攝政王府。
紅綢飄揚,彩斾飄飄。整座王府都用大紅色喜綢點綴,嗩呐聲樂,吹拉彈唱的聲音不絕於耳;上門道喜的,恭賀的,客人來來往往,整個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宛若鬧市。
“嗬嗬,太妃娘娘,恭喜恭喜!”對於那些懾於秦睿威嚴卻遲遲找不到機會巴結的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也顧不上說因為一個姨娘懷孕而如此大操大辦的是不是不合規矩,左右現在除了皇帝整個涼都就攝者王說了算,更何況瞧著年前、年關的時候,攝政王還帶著這位姨娘出席宮宴,四處應酬,應該對這位姨娘也是非常寵愛的。
“嗬嗬,同喜同喜!”安太妃此刻身著一襲朱紅色繡團福暗紋對襟褙子,領口處用上好的狐毛滾邊,頭上帶著金燦燦的鳳凰吐珠金步搖,更襯得臉上的笑意盈盈,站在她旁邊身著一襲藍色曳地長裙外披狐裘的豔麗女子,臉上的笑意同樣豔豔,沒有散去的就是這次攝政王府喜事的女主角了,甚至不少人都在猜測,如今這薛姨娘如此受寵,會不會直接踢掉顧家那位尚未及笄的小姐,直接坐上攝政王妃的寶座。
不斷的有人過來阿諛奉迎,給安太妃、給薛惜送上價值不菲的禮物;不但的有人過來恭賀道喜;似乎是因為心情極好,安太妃都一一的應了,甚至有時候還熱情的跟他們寒暄,說長道短的,讓那些前去道賀送禮的人都隻覺得受寵若驚。
倒是站在旁邊的薛惜,強壓下心頭的得意之色,低下頭,聲音仍舊慣常的乖巧柔順,透著淡淡的柔;合著周遭那早已經泛青的顏色,讓人覺得非常的舒心,她說,“夫人,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安太妃聞言,轉頭沒好氣地瞪了薛惜一眼,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你肚子裏的那可是咱們攝者王府的第一個孩子,那可是長子,自然是要隆重些的。”
可薛惜臉上的擔憂不僅沒有褪去反而越發的擔憂了,她低下頭聲音似乎透著幾分哽咽和小意,“夫人疼愛惜兒,惜兒明白的,可是……可是惜兒不過是個妾室,這些大紅色,惜兒實在擔當不起。”
“有什麽擔當不起的。”安太妃拉著薛惜的手,眸色頓時沉了沉,“這些賀喜的可都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來的,那可是睿兒現在唯一的一條血脈,再說了,睿兒知道也沒有反對,代表你在他心中還是有地位的。雖然現在隻是個姨娘,但隻要你肚子爭氣,到時候生個大胖小子,夫人就給你做主升成薛夫人!”
薛惜聞言,頓時心頭飛快地浮起一抹悅色,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仍舊低著頭,聲音淺淡,“能為睿哥哥生兒育女是惜兒的榮幸,惜兒不需要什麽獎勵的。”說著,臉上驟然浮起一抹悵然的色彩,“可是,不管怎麽樣,顧小姐都是睿哥哥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我們是不是……”
“你放心,夫人我啊,已經讓知薇帶人給蘅蕪苑送喜糖過去了。”說著,安太妃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拉著薛惜的手,“不管怎麽樣,這禮數咱們還是做到了的,更何況往後這孩子生下來還得喚那顧瑾汐一聲嫡母不是,她這個做嫡母的總不能不給孩子這個麵子吧。你呐,就別操這些心了,隻需要好好養胎,到時候生個大胖小子,讓夫人也高興高興。”
“惜兒自然是願意的。”薛惜低下頭,單手攏著自己的小腹,垂下眼瞼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幽深和晦暗。
就在兩人說話間,頭上發髻散亂,身上的衣衫也不齊整,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的知薇在兩個小丫頭的攙扶下,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到安太妃的麵前跪下,“太妃娘娘,求太妃娘娘為奴婢做主啊!”
那聲音痛哭流涕,悲慟至極,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般,整個人跪在地上還不斷的顫抖著。原本立在周遭,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人此刻全都靜了下來。攝政王府要辦喜事,來來往往的客人自然不會少;縱然並不算是正式的操辦,但如今整個主院的院子裏,少說也有一兩百人的。此刻,所有的人都眼神灼灼地盯著跪在地上的知薇,表情各異,若有所思。
安太妃見狀,頓時麵色就沉了下來,雙眸眼神灼灼地盯著知薇,“不是讓你去給蘅蕪苑顧家和顧小姐送喜糖和紅雞蛋的嗎,這是怎麽回事?”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求您給奴婢做主啊!”知薇跪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悲愴,哭得上氣不接下去,好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奴婢奉了您的命令去給蘅蕪苑顧家送喜糖和紅雞蛋,誰知道顧家那些人,接到消息之後,不僅沒有表現出高興,也沒有恭喜,甚至還對奴婢破口大罵,奴婢就隻是爭辯了兩句,他們就直接讓人將奴婢等人給打了出來,嗚,嗚嗚……太妃娘娘,您看,奴婢真的什麽都沒做,那顧家的人真的是太過分了!”
“這……”薛惜聽了,麵色立時大變,慘白如紙不說,身子也是微微顫抖著,拉著安太妃的衣袖,眉宇顰蹙,“夫人,顧妹妹是不是生氣了,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可是我,可是我……”說著,她低下頭,眸底卻是飛快地劃過一抹快慰之色,聲音卻仍舊悲愴得讓聞者流淚,她深吸口氣,眼底似乎透著幾分堅定,“我,還是我我親自去蘅蕪苑給顧妹妹道歉吧。”
“道什麽歉!”安太妃原本對顧瑾汐就極為不喜歡,此刻聽到知薇的話更是惱怒非常,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蘅蕪苑顧家的人也真是太過分了,明知道知薇是她派過去的人還這麽的不客氣,這不是*裸的打她安太妃的臉嗎?“哼,顧瑾汐,顧家,當真以為是太目中無人了!等睿兒回來我跟他說,這種媳婦兒娶回來做什麽,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可是,可是……”薛惜低下頭,聲音顫抖著,眼淚順著眼角花落了下來。
安太妃卻是沒好氣地輕哼一聲,“沒什麽好可是的,反正這件事情該做的我們都已經做到了,她顧瑾汐不領情,與我們何幹。就算到時候睿兒追究起來,那也是她顧瑾汐的不是。”
可是薛惜卻並不這麽想,聽說睿哥哥都已經有三個多月沒有去蘅蕪苑了,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睿哥哥的態度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不過這種變化她定然是樂見其成的。現在看那顧瑾汐生氣的態度,也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麽雲淡風輕的嘛,哼!
“夫人,不管怎麽樣顧妹妹都是睿哥哥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您也說了,往後這孩子也是要喚她一聲嫡母的。”薛惜說著,那聲音似乎透著幾分悲哀,又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般,“還是讓惜兒帶著梅香和梅紅親自去蘅蕪苑走一趟吧,就算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
“我就知道你素來是個懂事的。”安太妃拉著薛惜的手,垂下眼瞼;似乎是想到什麽,點點頭也算是同意了。畢竟有些事情,她能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垂下眼瞼,想到自己和秦睿之間的事情,想到上次所說的話,她的心沉了沉,趁著這個機會讓薛惜在顧瑾汐麵前立立威,如果是能夠讓那顧瑾汐就此知難而退了最好;就算不能,能夠給她添添堵,自己也是非常開心的。
薛惜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似乎透著幾分凝重的味道;院子裏的那些人瞧著事情有些不對,都趕緊的借故告辭離開。不過聽著那丫鬟的話怎麽有些不對勁啊,給蘅蕪苑送喜糖去,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嫡妻,尚未嫁過來這妾室就有了身孕,放到誰家怕是都不會開心的;更何況這未婚夫家還如此大操大辦不說,全都照著正室的規格來;就算是自家女兒怕是都忍不了。不過,這攝政王府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能夠置喙的,所以都隻能作罷。
“太妃娘娘!”跪在地上的知薇仍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上囁囁嚅嚅的,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不管怎麽說奴婢也是奉了您的命令去的,那蘅蕪苑顧家也太過分了。”
安太妃的麵色本來就不太好看,此刻更是瞬間就沉了下來,拉著薛惜的手,“好了,這幾天你也累了,待過了這兩日,你也好生的休息休息。到時候,夫人再讓宋大夫過來給給瞧瞧脈,確定沒事了之後你再去蘅蕪苑走一趟吧。不過你可得注意著些,要知道這妊娠的前三個月可最是脆弱,容不得絲毫插錯的。那顧家的人怕是也沒安什麽好心,如今你肚子裏可還懷著睿兒的骨肉,不可大意。”
“夫人謝謝您!”薛惜抓著安太妃的手,臉上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瞧著都快哭出來了;隻是掛著跪在地上的知薇,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稱讚的色彩,朝她點點頭。
知薇立刻笑得眉眼彎彎,臉上帶著一副諂媚的表情。
“知薇姑娘也累了許久,就讓她們先下去休息吧。”薛惜低下頭,嗓音非常的平靜讓人聽不出絲毫的語氣,“不管怎麽樣,她們總是沒有錯的。”
安太妃點了點頭,此刻滿心滿眼都是怎麽給顧瑾汐添堵,哪裏還有心思管她,隻罷了罷手,叮囑她好好休息了就作罷。知薇趕緊借故退走,畢竟在地上跪了許久,這膝蓋也是很疼的;隻是在退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得意的色彩,捏著手腕兒間的翠玉手鐲,掂了掂,這份量不輕怕是值些銀子的;還有,薛姨娘可是答應了,隻要能夠讓顧瑾汐生氣,到時候她會安排自己給王爺侍寢,若是運氣好些,指不定還能撈個姨娘當當。至於其他的,她也還算是有自知之明,她不是薛惜沒有夫人的偏疼和寵愛,隻要能生個一男半女的,安安分分的做個姨娘,這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那是自然的。
隻是這般美美的想著,繞過九曲回廊,還沒回到自己的房間,陡然隻感到什麽東西飛快地劃過自己的脖頸,一陣熱液噴出,轉頭看著那手握匕首,刃口還帶著血色的男子,雙眸圓瞪,甚至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直接就倒地身亡。
“爺。”沉星蹲下身用知薇身上的衣衫將刃口擦拭幹淨之後這才起身,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躺在地上的知薇一眼,壓低嗓音,眉宇微微顰蹙著。
“丟去亂葬崗喂狗!”身著黑色勁裝的秦睿臉上甚至連一丁點兒笑意都沒有,嘴角微微勾著,眸色幽深晦暗,“時刻盯著那兩個女人的動作!”他就不相信,他們會一丁點兒馬腳都不露出來。
沉星低下頭,恭謹稱是。
時間如流,歲月如梭,幾天時間很快就過去。
因著年前時先帝帶走了大批朝廷肱骨大臣最後卻葬身丹青山中,今年所有的花宴都取消了。不過好不容易得了閑的雲韻帶著秦念約上了孟靜嫻來到蘅蕪苑的時候,顧瑾汐正開心逗弄著小子安,姐弟兩人玩得不亦樂乎,隔得老遠都能夠聽到那清脆的笑聲。
“你們來了。”看到雲韻一行,顧瑾汐並沒有絲毫的意外。聽說雲韻年前帶著秦念回了娘家,前幾日才回來;如今涼都發生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她們的,不過因為成親王繼妃許氏仍舊被關押在宗人府,她倒是不擔心。
雲韻拉著顧瑾汐的手,眼底泛著濃濃的心疼,“瑾汐你又瘦了。”
“嗬嗬,習慣了。”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或許是以為重生,這輩子她努力的調養自己的身子可都沒有什麽成效;倒是這身子越發的弱了,稍微站的久了些都覺得氣喘籲籲的。隻是這種事情她也不好告訴旁人,連自己都查不出來什麽毛病,沒得讓他們擔心了。
“你這身子總是如此也不是辦法。”秦念眼底也透著濃濃的擔憂,拉著顧瑾汐的手,薄唇緊抿,“雖然你自己就是大夫,可正所謂醫者不自醫,你還是得聽宋大夫的話,好好吃藥才是。”
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反手抓著秦念,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倒是不妨事,隻人稍微容易乏了些,可能是近來天氣不好的緣故。倒是你和念念,成親王和世子還是沒有消息嗎?”她眼底透著點點疑惑,照例說秦欒和蕭太後都已經沒了,成親王和秦世子沒有了威脅,應該會很快就趕回來的啊,怎麽會一直都沒有消息的?難道他們還沒有收到消息?這也是不可能的呀,新帝登基昭告天下,他們不可能一丁點兒的消息都收不到的。
“這……”雲韻和秦念聽了,麵色又黯然了下來。
倒是孟靜嫻瞧了,細聲安慰道,“新帝剛登基,朝政內外不穩,各國虎視眈眈,成親王和秦世子身為軍中肱骨大臣許是為新帝器重,戍守邊疆也未可知。你們也不用太過擔憂了。成親王和秦世子都是胸有韜略,有大智慧的人,不會出事的。”
“靜嫻說得是,倒是我急躁了。”顧瑾汐低下頭,薄唇微抿,輕聲笑著。
“瑾汐,你……”雲韻聞言麵色總算是稍微好看了些,拉著顧瑾汐的手,猛然像是想到什麽,麵色又暗了暗,“我們幾個瞧著今兒的天色倒是不錯,不如約上一天時日不錯的時候,出去走走?”
涼都城內內外外的那些糟心事兒已經夠多的了,出去走走,換個心情也是極好的。
顧瑾汐何其聰慧敏感,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們的來意,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們的想法,隻是有些事情,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對於薛惜有身孕的消息,別說是不是秦睿的尚未可知,就算是那又如何?她和秦睿之間的問題,本就千溝萬壑,再多一條也不算多的。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但有些事情三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秦睿是真的變心了也好,有苦衷也罷,都不重要。”她臉上的笑意清淺,淡淡的道,“你們幾個好不容易來蘅蕪苑一趟,咱們就別說這些糟心的事情。倒是你們幾個是有口福的,去年初雪我讓半夏和青黛帶人去采了梅園的蕊中雪,埋在土裏,今兒啟封了,你們就來了,可是得好好嚐嚐。”
瞧著顧瑾汐並不想提,她們也隻能麵麵相覷。的確那些個糟心的事情越提越難受,她們好不容易才聚一次,這些糟心的事情不提也罷。
孟靜嫻臉上的笑意淺淺的,“瑾汐這話我倒是愛聽,聽說梅上蕊間雪跑出來的茶比平常滋味更甚,隻這初雪本就極為稀罕,時間又短,更是難得。你這兩個丫頭對你倒是極好的。”
“那倒是。”半夏和青黛兩個丫頭對她的心,顧瑾汐自然是非常明白的。
四個人有說有笑,旁邊的小子安還不會說話,看到自家姐姐笑得開心也啊啊的指手畫腳,顯示自己的存在感,逗得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茶濃香時,尚未起壺,琴好領著秦寧來時,剛巧正是茶濃香時。隻是瞧著秦念和雲韻三人,秦寧臉上的笑意不覺有些勉強,“想不到世子妃,念念和孟小姐都在,看來是我今日來得不是時候了。”
“長公主這說的是什麽話。”雲韻拉著秦寧的手,走到旁邊坐下,“咱們幾人也是難得聚上一聚,想不到今兒竟是在瑾汐這裏遇上了,索性大家都一塊兒聊聊。”自從年前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先帝死因蹊蹺,整個涼都城大量朝廷命官去而不返,鬧得人心惶惶的。
秦寧轉頭看著顧瑾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薄唇微微抿著。
孟靜嫻瞧著秦寧似是有話想跟顧瑾汐說,拉著秦念和雲韻跟顧瑾汐又聊了約莫半刻中的時間之後就直接起身告辭了,雲韻臉上滿是歉意,“倒是不巧,原想陪瑾汐說說話的,誰知道這家裏又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妨!”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小世子到底是還小,奶娘不比親娘,總是要自己親眼瞧著才放心的。”就如同之前小子安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每日他們家總要有人陪著他才好,若是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甚至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瑾汐你就是這樣,什麽事情都為旁人考慮。”雲韻的語氣不鹹不淡的,輕輕地搖了搖頭,“可是你的年紀也算不得小,有時候也當多為自己考慮考慮。”攝政王府的事情不是她們能夠置喙的,但瞧著自己的好朋友,好姐妹陷入這樣的境地,她們的心裏也非常的不好受。
“放心,我沒事的。”顧瑾汐淡淡的笑著,轉頭朝著半夏道,“替我送她們出去。”端著茶杯,小口小口的飲著,待到人走茶涼時,她才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麵的秦寧,淡淡的笑著道,“長公主有什麽話,可以直接說了。”
秦寧聞言,頓時身子僵硬了下,薄唇緊抿,凝著坐在對麵始終不笑不怒,無喜無悲的顧瑾汐,那模樣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般,就好像如今涼都城內鬧得沸沸揚揚的攝政王的姨娘有孕與她沒有絲毫影響版般,她低下頭。其實,今天出現在這個地方,她是鼓起了非常的勇氣,對顧瑾汐、對顧家她也不知道到底應該用什麽態度來麵對。如果不是顧子騫,她沒有辦法死裏逃生;可是如果沒有顧家,她的父皇不會死,皇祖母不會死,現在的秦氏皇族也不會如此。
“如果長公主沒有其他事情,那就請回吧。”顧瑾汐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將懷中已鬧騰得累了睡過去的小子安教給青黛,自己也稍微輕鬆了些。
“瑾汐!”眼瞧著顧瑾汐起身,欲離開的模樣,秦寧趕緊開口急促地請喚一聲。
“嗯?”顧瑾汐轉頭看向秦寧,眉梢淺淺的揚起,臉上的笑意清淺,透著從容又帶著清冷,“如果長公主是想說當初在元帝塚的事情,那就不必說了。”那件事情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場噩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麽現在能夠如此平靜的接受秦睿就是當初自己動心那個黑衣男子的事實。
秦寧低下頭,臉上的笑意非常的但,透著幾分冷意又似帶著淡淡的自嘲,“其實我真的好羨慕你。”有寵愛的父母和兄弟,寵著她,愛著她,讓她能夠快樂的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她尊為長公主,可平日裏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約束,時時刻刻都有人提醒她身為秦氏皇族的長公主要作為所有人的表率。
“羨慕嗎?”顧瑾汐低下頭,嘴角微微勾著,“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長公主真的落在瑾汐這個位置,未必會如此想。”自從重生以來,顧瑾瀾,柳姨娘,耿氏;那針對顧謝兩家的秦氏皇族,還有最後牽扯出來的元帝寶藏,所有的事情就好似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籠罩其中,讓她喘不過氣來。
“或許吧。”秦寧低下頭,薄唇緊抿,好久才看著顧瑾汐,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我知道蘅蕪苑顧家跟夏涼皇族的關係非同尋常,你和九皇叔的婚事……”
顧瑾汐雙手捧著茶杯,掩去嘴角那淡淡的嘲諷和淺笑,“怎麽,長公主也是來看瑾汐笑話的?”
如今的涼都城上層,達官貴胄,名流勳貴,看她笑話的人難道還少嗎?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從當初秦睿將薛惜收房的消息開始,到現在……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不!”秦寧搖了搖頭,看著顧瑾汐,“我隻是覺得,九皇叔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這或許隻是個誤會。”不管於公於私,她都不希望顧瑾汐和秦睿分開,兩人如果能夠在一起,那就相當於西楚和夏涼聯姻,自己的弟弟太過稚嫩,根本不適合為皇為帝,如今卻被趕鴨子上架,她這個做姐姐的幫不了什麽,也隻能試著說服顧瑾汐,“瑾汐,你……”
“是不是誤會不重要。”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看著秦寧,“就算是誤會,這件事情也不該由你來解釋。”秦睿是長輩,雖然年紀上也並長不了幾歲,但不管怎麽樣,也輪不到讓自己的侄女替自己解釋;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秦寧低下頭,“朝政事務繁忙,雖然看似小嵐在處理但實際上你也應該知道,小嵐自幼逍遙不羈,現在卻不得不被束縛在哪個位置上。很多帝王之道都是九皇叔言傳身教的。雖然年關時,九皇叔曾經帶著薛惜出席宮宴,但就算是在宮中,薛惜和九皇叔都沒有住在一個宮殿,如果九皇叔對薛惜真的有什麽,就不會這樣……”
“然後呢?”顧瑾汐臉上的笑意始終淡淡的。
“然後,然後……”秦寧看著顧瑾汐那是種沒有丁點兒變化的表情,頓時也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薄唇微微嚅了嚅,陡然心裏浮起一股挫敗,她臉上帶著濃濃的疑惑看著顧瑾汐,輕輕地搖了搖頭,“難道,難道你就這麽不在乎九皇叔,這麽不相信他?”
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她看著秦寧非常的認真而又透著一股執著的強擰,“不,正是因為我相信他,所以我選擇了不聞不問。”
“……”秦寧陡然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麽好。
“秦睿的事情,應該不用你來為他操心。長公主今天來,主要怕不是為了這件事情吧。”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我和秦睿的婚事如何,你可從來沒有關心的。讓我來猜一猜,你今天如此,怕是因為害怕我和秦睿的婚約作罷;又因為如今攝政王府安太妃對這件事情大操大辦,怎麽,夏涼已經表示了不滿了吧。”
夏雲楓,時隔三月又提起這個名字。顧瑾汐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淺,可是卻非常的真。就算他對自己是愛屋及烏又如何,卻總是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為她出頭,那種感覺就如同當初的秦睿一樣。隻可惜,如果秦睿跟她一起不是為了元帝寶藏,如果他不是那個當初將自己的一顆真心踩進了泥裏,如果……隻可惜這個天底下從來都沒有如果。
“瑾汐,你……”秦寧聞言頓時就有些慌了,麵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
“別緊張。”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看著秦寧,“秦嵐有你這樣一個皇姐,真的很不錯。不過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或者我能夠決定的,至於夏涼如何,兩國關係,尤其是你我能夠決定得了的。”
秦寧聞言,頓時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啊,低下頭,“抱歉,我……”
“咚,咚咚——”
半夏在門外恭謹地道,“小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既然瑾汐你有事情,那我就先不打擾了。”秦寧的表情始終有些訕訕的,起身有些緊張地看著顧瑾汐。
“也好,那我們一起走吧。”顧瑾汐臉上的笑意清淺,取了搭在旁邊的披風,語氣不急不緩,“有些事情原就不是我們能左右的,長公主也不要太庸人自擾。”
秦寧並沒有應聲,隻是在離開蘅蕪苑的時候好像遠遠的看到了薛惜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爆出微微抿著,略微思索,轉頭出門的時候,下定了決心。
“娘,您叫我。”顧瑾汐看著坐在旁邊,身後立著兩個丫鬟的薛惜;此刻正淡笑著看著她,“顧妹妹,你來了!”隻是卻是連個行禮的動作都沒有,不僅如此,還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般低下頭,臉上透著幾分溫柔和小意的模樣,“原是我該給顧妹妹行禮的,隻是太妃娘娘說這懷孕的前三個月最是危險,讓我隨時都要注意著些,畢竟是睿哥哥的骨肉,所以姐姐就托大了。”
顧瑾汐見狀,嘴角斜勾,視線落在薛惜那並不凸顯的肚子上輕笑一聲,“哦?那還真是難為你了。也罷,你坐著就好,省得待會兒肚子裏麵那塊肉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我們蘅蕪苑可擔不起這責任。”說著,語氣也是絲毫的不客氣,“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汐兒!”蘇怡頓時沒好氣地瞪了顧瑾汐一眼,這女兒家怎麽能這麽粗魯。
“顧妹妹可真會說笑。”薛惜同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捂唇輕笑著,隻是那眼底卻是帶著十足的輕蔑和不屑,無怪乎睿哥哥會變心,身為女子如此的粗俗不堪。
顧瑾汐眉梢淺揚,嘴角斜勾著,冷笑著道,“本小姐可從不說笑,還有麻煩你把妹妹兩個字去掉,本小姐這輩子隻有哥哥沒有姐姐,我娘可沒這個福氣多你這個大一個女兒。”
“你……”薛惜聞言頓時變了變,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著,語氣都帶著哭腔,“妹妹,你是不是在怪我。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懷上孩子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
“姐姐,我不是故意愛上襄王的。”猛然,腦子裏似乎又浮現出了當初顧瑾瀾攏著小腹,依偎在秦襄的懷裏,哭哭啼啼的給自己解釋的場景。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懷上襄王孩子的!”
“姐姐,求求你別怪襄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姐姐你打我吧……”
“……”
往事一幕一幕,如果是上天注定自己的感情永遠都不能完整,如果是上天注定曆史會再次重演,她閉上眼深吸口氣,雙眸圓瞪,嘴角透著幾分冷厲,薄唇開合間,隻冷冷地突出一個字,“滾!”
“顧妹妹,你……”薛惜心裏早已經是快慰極了,可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是哭哭啼啼地看著顧瑾汐,眼底似乎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般。
“這裏是蘅蕪苑,不是攝政王府,更不是菜市場,帶著你的東西給本小姐滾出去!”顧瑾汐雙眸圓瞪,素手輕抬指著大門的方向,“滾!”
話音落,隻覺得頭有些暈乎乎的,眼底一黑,整個人身子搖搖晃晃的。原本侯在旁邊的半夏趕緊上前攙扶著顧瑾汐,“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小姐?”
“汐兒?”蘇怡頓時也急了,大清早顧淮就帶著顧子齊和顧子騫出門了,現在整個蘅蕪苑就隻有他們母女兩人。蘇怡閉上眼深吸口氣,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瞪著薛惜眼底透著濃濃的不悅,“薛姑娘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請離開吧!杜若,立刻去請宋大夫過府!”
“是!”杜若應聲離開。
看著顧瑾汐被氣得險些暈過去,薛惜隻覺得快慰極了,隻是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裝出一副擔憂的模樣,上前看著顧瑾汐,“顧妹妹,你沒事吧顧妹妹。”
“滾!你給我滾!”半夏早已經對薛惜是恨到了骨子裏,頓時抬手狠狠地推了下薛惜,薛惜眼角掛著已經走到了水榭汀蘭湖心走廊的秦睿,立刻朝梅紅使了個眼色,瞬時就坐到了地上,捂著自己的小腹,麵上一副扭曲的模樣,“啊,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梅紅卻好似沒有看到一樣,隻等那薛惜跌倒在地之後這才上前攙扶著,“薛姨娘,你沒事吧?”
“梅紅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薛惜眼淚汪汪的抓著梅紅的手,緊張兮兮的,語氣急促著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會有事吧?大夫,大夫,快去找大夫!”
秦睿走到房間裏的時候,剛好看到薛惜坐在地上,捂著兀自不斷的呼痛,站在旁邊的蘇怡麵色蒼白似乎有些手足無措,闖禍的半夏則是一副敢作敢當,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模樣;他垂下眼瞼,聲音有些晦暗,“到底怎麽回事?”
“睿哥哥,我的肚子,痛,好痛!我們的孩子,救救我們的孩子。”薛惜抬手抓著秦睿的衣袖,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帶著希翼又帶著濃濃的祈求,“睿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顧妹妹她,她……”
半夏看著秦睿,貝齒死死地咬著牙,瞪著薛惜,“我家小姐已經暈倒了,薛姨娘別想冤枉我家小姐。推你的人是我,你想怎麽樣?”
“半夏!”顧瑾汐隻覺得整個人莫名的難受,頭好似快要炸開了般,眼前好似有許許多多的黑點不斷的聚集著,胸口和小腹都撕扯著般的疼痛。她拉著半夏的手,抬頭和秦睿四目相對,不笑不怒,無喜無悲,“是我看不慣她,是我讓半夏這麽做的那又如何?”
秦睿雙眸微微眯著,凝著顧瑾汐那蒼白小臉兒隻覺得心疼到了骨子裏,站在旁邊的半夏卻不斷的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做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攝政王!”蘇怡見狀趕緊站出來,緊張兮兮地看著秦睿,“半夏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您……”
薛惜低下頭,眉宇微微顰蹙著,眼淚順著眼角落了下來,“睿哥哥,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啊!”可秦睿卻好似看不到一般,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顧瑾汐,雙眸半眯。
“裝什麽裝,你不就是想來炫耀你的肚子嗎?流產了也活該!”半夏沒好氣地瞪著薛惜,如果不是她硬生生的要插入自家小姐和攝政王之間,自家小姐又怎麽會被氣得身子不好的;想著她頓時就熱淚盈眶,昂著下巴,僵著脖子。
聽到半夏說的話,蘇怡麵色立刻就變了,趕緊張口輕喝一聲,“半夏你胡說什麽?”
“我沒有胡說!”半夏整個人似乎是鐵了心般,看著秦睿,不斷的推搡著他和薛惜,“走,你們都走,我們蘅蕪苑不歡迎你們?杜若呢?不是都告訴他了,往後看到攝政王府的人全都打出去,沒得放進來礙眼!”
顧瑾汐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越來越疼,連帶著胸口和小腹都陣陣撕扯般的疼痛,聽到半夏的話,感受到秦睿身上越發冷凝的氣勢,頓時有些著急,趕緊開口輕喝一聲,“半夏,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