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起,湖水泛著點點漣漪,連帶著似乎空氣中的聲音都有些飄忽。
顧瑾汐雙手懶懶地趴在憑欄上,瞧著那平靜無波的湖麵,眼瞼低垂,臉上似乎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左右早就是該死了的人,多活的都算是她賺了。不過本小姐倒是有幾分好奇,這次顧家那個老夫人就沒有半點反應”更何況她這次陰錯陽差的將顧瑾瀾送到了秦襄的府上,更是給她爭了個瀾夫人的份位,縱然顧瑾瀾往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但總比永遠幽禁在蘭馨閣巴掌之地,了此殘生好太多了,不是嗎
“那可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要奴婢說那柳姨娘的膽子可真夠大的,連七皇子的婚禮也敢攪和。”說到這裏半夏手中的雞毛撣子頓時停滯了下,癟癟嘴,“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死了倒是死了,顧瑾瀾鹹魚翻身她也算是死得值了。”畢竟可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嫁入皇家的,如果不是陰錯陽差的讓顧瑾瀾跟秦襄完成了三拜九叩之禮,怕是再怎樣,顧瑾瀾也不會得了個瀾夫人的封號。
“有些事情,未必如你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顧瑾汐嘴角微微揚起,語氣似笑非笑,眸底還染著星星點點的深意。柳姨娘如此死了倒是輕鬆,不然就算皇帝放過她,太子和淳於泓也不會放過她的,她要是聰明,就知道該怎麽做。
想著轉頭看向水榭汀蘭的方向時,顧瑾汐的眸色卻是暗了暗,薄唇微微抿著,顰眉蹙頞的模樣,“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自從她醒來都已經整整半日了,水榭汀蘭那邊竟然沒有半點消息;雖然說已經不是那個任性的小姑娘了,可心裏卻不禁有些失落,還夾帶著點點隱憂。
半夏抿唇,搖搖頭,“府上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消息;小姐您剛醒來,就不要太過憂心了。”
“不妨。水榭汀蘭那邊小子安呢身子可都大好了”顧瑾汐眉宇微微顰蹙著,雖然鐵木媛媛已經證實了小子安體內的蠱蟲並沒有什麽大礙,但到底蠱蟲這種東西她也不了解,始終有些擔憂。好在那日,小子安身上的高熱退下來之後,一切都恢複如常,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兵荒馬亂的場景似仍在眼前,怕是她都會以為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
“小少爺很好。”半夏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不過很快就放鬆了下來,“自從發生上次奶娘的事情之後,夫人對小少爺非常的緊張,便是走到哪兒都親自帶著。杜管家前兒還跟夫人提起,小少爺到底年幼,正是鬧騰的年紀,夜半總得哭鬧好幾次,重新請個奶娘照顧小少爺,夫人也不用那麽累;可都被夫人給拒絕了。”
“嗯。”
顧瑾汐聞言,點點頭;仍舊麵無表情,隻是微微垂下的眼瞼卻顯示她並不如表麵上那麽的無動於衷。
“其實奴婢覺得那日奶娘暴斃的事情或許是個巧合,夫人這樣草木皆兵是不是有些太過了。”半夏低著頭,將屋內博古架上的灰塵都清掃了一遍之後,尋了個繡墩捧著籮筐,正準備給顧瑾汐縫製一件新的睡袍。
已經入秋,夜涼如水。那些夏日單薄的睡袍瞧著難免單薄了些,之前青黛和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縫製好的衣衫又給了鐵木媛媛,這不兩人正抓緊一切世間趕工呢。
顧瑾汐聞言,垂下眼瞼,眸色冷凝,“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既然娘要自己照顧也好。更何況,有人給奶娘下毒那是不爭的事實,如果不是鐵木媛媛陰差陽錯的發現給小子安下蠱,怕是等我們知道的時候,早已經無力回天了。”鴆毒,並非無解,但毒性卻烈。小子安年紀小,身子正是孱弱的時候,如果真的毒發,就算師父在世,怕都無力回天了。
更何況之前在藍城的時候,他們兄妹四人不也都是蘇怡自個兒照顧長大的嗎,更何況現在府上的條件可比他們那會兒要好得多了,外麵尋的人,知人知麵不知心,更何況萬一有個什麽疏忽,害人害己。
還有那日對奶娘下毒的人,昨天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沒有時間調查,看來這蘅蕪苑也並非她想象中的鐵板一塊,是時候好好整理整理府上的下人了。想到這裏,顧瑾汐的麵色難看到了極點,蘅蕪苑中的下人並不多,除了顧子騫往日請來照料蘅蕪苑的,其他大都是從顧國公府帶出來的,這些人到底有沒有旁人安插的探子,亦或者真的如半夏所言,隻是個巧合看來,是時候讓人好好查探一番了,杜若琴好;若雲,綠映。這些人可都是葉貞娘精挑細選後悉心培養出來的,難道
半夏聞言,點點頭,“小姐言之有理,隻是這樣的話夫人也太累了些。這些日子夫人瞧著又清瘦了不少,您說咱們是不是應該請個還有”說著,似乎是察覺到顧瑾汐魂遊天外,半夏立刻急促地輕喚兩聲,“小姐,小姐”
顧瑾汐聞聲,將思緒從沉思中拉回來,抬頭看著半夏,眉宇微微顰蹙著,尾音拉長,“嗯”
半夏見狀這才是大鬆了口氣的模樣,“奴婢說夫人這兩日又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得想辦法給夫人補補身子,小少爺夜晚又總是鬧騰,這麽下去,夫人的身子怕是會被拖垮的。”說著,看著顧瑾汐那仍舊眉宇顰蹙,麵色蒼白的模樣,“小姐,您可是沒有休息好,怎麽青天白日的竟是發起呆來了。對了,奴婢剛才是問您,您還記不得上次在驛站的時候,蘇家的大少爺被惜柔公主變成了太監的事情。”
“嗯”顧瑾汐點點頭,轉頭看向半夏,眼底帶著疑惑。
“奴婢之前聽旁人說起,夏涼國想要悔婚被陛下給拒絕了,不過卻也下旨,待蘇家大少爺病好之後再履行婚約。”半夏說著,壓低嗓音道,“小姐您說蘇家大少爺的那東西都給切下來了難道還能裝回去不成,那惜柔公主也真夠狠的。照那位的意思,這蘇家大少爺一日好不了,惜柔公主也不能嫁人,這不是變相的守活寡嘛”
“你這妮子知道什麽。”顧瑾汐抬手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夏惜柔終究不是咱們西楚的公主,眼下看著是咱們打了勝仗,所以夏涼才來求和,可這暗地裏的門道多著呢。”
婚約做不做得數,左右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問題。更何況,變成太監就好不了了嗎那可未必,至少她知道的,這天底下就有能夠做到斷肢再生的人;她的師父藥塵便是其中一個。隻是蘇城有沒有那麽好命剛好遇上這樣的貴人那就不知道了,左右她是不可能出手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就算醫者無男女,她也不可能自毀聲譽去給他醫治那個地方。更何況,蘇家怕是早已經恨透她了,又怎麽會相信;說到蘇城,她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那日曾信誓旦旦的相信太子爺的人,真的拿到了無後的解藥
半夏眼看著顧瑾汐又開始神遊,眉頭緊皺,也有些心不在焉的,針紮入手指,她立刻痛呼出聲,“啊”
“怎麽了”顧瑾汐回頭,看著她的動作搖搖頭,“也不小心這些。”
“奴婢這不也是擔心小姐嘛。”半夏癟癟嘴,“難道惜柔公主和蘇家大少爺就這麽僵持著了”
顧瑾汐嘴角斜勾,“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他們如何,幹我們何事。我們管好自己就行了。”
如果不是蘇岑想要陷害於她,也不至於會讓蘇城誤食了那杯茶水,最後因為欲火難消竟是想對惜柔公主用強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惜柔公主跑到蘇城的房間,或許事情都不會發生,隻能說人算不如天算,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活過五更天
“如今宮門口已經放了皇榜,誰能夠治好夏涼國駙馬爺的病,那可是算頭功的。”半夏似乎說笑般。
“好了,要真的太閑了就將這蘅蕪苑上上下下都再打理一遍,少去關注那些有的沒的。”顧瑾汐聞言,隻微微抬了抬眼皮,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薄唇微微抿著,雙眼眯成了一條直線,“咱們的身份早已經是今非昔比,蘅蕪苑也不是往日的顧國公府。”
有些話如果真的傳到了別人的耳朵裏,那可就真是闖大禍了。現在看來,或許會有人看在秦睿的麵子上不跟她一般計較,但坐在上位的那個人她卻是看得非常的清楚,手握滔天權柄的人,怎麽會容忍在自己掌控之外的人和事。想到上次偷偷跟蹤柳姨娘的時候聽說的話,東西,這些年她受製於誰一直在尋找某樣東西,雖然她並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但從他們的對話卻能聽得出來,這件東西跟蘇怡有關。那會不會柳姨娘知曉自家娘當年失蹤的真相,到底又是什麽東西竟然在前世時害了顧家還不夠,還賠上了蘇家,甚至最後兩家人無一人生還。
事情越來越撲所迷離,每每眼看著就要水落石出的時候卻偏偏都會發生點兒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還有柳姨娘不是那個人的探子嗎,為什麽又會奉太子為主,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是問號,沒有答案,也沒有頭緒。而她,好似被逼入了死胡同一般,怎麽都掙紮不出來。
半夏聞言,頓時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癟癟嘴,“奴婢知道了。”
“我娘呢,從昨兒回來就沒怎麽看到她。”顧瑾汐皺了皺眉頭,轉頭看著半夏,眼底似乎還帶著點疑惑。
“昨兒送走謝夫人之後,夫人說她一直覺得心裏不安。這連著幾天發生的事情都太多了,所以她帶了子安小少爺去潭柘寺,說是為小姐和三位少爺祈福。”半夏低著頭,手上仍舊在飛針走線,兩片薄唇卻是不停的開開合合,“杜管家和莫雨送夫人去的,昨兒小姐太累,回來就休息了,夫人和三少爺都特地吩咐不要驚動小姐的。”
顧瑾汐聞言點點頭,既然杜若和莫雨都跟去了,那合該是沒有什麽事情的,“嗯。”垂下眼瞼,心裏仍舊有些忐忑不安,關於柳姨娘的死,她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應該早日將那秘密給問出來的,到底是誰一直在顧蘇兩家的背後放冷箭,此人不除,終究是顆毒瘤。小子安奶娘的事情,未必就不是那張暗中的黑手在操縱。想到這裏,她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黯然,如果事情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樣,那即使他們已經跟顧家,跟顧國公府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可那潛在的危險卻仍舊沒有消失,甚至,隱藏得更加隱秘了。隻要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心就不由得又緊緊地懸了起來,越來越沉,越來越冷。甚至到了最後,她整個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從她重生以來,每一步,看似巧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每每到了關鍵時候,卻總是會發生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打斷她的計劃,這些真的都隻是巧合嗎
“小姐,您沒事吧”半夏瞧著顧瑾汐那麵色陡然變得蒼白的模樣,頓時放下手中的針線,將籮筐移到旁邊的小幾上起身,手背輕輕探上顧瑾汐的額頭,麵帶關切。
顧瑾汐沉沉地歎口氣,垂下眼瞼搖搖頭,“我沒事。”
“真的嗎”半夏皺著眉頭,顯然是不相信,“小姐您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左右這兩日府中也沒有什麽要事,您如果累了就再回房歇會兒吧,水榭汀蘭那邊有若雲和琴好兩位姑娘照顧著,合該是沒什麽大礙的。”
顧瑾汐輕輕地撥開半夏的手,閉上眼深吸口氣,將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給強壓下去,“我真的沒事,可能是最近事情發生得太多,有些乏了。”
“小姐您也別想太多了。”半夏猶豫了下,仍舊開口道,“世上所有的事情,老天在冥冥之中都早有安排,既然它已經安排好了自然有它的道理,您就算想得再多,也不知道下一刻到底會發生什麽,所以咱們隻需要珍惜眼前就足夠了。”就像她,當年在生死一線的時候,甚至她都以為自己會就此墮落的時候遇上蘇怡,遇上顧瑾汐,老天爺早就將她的命運寫好了,注定會遇上夫人和小姐,她們是老天爺送給她的救星。
顧瑾汐聞言,想到那所有的事情,臉上驟然露出一抹釋然,點點頭,“到底是我癡了,竟是連這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時辰不早了,去吩咐廚房備膳吧。”
“是。”半夏聞言,立刻眼底露出了兩道精芒,連帶著聲音都不由得拔高了幾分。這可是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之後,自家小姐第一次主動要求備膳呢。
那興奮的模樣,看得顧瑾汐不由得搖了搖頭。
“嘎吱”門輕輕闔上。
顧瑾汐眸色暗了暗,轉頭朝著屋內某個角落處,“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出來吧。”
“汐兒你”來人身著暗灰色祥雲紋錦服,腰封精致,上麵綴著象征身份的龍紋玉佩,隻是看著顧瑾汐的雙眼似乎帶著點兒什麽,嚅了嚅唇可到底後麵的話卻沒有說出口。
“小女子竟是不知,什麽時候傳聞中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的七皇子竟然也有爬人香閨的癖好了”顧瑾汐低下頭,垂下眼瞼,眸底飛快地劃過一道晦暗色彩,轉頭放眼整個淺閣,蘅蕪苑的守衛防護自然跟往日的顧國公府,跟慕汐閣沒得比的。
秦襄聞言,臉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可想到自己的目的,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他甚至說不上來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昨天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小女子聽不懂七皇子在說什麽。”顧瑾汐低下頭,嘴角微微揚起噙著三分清寒薄笑,抬起頭與秦襄四目相對,仍舊清澈一如既往的眸底,仍舊清靈絕美的容顏,仍舊那清冷從容的表情,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沒有變。不,是自從上次她落湖醒來之後,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秦襄麵色難看,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屈了屈,終究是沒有動,“汐兒,你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顧瑾汐抬起頭,嘴角似乎染上了點點淺淡的笑意,“七皇子,您不也變了嗎”說著,聲音稍頓,不等秦襄開口,她臻首低垂,右手無意識地撫弄著左手腕兒間的清淨琉璃珠,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冷靜,“以往的七皇子對顧瑾汐,淡漠疏離,不屑一顧;至於青天白日爬人香閨這種事情,怕是怎麽也落不到顧瑾汐的頭上,不是嗎”
“我”被顧瑾汐的話說得胸口一滯,秦襄貝齒緊咬下唇,眉宇微微顰蹙著。看著對麵那慵懶地趴在美人靠上的女子,她就那麽歪著腦袋,清澈見底又水靈靈的雙眸就這麽靜靜地看著他,似無辜又好似透著不解,胸口好似針紮般的疼痛,那種感覺就好似有人用手捏住了他的心髒一般,甚至連他都不敢相信,眼前那樣清靈無辜的女子,往日在他心中竟是那樣的俗不可耐,甚至連多看一眼都覺得髒了他的眼。
是懲罰嗎就是因為以往他對她的不在乎,他對她的不屑一顧,對她的冷嘲熱諷,所以老天爺才安排了這樣的結果來懲罰他;待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死心,待她已經真的不再愛他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心中,早已經將她放到了最深的位置,那個位置,不容旁人輕易觸碰,更容不得丁點兒的瑕疵。
胸口陣陣撕扯,秦襄嚅了嚅唇,看著顧瑾汐,眼底滿是深情和悔恨,“汐兒,我們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回去”顧瑾汐猛的抬起頭,水靈的雙眸眨巴眨巴,無辜地看著秦襄,“小女子不明白七皇子您這是什麽意思”
“”秦襄聞言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罷了。”他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這個,“昨天在七皇子府發生的事情,太子的計劃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顧瑾汐低下頭,輕聲笑著,眼底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秦襄啊秦襄,他可當真是一點兒都沒變,自私,自利;永遠都隻享受著被愛。這輩子,不,包括上輩子,他誰都不愛,從頭到尾他愛的是權利,是地位,追根究底,都隻有他自己而已。
自己也好,顧瑾瀾也罷,甚至如今的淳於韻,在他的心裏怕是早就已經權衡得好,誰能帶給他更多的機會,更多的支持,更多的能坐上那個位置的可能了吧。以自己如今這樣的地位,他還能做出那副深情的模樣,可當真是難為了她。
“小女子不懂七皇子再說什麽。”
“顧瑾汐”秦襄終於徹底惱了,壓低嗓音低吼出聲。
“不勞七皇子提醒,小女子知道自己叫什麽。”顧瑾汐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玉佩的流蘇,嘴角微微勾著,眼底漫起似笑非笑,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秦襄。
“你知道的,是不是”秦襄低下頭,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可卻早已經了然,他低下頭,“太子皇兄固然對淳於韻有意,但你和九皇叔也定然是早就知道他的計劃,所以商量好了的吧。”
顧瑾汐眉梢淺揚,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秦襄,嘴角清寒薄笑未褪,起身動作優雅宛若行雲流水般,走到屋內的桌邊坐下,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雙手捧著,輕輕地抿一口再抿一口。
“何以見得”
秦襄見狀,原本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隻要顧瑾汐願意跟他好好談就好說了;不用顧瑾汐請,直接在她對麵尋了張椅子坐下,單手搭在桌子上,垂下眼瞼,“太子皇兄曾經與我提議打算將你易容成淳於韻的模樣,李代桃僵”說著,他雙眼灼灼,緊緊地盯著顧瑾汐的表情,發現她臉上的神色竟然沒有絲毫的變化,不由得有些失望接著道,“可是我拒絕了。”
“嗯哼”顧瑾汐眼尾輕佻,垂下眼瞼看著白瓷薄胚的茶杯中,但橙黃色透明清澈的茶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挑眉示意秦襄繼續。
秦襄也不嫌棄,自取了茶杯,拎著茶壺,狠狠地灌了一大杯茶之後,麵色這才終於是好看了些,“原本我以為這件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畢竟淳於韻是父皇賜婚來的,太子對她縱使有再多的情誼,也該隨著這場婚約而消失或永遠埋在心底的。”
“可偏偏事情就這麽發生了。”顧瑾汐嘴角微微揚起,帶著濃濃的嘲諷看著秦襄,“不過七皇子跟小女子說這些又是何意,如果真的想要洗清身上的罪名,這些事情,與陛下解釋去吧。”
秦襄聞言,原本剛散開的眉頭頓時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看著顧瑾汐,“難道這件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難道我應該知道”顧瑾汐眸色冷冷,看著秦襄,眼底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
“”秦襄聞言頓時就沉默了,不過很快他就深吸口氣,笑出了聲,“嗬嗬,事已至此,顧瑾汐你再裝又有什麽意思。”說著,不等顧瑾汐反駁,“雖然我並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樣脫身以顧瑾瀾代替了你,汐兒,其實我真的”說著他抬起頭想抓住顧瑾汐放在桌上的手,可卻被顧瑾汐靈巧地躲開了,他隻能訕訕地收回手,“當時太子跟我說那個計劃的時候,我真的動心了。”
“與我何幹”顧瑾汐慢條斯理地吞咽下最後一口茶水,抬起頭看著秦襄,眼底不帶一絲一毫的情誼,甚至還帶著冷沉和不悅,“七皇子別忘了,如今的我可是睿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就算是你,最後也得喚我一聲皇嬸嬸呢”
話音未落,秦襄的麵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汐兒,你真的一定要這樣嗎”
“什麽叫做我一定要這樣”顧瑾汐嘴角斜勾,帶著淡淡的嘲諷看著秦襄,“倒是七皇子莫名其妙的闖入小女子的閨閣,非要跟小女子說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她低下頭,“如果七皇子真的懷疑小女子,大可將事情直接告訴京兆府安德大人,或者直接告訴陛下,小女子相信,天道昭昭,這世間總會有說公道的地方。如果不是睿王昨日恰巧經過,怕是小女子與娘親就得露宿荒郊野外了,難道在七皇子看來,這也是小女子有意為之南郊那個地方,可不是尋常人回去的。”
話音落地,一室安靜。
秦襄嚅了嚅唇,可終究沒有能說出話來,隻是靜靜地看著顧瑾汐,像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麽來,垂下眼瞼,心裏甚至有些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岔了她什麽都不知道;可禦賜同時,心裏又有另外一道聲音在不斷的告訴他,顧瑾汐肯定知道那件事情,甚至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結局,定然少不了她的推波助瀾;就算不是主謀,也是幫凶
“七皇子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就請吧。”顧瑾汐低下頭,做了個請的姿勢,“雖是青天白日,可這到底是小女子的閨房,這如果傳了出去,怕是不太好的。”
秦襄低下頭,“汐兒,你”
“就算如今我隻是你家九皇叔的未婚妻,你不喚小女子一聲九皇嬸也該喚一聲顧小姐才是。”顧瑾汐聞言猛的抬起頭,看著秦襄麵色嚴肅,那端莊清華,優雅高貴的模樣,讓秦襄不由得看得呆了。
“顧顧小姐。”秦襄磕磕巴巴,好不容易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七皇子,請”顧瑾汐語氣陡然加重。
“昨天那件事情父皇已經下令徹查到底,雖然柳紅豔站出來承擔了所有的責任,但事情究竟如何,父皇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顧小姐你好自為之。”秦襄說著,轉身。
“正所謂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顧瑾汐看著秦襄離開的背影,左手手肘撐在桌子上茶杯地上嘴角,掩去嘴角那抹濃濃的嘲諷,“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瑾汐問心無愧”
秦襄剛走,半夏立刻就敲了敲門,捧著托盤近來,隻是看著顧瑾汐的眼神卻有些變化,似乎帶著淡淡的擔憂,又好似帶著點點的不解。
“有話就說,這般看著我做什麽”顧瑾汐看著半夏送來的菜色,清新爽口,瞧著倒是讓人食指大動。
“”半夏聞言,麵色越發的難看了。將托盤中盛著菜色的瓷盤拜訪到桌子上,抬起頭飛快地看了顧瑾汐一眼,然後又低下頭,重複著剛才的動作。
顧瑾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手上拿著的筷子頓時放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她,“半夏。”
“小姐”半夏嚅了嚅唇,眉頭緊鎖。
“有什麽話就說。”如今這淺閣中,人來來去去的就那麽幾個,想說隔牆有耳,可隔得那麽遠的牆,想聽到也難,有什麽話是不好說的。
半夏貝齒輕咬下唇,顰眉蹙頞,眼看著顧瑾汐都快發怒了這才飛快地低下頭,“小姐我剛才屋子裏,是不是有別人”
“嗯哼。”顧瑾汐揚眉,雙眼微微眯著,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小姐息怒,是奴婢僭越了。”半夏見狀頓時雙膝跪地,麵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到底主仆有別,她不該幹涉自家小姐的事情的。
顧瑾汐罷了罷手,“行了沒那麽嚴重,說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半夏低著頭,“剛才奴婢從外麵過來的時候似乎聽到屋內有男子的聲音,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情,不過是個神經病而已。”顧瑾汐無力地罷了罷手。
“奴婢明白了。”半夏低下頭,掃視四周,“如今夫人和兩位少爺都不在府上,這淺閣的守衛到底是薄弱了些,貞娘如今又小姐您看需不需要再請幾個護衛”
顧瑾汐輕聲笑著搖搖頭,“那些個魑魅魍魎,想來的便是這淺閣上上下下布滿了天羅地網也擋不住他們;不想來的,就算你張開大門請,也請不來的。”
“奴婢愚昧。”半夏薄唇微微抿著。
“行了,這事兒你就甭瞎操心了。”顧瑾汐捧著飯碗,剛吃了兩口,就聽到青黛前來匯報,七皇子府,瀾夫人來訪。
半夏聽了,頓時麵色難看,“她來做什麽,小姐,該不會是來找茬的吧”
“嗬嗬。”顧瑾汐壓低嗓音,輕聲笑著,“她來做什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著轉頭朝青黛道,“讓若雲將人迎到水榭汀蘭,好生伺候著,畢竟是如今七皇子唯一的夫人,可不能怠慢了。”
青黛低下頭,仍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語氣古井無波一如既往,“是。”
“給本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如今的瀾夫人可是貴客,咱們可不能太失禮了。”顧瑾汐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微微嘲諷色。在小子安滿月禮之前,顧瑾瀾始終被禁足在蘭馨閣,甚至滿月禮當天都沒有被放出來,還以為她是徹底頓悟了。雖然昨天發生的事情會牽扯到顧瑾瀾也有她的一點責任,但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正如同前世是她對她說過的話,她可是成全了她呢。
半夏點點頭,飛快地從衣櫃中取了看似素淨可卻非常奢華的衣裳,真正的金錠拉成細絲與雲錦想錯織就,裙擺上更是用稠絲繡製了大朵大朵盛放的紅梅,遠遠的看去,就好似烈火紅蓮般。這件衫裙不僅華麗,更能抵禦刀槍,是秦睿特地在錦繡坊花了大價錢為顧瑾汐量身定做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轉眼便是一個時辰之後。
眼看著太陽自中天慢慢西斜,顧瑾汐輕輕地攏了攏腰間的流蘇,倆“行了,這樣去見瀾夫人應當不會失禮了吧”
“應該不會了。”半夏怎會不知道自家小姐心中的想法,連聲附和道。
水榭汀蘭臨湖的小廳中,顧瑾瀾早已經是不耐煩得緊,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隻能將胸口的怒火生生地壓了下來,她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無論如何在七皇子爭奪這場戰爭中,自己終究是贏了。
“不知瀾夫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瀾夫人恕罪。”
遠遠的,就聽到顧瑾汐那沒有半點誠意的話,言語間還透著點點嘲諷的味道。顧瑾瀾聞聲轉頭看著顧瑾汐,乳白色抹胸長裙套湖綠紗衣,腰間鵝黃輕紮,頭上的步搖隨著腳步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幾月不見,她似乎越發的清靈,透著絕美;怪不得,怪不得七皇子始終對她戀戀不忘,想到這裏,縮在寬袖中的雙手緊握成全,顧瑾汐,你怎麽不去死
立在顧瑾瀾身邊的丫鬟敏感地察覺到顧瑾瀾周身氣勢的變化,頓時站出來嬌聲喝斥道,“放肆見了瀾夫人還不行禮”
“鶯兒,退下”顧瑾瀾聞言,頓時麵色沉沉,壓低嗓音輕斥;抬起頭看著臉上是似笑非笑的顧瑾汐,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惱怒全都浮了上來,可卻仍舊不得不忍著,“丫鬟不懂事冒犯了姐姐,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顧瑾汐聞言,眉梢淺淺地揚起,“姐姐瀾夫人怕是認錯了人。”
“姐姐,我”顧瑾瀾聞聲低下頭,麵色都不由得黯然了下來,眼底似乎還帶著點點閃爍的淚光,似是透著委屈又好似帶著無辜;“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怪我嫁給了七皇子。”
顧瑾汐冷冷地看著顧瑾瀾,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甚至都沒有半分變化,頓時嘴角斜勾,坐在主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剛才被訓斥了的鶯兒開口道,“夫人您可是陛下欽封的瀾夫人,七皇子也承認的七皇子府的女主人,她不過是個平民,您幹嗎跟她這般客氣。”說著,轉頭看著顧瑾汐,眼底帶著濃濃的不屑,“我家夫人叫你一聲姐姐是看得起你,你”
“哦”不等鶯兒說完,顧瑾汐嘴角斜勾。
“啪”顧瑾瀾趕緊起身,朝著鶯兒側臉就是一巴掌扇過去,眼底似乎還帶著點兒什麽,“誰允許你對本夫人的姐姐這般無禮的”
鶯兒聞聲頓時跪倒在地,“鶯兒知錯了,夫人息怒”
“姐姐,下人不懂事,我”顧瑾瀾手足無措著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就這麽看著顧瑾汐,“姐姐,我,我這次來不是我真的隻是”
“戲演夠了嗎”顧瑾汐終於看不下去,捧著茶杯輕輕地呷了口茶,淡淡道。
“姐姐。”顧瑾瀾那水靈靈的雙眸中,眼淚唰的就落了下來,看著顧瑾汐,似乎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般,“難道,難道我們真的就回不去了嗎明明以前我們不是這樣的,姐姐,你原諒瀾兒好不好姐姐,我們還跟以前一樣,好不好”
顧瑾汐聞言,卻隻是笑,躲開顧瑾瀾伸過來的手,果真不愧是賤男渣女,這惡心人的招數都運用得如此的爐火純青,“我顧瑾汐此生有兄,有弟,卻唯獨沒有妹妹。瀾夫人可莫要認錯了人,鬧了笑話是小,丟了皇家的顏麵,那可就不好了。”說著,轉頭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眼底帶著濃濃不甘的鶯兒,她臉上頓時浮起一抹蕩漾的笑容,“瀾夫人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那本小姐就要去忙了。”
“顧瑾汐”顧瑾瀾聞言,終於忍不住輕喝出聲。
“不裝了”顧瑾汐眉梢淺揚,眼尾輕佻,看著顧瑾汐,帶著濃濃嘲諷的味道。
顧瑾瀾雙眼半眯著,靜靜地看著顧瑾汐,縮在寬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不管怎麽樣,終究最後嫁給七皇子的人是我,是我顧瑾瀾而不是你顧瑾汐”
“所以呢”顧瑾汐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看著她。
“你到底有什麽好”顧瑾瀾臉上帶著癲狂的神色,瞪著顧瑾汐,“從小所有的人都捧著你,寵著你;哥哥們,甚至連爹爹,他們眼中隻有你,我也是他的女兒,我也是他們的妹妹,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服,我不服”
對這些,顧瑾汐早已經聽得夠多了,“所以呢”
“所以但凡是你的,你想要的,你心愛的,我都要搶過來。”顧瑾瀾臉上帶著扭曲的笑,“你不是最喜歡七皇子嗎,你不是非他不嫁嗎,哈,哈哈哈我偏要將你的名聲給攪和得不堪,偏要讓你聲名掃地,哈,哈哈就算你毀了我又如何,終究是我贏了,我贏了”
顧瑾汐並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茶杯。
“你看看你現在,你就是個掃把星。但凡跟你沾上關係的人都得倒黴。如果不是你,爹爹還在高高在上的顧國公如果不是你,哥哥們的仕途會一帆風順;如果不是你蘇家又怎麽會落到現在這樣的下場”顧瑾瀾此刻雙眸圓瞪,身子前傾,像是進入了癲狂了般,指著顧瑾汐,“你到底有什麽好的,今天我來就是想看看,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你顧瑾汐還會不會像往日那樣的囂張不可一世”
顧瑾汐聞言,嘴角抽了抽,看著遠遠走來的秦睿和秦襄,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淺淡的笑意,眼角掛著顧瑾瀾,帶著濃濃的嘲諷,搖搖頭,似乎帶著些許的可惜,“本小姐還真不明白,本小姐到底淪落到了怎樣的境地”說著,看著顧瑾瀾,她湊上去,“如果跟顧國公府劃清關係,跟蘇家劃清關係是瀾夫人口中的淪落,那本小姐不介意淪落得再徹底一點”
無論是顧家,還是蘇家,永遠都隻會成為他們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