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夫人,老夫人。本文由……首發”
身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突然匆匆從外麵進來,朝謝安等人問安後,恭敬地福了一禮,然後這才轉頭看著謝安,“老爺。”
“事情安排得怎麽樣了?”謝安眉宇微微顰蹙著,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顯出了老態,似乎還透著疲累。
“嗯,按著老爺的吩咐已經處理完了。”藏青色長袍的男子神色恭謹,“不過……”
“不過什麽?”謝安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咱們謝家如今的情形如何,老爺您應該心知肚明,那顧小姐真的能治好小少爺嗎?”藏青色長袍的男子麵露隱憂,對於顧瑾汐,他始終有些不信任;無關乎其他,年紀和性別使然。
醫術需要的是經年的積累和不斷的努力,那顧家小姐滿打滿算也才十二歲,就算有個好師父,但她的醫術能夠好到哪兒去,難道是從娘胎裏就開始識草辯藥了不成?
“流楓昏迷之前說過,顧瑾汐是逸兒唯一能夠活命的機會。”謝安的眸色沉了沉。
“可是……”藏青色長袍的男子還想再說什麽。
謝安揚起手,搖了搖頭,“好了謝明,你先退下吧。”
“是。”謝明抬起頭嚅了嚅唇卻到底是沒有將已經到了喉頭的話說出來。
謝安轉頭瞧著麵帶擔憂的謝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夫人你扶娘回房休息吧。”
“不,安兒我不走。”謝老夫人很是倔強。
“娘。”謝安眉頭緊皺,麵色異常的難看,“如今這院子裏的人越少越好,再說您等在這裏又有什麽用,待逸兒醒來知道您這樣讓他怎麽想?”
謝老夫人遲疑了下。
“娘,您也累了一天了,我扶您回房歇著吧。”陸氏見謝安是真的有些生氣了,自從謝老夫人從顧國公府回來之後,謝府上上下下被謝安下令全都整治了一番,那些其他人安插進來的探子,以往礙著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並沒有動,今兒卻全都給連根拔起。
想到這裏,陸氏的眸色暗了暗,轉頭深凝謝安一眼,眼底仍舊帶著些許的哀怨,最後深深凝了眼謝逸的房間,轉頭不著痕跡地擦了擦眼角的淚,“娘,我們走吧。”
“哎……”謝老夫人沉沉的歎口氣,拉著陸氏的手輕輕拍了拍,“是我們謝家對不起你。”
陸氏十五及笄就嫁入謝府,頭一年就得了謝瑋這個兒子,可卻因為當時隨謝安出行半路生產傷了身子,直到三年後這才又得了個女兒,可女兒剛出生沒幾日就丟了;陸氏傷心欲絕,竟十年沒有生產。她這個做婆母的,心頭何嚐不希望能看到兒孫滿堂,可看到這樣的陸氏,看到因為女兒失蹤焦急上火的兒子,有些話,有些事,她到底都忍了下來;直到十年後,她得了謝逸,當時自己是多麽的開心,哪怕多一個孫子也是好的,可後來又……哎。
“娘,我……”陸氏聞言,眼眶通紅,聲音哽咽。
“走吧,你也回房好好歇著,逸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會沒事的。”謝老夫人輕聲安慰著陸氏,“有些事情都是命裏的劫數,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逸兒受了那麽重的傷都撐到了現在,他的福氣在後頭呢。”
“嗯,媳婦明白。”陸氏點點頭,眼淚卻怎麽都止不住。
幾乎是在葉貞娘帶著顧瑾汐落地的時候,謝安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轉頭看了看仍舊緊閉的大門,視線落在葉貞娘的身上眼底似乎還帶著詫異,“謝明,帶人守著院子,但凡有人靠近半步,殺無赦!”
“是!”謝明應聲,鏗鏘有力。
顧瑾汐瞧著雖然略顯老態可仍舊精神矍鑠的謝安,雙手搭在腰間恭謹的福身,“瑾汐見過謝大人,久仰大名了。”
“都是些虛名,提那個做什麽。”謝安看著這樣的顧瑾汐,在心裏點點頭。明知道是他們有求於她,可卻並不倨傲,有禮有力,進退有度,“顧小姐,這次逸兒就麻煩你了。”
“謝大人客氣了。”顧瑾汐低著頭,“謝公子與瑾汐也算是朋友,謝大人就喚我瑾汐吧。救命如救火,還是先去看看謝公子吧,至於其他的,往後再談也不遲。”
謝安連連點頭,“好,好。”
謝逸的房間,與顧瑾汐想象的不太一樣,布置得異常的古典,優雅中透著大氣,低調卻又不失傲然,尤其是那掛在牆上的壁畫,氣勢恢宏磅礴。
“謝大人想必應該早就知道謝公子雙腿是因為曼陀羅之毒的緣故吧。”
進屋之後,葉貞娘將藥箱放下,開始整理顧瑾汐需要用到的東西;顧瑾汐則開始給謝逸探脈,視線掃過一直守在謝逸床前,看著頭發略有些花白的老人想到葉貞娘說過謝逸曾經針灸過,難道就是他嗎?
謝安聞言,頓時怔了怔,垂下眼瞼,“這位是一直以來為逸兒照顧身體的大夫,瑾汐你可以喚他藥老;藥老,這位就是之前逸兒口中一直提及的顧家小姐。”
“嗯。”藥老抬起頭,臉上皺紋橫生,可那雙眼睛卻異常的有神。視線淩厲,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顧瑾汐微微點頭,轉頭看著謝安,“謝大人,您還沒回答瑾汐的話。”
“是。”謝安閉上眼深吸口氣。
“既然如此,那謝大人可知道幽靈蝶?”顧瑾汐低下頭,側身坐在謝安早就著人在床榻邊備好的矮凳上,抬手搭在謝逸的腕兒間,的確如葉貞娘所言,脈象平穩,如果不是謝逸頭上七竅時不時的流著鮮血,怕是任誰都隻會以為他是睡著了吧。
藥老聞言,抬起頭看著顧瑾汐眼神灼灼。
“顧,不!瑾汐,你要那東西做什麽?”謝安不解,幽靈蝶他自然知道,自從知道謝逸中的是曼陀羅之毒,他就一直在尋找這種東西;隻有幽靈蝶活動的地方,才有可能存在開花的曼陀羅。
顧瑾汐低下頭,掀開被褥查探謝逸身上的傷勢,手法嫻熟,動作自然,沒有絲毫的扭捏做作;看得旁邊的藥老不由得眼神灼灼,心裏在飛快的思索著什麽。
“家師曾經說過,萬物相生相克,這世間沒有解不了的毒。”
轟——
藥老頓時隻覺得宛若晴天霹靂般,抬起頭雙眼愣怔的看著顧瑾汐,一把抓住她正查探謝逸胸前傷口的手腕兒,“你師父是誰?”
“藥老,這……”謝安頓時有些急了。
“藥老您弄疼我家小姐了。”葉貞娘的語氣也有些不善。
“抱歉,家師有言,不許瑾汐在外提及他的名字。”顧瑾汐低下頭,心底對藥老的身份隱隱的猜到了幾分,眼角刮著謝安,卻有些疑惑。
當年藥家可是滿門被滅,一場大火之後連剛出生的孩童都沒有逃過厄難;如果說當初師父藥塵是僥幸,藥嬋是因為皇家以為她還有利用價值,那麽眼前這個人是怎麽逃過去的?原本想讓所有人都回避,可他既然是藥家之人,就算看出了五行針陣應該也不妨。謝安信任他,他也不可能會是那個人派來的。
感受到顧瑾汐的打量,藥老非常的執拗,雖然放開了顧瑾汐,但盯著她的視線卻沒有挪開半分,那模樣,像是想從她身上看出朵花來般。
“怎麽樣?”謝安上前,輕聲詢問。
“他體內新中的毒藥毒性非常特殊,和曼陀羅相生相克,原本被壓製在下身的曼陀羅毒性已經開始慢慢向上延伸。”顧瑾汐的眉頭緊皺,“如果不能盡快解毒,可能……”
謝安聞言,頓時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瑾汐你,你的意思是,逸兒體內還有心中的毒素?”
“嗯,說起來這種毒謝大人應該並不陌生,深藍。”顧瑾汐說著聲音有些低沉。
“你怎麽看出來的?”藥老眉頭緊皺,“深藍毒性並不強烈,不是致命的毒藥。”
“如果我猜得不錯,打傷謝公子的人與之前給謝公子下曼陀羅毒性的應該是同一個,或者說他們背後是同一個主子。”顧瑾汐並不答,隻轉頭看著謝安道,“正如藥老所言,深藍並不是致命的毒藥,但一旦與曼陀羅混淆一起,它能夠將跗骨的曼陀羅毒性緩緩溶解;現在謝公子的血液中已經有了極淺的曼陀羅毒,如果時間長了……”
謝安聞言,頓時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那瑾汐,你有辦法嗎?”
“……”顧瑾汐沉默了。
謝安頓時麵色頹然,“難,難道真的就沒有辦法了?”
“辦法並不是沒有。”顧瑾汐低下頭。
“瑾汐求求你,救救逸兒。”謝安頓時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抓著顧瑾汐的手臂,“瑾汐,就當我求你了。”
顧瑾汐輕輕撥開謝安的手,“就算謝大人不說我也會盡全力,但必須在七日之內找到幽靈蝶,還有需要一名內力高深的高手以醍醐灌頂的方式將內力灌送到謝公子的體內,按照我銀針的走勢,將他體內已經蔓延開的毒性重新壓製回去;而且要快,越快越好。”
“高,高手?”謝安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多高?”
“至少比謝公子的內力深厚兩倍以上。”顧瑾汐略微思忖了一番,她不會武功,但卻聽師父說過,輸送內力的人必須比接受內力的人功力深厚數倍,不然被接受內力的人反噬,那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謝安頓時整個人有些頹然,“逸兒體內的內力是當年他師父圓寂時輸給他的,想找一個內力比他深厚兩倍的人。”
這天底下怕都不過單手之術;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肯。
“如今謝公子身受重傷,體內的內力耗盡,隻需要尋一個擁有十年內力以上的人即可。”葉貞娘轉頭看著顧瑾汐,輕聲道。
謝安聞言,一顆心這才算是沉了下去,“我來吧。”
“不,還是我來吧。”藥老轉頭看著顧瑾汐眼神灼灼。
她跟記憶中的那個人像,太像了,世間沒有解不了的毒!當初那年少輕狂的孩子,那樣天賦異稟的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顧瑾汐對他們誰出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興趣,“藥老出手也好,謝大人待會兒不管發生了什麽,都請您不要出聲,一旦開始如若受到驚擾,到時候就算華佗在世,隻怕也無力回天了。”
“好。”謝安緊緊地咬著牙。
遣走屋內所有的下人,連謝明都被謝安攆到了屋外。
接過葉貞娘遞過來的針包,展開,旁邊的玉碗裏麵烈酒熊熊燃燒著,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將謝公子身上的衣衫都除去,隻剩下褻褲即可。”
“好。”葉貞娘動作極快。
謝安見狀,心底對顧瑾汐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如果她不是皇家內定的兒媳,他真的想讓謝逸將她娶回家的,可是視線落在謝逸的雙腿上時,他的心又沉了沉。對顧瑾汐,第一次煎熬就覺得親切,現在越看越是滿意,而且心頭那股沒有由來的親切感卻越發的濃烈了。
“待會兒我先施針護住謝公子的心脈,藥老你坐到謝公子的身前,我會到謝公子的身後;我們從大抒穴開始,以金針渡穴的方式,你需要用內力將金針聚集到穴道內的毒素沿著筋脈順著我金針的方向,經陶道身柱神道靈台至陽最後壓製在懸樞穴的位置。一旦開始就不能再停,您的身子……沒問題嗎?”顧瑾汐轉頭細細地給藥老解釋。
藥老聞言,渾濁的老眼頓時泛著濃濃的精光,看著顧瑾汐像是在看自己最疼愛的小輩般,連連點頭,“顧小姐放心,我明白的。”
“那我要開始了。”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
話音未落,顧瑾汐已經飛快的操起三枚銀針在火上細細的炙烤,然後趁著灼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落在謝逸胸前的幾處大穴上,每一針,都好似帶著無限的韻律和力道,下針的位置,看似正中穴道,可細細看去又有些偏差。
五行針陣,竟然真的是五行針陣!
藥老頓時眼眶通紅,薄唇微微張著,頜骨顫抖,藥家絕學,終於後繼有人,終於後繼有人了!
“別走神,要開始了。”顧瑾汐陡然輕喝一聲。
藥老聞言,趕緊盤腿一把將謝逸的身子抬起,顧瑾汐迅速在謝逸的背後盤坐,葉貞娘從針包中取出金針,一旦開始,金針一枚接一枚,有條不紊。
時間一點點過去。
謝安有些焦急地看著床上盤腿而坐的三個人,藥老雙手抵著謝逸的掌心,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頭發絲往下,看得他擔心又礙著顧瑾汐之前的話不敢上前。顧瑾汐坐在謝逸的身後,隻要伸手必有一枚金針遞到手上,眼看著謝逸的背上已經密密麻麻落滿了金針,顧瑾汐此刻已經是麵色慘白,唇無血色,被汗水浸濕的頭發貼著額頭,顯得異常的狼狽,可她卻仍舊堅持著。
漸漸的,顧瑾汐的動作慢了下來,藥老的臉色也漸漸的由紅轉白。
饒是在昏迷中,謝逸也都仍舊痛苦得麵色扭曲;拚命的想要清醒過來卻偏偏不能。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
整個院子裏甚至連蟬鳴都沒有;隨著時間一點點逝去,顧瑾汐緊緊咬著的嘴角已經流出了鮮紅的血絲。
葉貞娘頓時雙眸圓瞪,觸目驚心,可手上的動作卻不敢聽。
“唔——”
陡然屋內又傳來一聲悶哼,原本還能堅持的藥老卻陡然身子顫抖著,蒼白的麵色頓時變得慘白;葉貞娘見狀頓時輕喝一聲,“不好,謝公子本能的開始吸收藥老的內力。”
“那怎麽辦?”謝安立刻召集的看著麵色越來越蒼白的藥老,嘴角流著血絲的顧瑾汐。
“趕緊給藥老輸送內力。”葉貞娘惡狠狠地瞪了謝安一眼。
“哦,哦,好!”
謝安趕緊點頭,也不用別人說,自動做到藥老的背後,運氣內勁。
終於有驚無險。
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顧瑾汐將最後一枚銀針從謝逸身上取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頓時無力的朝後仰倒下去,葉貞娘眼疾手快,一把將顧瑾汐抱住。
“瑾汐,你沒事吧?”謝安收功之後,麵色也有些蒼白。
“沒,沒事。”顧瑾汐搖搖頭,張口嘴角又流出一絲猩紅。
藥老見狀,也不顧自己尚且還虛弱的身子從自己的藥箱中取出一枚圓潤晶瑩剔透的丹藥喂給顧瑾汐,意味深長道,“五行針陣最耗心力,難道你師父沒有告訴過你?”
“……”顧瑾汐選擇了沉默。
“藥老,你……”謝安有些疑惑。
“謝安你該不會忘了當年藥家滅門的原因了吧。”藥老低著頭,麵色難看,“藥家早就已經沒有了,如今能夠看到藥家絕學後繼有人,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顧瑾汐聞言,眼眶微微泛著紅色,薄唇微微動了動,可到底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我用藥將他體內的毒性凝聚在了懸樞穴,餘下的想必要來應該知道怎麽處置了。”顧瑾汐的身子非常的虛弱,麵色慘白得,似乎隨時都能昏死過去般,“稍晚些時候,我會讓貞娘將藥方送過來,到時候加上幽靈蝶翅膀上的毒粉合雙生花,就能解毒了。”
藥老聞言點點頭,“用雙生話輔藥,不會打破目前曼陀羅和深藍達成的平衡,又能解毒,的確是個好方法。”
“那瑾汐,你要不要先休息休息?”謝安看著麵色蒼白的顧瑾汐,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不了,如今顧國公府正是不安定的時候,我得早些回去。”顧瑾汐無力的罷了罷手,轉頭看著謝安,“如果謝大人真的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改日瑾汐上門拜訪時,還請謝大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安點點頭,“好。”
“如此,瑾汐就先告辭了。”顧瑾汐朝謝安點點頭,轉頭深凝著藥老,閉上眼深吸口氣,藥家,她與藥家已經成了解不開的緣分,如果師父還在人世,知道藥家還有族人,想必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謝安沉沉的吐出口濁氣,瞧著顧瑾汐準備離開了,良久才道,“逸兒他……什麽時候能醒來?”對兒子的心疼,但對那個剛出生就失蹤的女兒同樣在乎;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過得好不好,如今怎麽樣了。
其實他心中也明白的,謝逸定然是查到了什麽才會招來殺身之禍。
“快則三日,滿則十天。”顧瑾汐轉頭深凝著謝逸,恍惚間竟然覺得他的眉眼與蘇怡有幾分相似,猛然心地有個大膽的猜想。
可又回想起來,不禁在心中搖搖頭,這世間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告辭了。”
……
從謝府回到慕汐閣。
顧瑾汐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葉貞娘的身上,葉貞娘也累得夠嗆。
“小姐,您沒事吧?”葉貞娘將顧瑾汐放在軟榻上。
“噗——”
顧瑾汐頓時隻覺得喉頭腥甜,張口鮮血如柱。
“小姐!”葉貞娘頓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顧瑾汐卻無力的罷了罷手,“我沒事。”
“這怎麽能沒事。”不顧她的反駁拉著她的手腕兒,察覺到顧瑾汐的狀況時,頓時葉貞娘麵色大變,“小姐,您怎麽能這樣?心脈受損,怎麽能叫沒事?我立刻去叫林大夫!”
顧瑾汐搖搖頭,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抓住葉貞娘的衣袖,“不,不要。”
“可您的身子……”看著顧瑾汐那虛弱的模樣,葉貞娘眼眶都紅了。
“貞娘你還不明白嗎?”
顧瑾汐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五行針陣是藥家的絕學,但每一代藥家為什麽隻有家主和準家主被容許學習。”說著她捂著胸口輕輕的咳嗽兩聲,用手帕捂著唇,然後捏成一團,淡淡的笑著道,“並不是因為絕學不外傳,而是因為五行針陣需要超過常人的心力來支撐。”
專注一件事情很容易就會感到疲累,但身為大夫,一旦開始施針就必須堅持到最後;而能夠讓大夫動用五行針陣的,絕非尋常的病情,一旦遇上這種情況,心脈受損是必然的。
“那小姐您也不能……”葉貞娘搖搖頭,“如果讓兩位少爺知道,您……”
“不用,我們已經知道了!”
顧子騫幽幽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葉貞娘猛然轉身過去,在看到葉岸顧家兄弟兩人的身影時,頓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好久才終於放了下來,“你,你們……”
“妹妹,你……”看著虛弱的躺在軟榻上的顧瑾汐,顧子騫是又氣又急,“你就不能愛惜愛惜你自己的身子嗎?”
謝逸又不是她的什麽人,這麽拚命做什麽。
顧瑾汐搖搖頭,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二哥三哥,我沒事的。”
“都吐血了還說沒事。”自幼他們三兄弟中對顧瑾汐最好的是顧子騫,而最疼愛顧瑾汐的卻是顧子楚;看著自己打小捧在手心的寶貝竟然吐血了,顧子楚隻覺得胸口鈍鈍的痛,那種感覺,讓他好想抓狂,好想殺人,“難道非要死人了才叫有事?”
“二哥!”顧子騫麵色頓時就沉了下去。
顧瑾汐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二哥你說什麽呢,我就是太累了,休息兩天就好了。”
“你啊!”
顧子騫抬手輕輕戳了下顧瑾汐的額頭。
“臭小子,你輕點兒,看汐兒的額頭都紅了。”
顧子楚頓時抬起手一把拍開顧子騫那礙眼的手,輕輕將顧瑾汐額前那已經被汗水浸濕的頭發撥開別到耳後,“這麽睡會著涼的,我讓半夏給你打水沐浴先。”
“好。”顧瑾汐點點頭。
身上都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黏糊糊的,的確非常難受。
顧子楚恨恨地咬著牙,心中已經在盤算著等謝逸的病好之後要怎麽將他xxoo再ooxx,竟然害得他們家的寶貝這麽累,都累得吐血了。
“時辰不早了,兩位哥哥也早些回房歇著吧。”顧瑾汐低著頭,“如今府上不必往常,如果讓旁人察覺到什麽就不好了。”
顧子騫點頭,“嗯,也好,那你好生歇著,待天亮了,我們再來看你。”
“三哥瞧你說的,我就在慕汐閣又不會跑了。”顧瑾汐搖搖頭,“這都寅時了,都熬了一宿沒睡,好好歇息半日吧。”
顧子楚原本不同意卻被顧子騫拉著,“也好,你也好生歇著,身子最重要,至於其他事情都往後放上一放,待用過午飯我們再來看你。”
“嗯。”顧瑾汐點頭。
就在他們說話間,葉貞娘已經領著半夏和青黛將熱水布置好了。
“好了貞娘你也回去休息吧。”顧瑾汐任由半夏攙扶著,轉頭看著神色悠悠的葉岸,有些無奈地朝葉貞娘道。
葉貞娘自然也察覺到了葉岸眼中的哀怨,“嗯,那貞娘就先告退了。”
房間中,唯有她與半夏青黛三人。
坐在浴桶中,任由半夏和青黛給她清晰;半夏倒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青黛卻是低著頭,雖然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想要沐浴,而且瞧著她那滿頭大汗的虛弱模樣,還有剛才地上看到的鮮血,不由得眉頭微微蹙了蹙。
不過該她關心的事情她才關心,不該她關心的事情,自己也權當沒看到好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
遣走了青黛,半夏值夜。
顧瑾汐轉頭看著半夏,“你覺得青黛怎麽樣?”
“安分。”半夏隻說了兩個字。
“嗯。”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我有些乏了,你也早點休息,子安的滿月禮沒兩日了,府上的事情你要多關注著些。”
半夏低著頭,給顧瑾汐掖了掖被角,“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前世她的四大丫鬟半夏青黛白芷紫蘇;她最信任的是紫蘇白芷,而後是青黛半夏。今生,她卻唯獨隻信任半夏一人,紫蘇和白芷都已經被遠遠的打發了。青黛雖然仍舊是一等丫鬟,卻被她分去管院子裏麵的事情。
世事無常,罷了罷了。
眼皮沉重得厲害,閉上眼,很快就睡了過去。
……
顧瑾汐是在一陣灼熱的視線中被驚醒得,猛的睜開眼就看到麵前一張諾大的臉,頓時本就蒼白的麵色更是被嚇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把從床上翻身坐起,“誰?”
“怎麽,這才幾日不見,瑾兒就不認識我了?”
坐在床邊,身著精致刺繡錦服華袍的男子,頭發一絲不苟的用寶冠束起,怔怔的看著剛翻身坐起的顧瑾汐,披頭散發卻麵色蒼白的模樣,眼底似乎還帶著幾分戲謔。
“楚淩陽,你怎麽進來的?”
顧瑾汐轉頭朝外間看了看,生怕被什麽突然闖進來的人看到;畢竟這青天白日的。
“自然是走進來的。”
楚淩陽淡淡的笑著,看著顧瑾汐,“等了幾日等不來瑾兒找我,所以我就來找瑾兒了,怎麽樣,是不是很感動?”
“你……”顧瑾汐頓時麵色沉了沉,“楚淩陽你到底想怎麽樣?”
楚淩陽轉頭望著窗外那顆大榕樹,樹葉茂密,鬱鬱蔥蔥,他嘴角微微勾起帶著淺淡的笑容,眸色卻異常深邃,“我想怎麽樣?”說著他低下頭,沉沉的低笑出聲,“瑾兒,你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
“不可能的。”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楚淩陽壓低嗓音低吼,抬手一把抓著顧瑾汐的手腕兒,“瑾兒,我已經放手過一次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開的。”
“你——”
沒想到楚淩陽竟然會動手,顧瑾汐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不斷的掙紮著,“楚淩陽,你放開我。”
“瑾兒,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看著他那蒼白的臉,天知道在聽到明樓匯報的消息時,他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在前世的時候他就知道顧瑾汐身負絕世醫術,但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勞而獲的東西;絕世的醫術,意味著需要付出越大的代價。
西楚當年那赫赫有名的藥家絕學五行針陣,他從來都知道,甚至比許多的藥家族人都明白;五行針陣是治療許多不治之症的絕學,但同時需要付出的代價卻非常之大,稍微身子弱些的怕是根本都撐不到一場針灸到最後。可她竟然,竟然敢……兩個時辰,整整兩個時辰,她竟然……
顧瑾汐低著頭。
這時間,他們彼此說得上是最了解彼此的,可正因為這樣的了解,卻也是他們最大的障礙,還有前世那些痛苦得讓顧瑾汐甚至不願意回想的記憶。
“楚淩陽,你說夠了嗎?”
“恨不相逢未嫁時,瑾兒,你已經騙過我一次了。”楚淩陽低下頭,癡癡的笑著,“前世我放手了,可我得到了什麽?你死了,你死了,今生,我絕不會放手。你的幸福,給誰我都不放心!”
“我……”
顧瑾汐頓時眼眶有些濕潤。
對楚淩陽那樣炙熱的感情,她並非毫無所覺,但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動心了,便再難有另一個人;雖然那個人並非良配,他們之間也沒有可能,今生她隻想好好的保護好家人,與秦睿之間,也隻是場交易罷了。待塵埃落定時,或許尋個風景優美的山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真的很累,不想要再擔負多一人的感情了。
“怎麽,是不是很感動?”
楚淩陽見狀,頓時心裏有些心疼;但顧瑾汐的性格他比誰都要了解,不逼她,她就永遠都會龜縮在自己的烏龜殼裏麵,前世秦襄給她的傷害,就讓他用愛滿滿撫平。
“我需要的感情太純粹,楚淩陽你給不起。”
下定決心,顧瑾汐深吸口氣。
“顧瑾汐!”楚淩陽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
“我絕不做妾,但你能拒絕夏涼皇室嗎?”顧瑾汐抬起頭,將眼底所有的情緒全都掩去,“楚淩陽,我們……隻能做朋友。”
甚至,有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楚淩陽眉宇微微顰蹙著,看著顧瑾汐,心裏有氣又恨又怒,可偏偏卻又心疼得無以複加,“給我時間,我會處理好的。”
“時間,楚淩陽,你既然如此了解我就該知道我的答案。”顧瑾汐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抓著被褥。
楚淩陽眉心跳了跳,“那你想怎麽樣?”
“……”顧瑾汐別開臉不敢看楚淩陽的眼睛,他的眼神太過炙熱,已經到了她無法承受的地步。
“嗬,嗬嗬!”
突然楚淩陽就笑了。
“瑾兒。”楚淩陽說,“是我了解你,現在是我沒有處理好,但你也了解我。”他深吸口氣,甚至顧瑾汐都能夠感受到他的話,像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般,咬牙切齒,“本家主既然能從前世追到今生,難道還不夠表達我的誠意嗎?”
顧瑾汐頓時隻覺得心顫了顫,貝齒輕咬下唇,以她對楚淩陽的了解他的確不是那種會輕易罷手的人,一旦確定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其實他們真的很像!
“這輩子,本家主還真就跟你顧瑾汐杠上了。”
楚淩陽的語氣陡然變得冰冷看著始終低頭不語的顧瑾汐,“你不接受我沒關係,但這輩子除了我,你甭想嫁給別人!”
“你憑什麽!”顧瑾汐頓時就惱了,轉頭狠狠地瞪著楚淩陽。
四目相對,終究還是顧瑾汐落荒而逃。
“憑什麽,就憑你前世答應過我的,那是你欠我的。”楚淩陽的語氣非常的淩厲,抓著顧瑾汐的手腕兒,將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握在手心;顧瑾汐掙紮了下卻掙不脫,“瑾兒你還小,我有足夠的時間等你想明白,這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
顧瑾汐低下頭,對楚淩陽那樣毫無保留的愛,她真的很感動,但那不是愛情。如果僅僅是因為這樣的感情嫁給他,他們不會有幸福的。
感情上早已經千瘡百孔的自己,怎麽能配得上那樣完美的他,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好了瑾兒不想聽,我們就不說這個。難道瑾兒你就不好奇,不問問我今天來是做什麽的嗎?”楚淩陽眉梢淺揚,感受到顧瑾汐的掙紮放開她的手,抬手輕輕地替她將額前散發的發絲撥弄整齊後別到而後。
顧瑾汐身子僵直,表情有些不自然,身子還不有自主的往後縮了縮,“做什麽?”
“來跟瑾兒做個交易如何?”楚淩陽壓低了嗓音,湊到顧瑾汐的麵前,“昨天晚上,我可是派人給你解決了不少麻煩,瑾兒難道不應該謝謝我嗎?”
顧瑾汐雙眸微微眯著,“你想怎麽樣?”
“不怎麽樣。”楚淩陽驟然坐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顧瑾汐。
“家主!”
猛然屋內突然響起另一道嗓音。
顧瑾汐猛的抬頭看過去,很快就別開臉,“看來你有事情要忙了。”
“什麽事?”被人突然打斷,楚淩陽顯得非常的惱火,麵色難看。
明樓看了看顧瑾汐,低下頭眼神有些閃爍,“這……”
“說。”楚淩陽厲聲,對顧瑾汐他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剛才明書傳來消息,蘇岑打算在顧小公子的滿月禮上對顧小姐和顧家兩位少爺動手。”明樓低著頭。
顧瑾汐聞言,頓時也來了興致,豎起了耳朵。
楚淩陽瞧著顧瑾汐那眼珠滴溜溜的模樣,在心裏搖搖頭,“嗯?”
“具體的我們沒有查到,明書已經派了人分別監視蘇岑和惜柔公主。”明樓低著頭,“惜柔公主身邊的翠枝姑娘跟顧國公府上負責采買的婆子有過接觸,但並沒有什麽異常。”
顧瑾汐聞言,頓時眼神閃了閃。
“嗯,退下吧。”楚淩陽罷了罷手。
顧瑾汐卻皺著眉頭,轉頭看著楚淩陽。
“瑾兒,即使重活一回,即使沒有了柳紅豔和顧瑾瀾,你還是這麽的讓人不放心。”楚淩陽寵溺地看著顧瑾汐。
顧瑾汐輕哼,“你也未必見得舒心到哪兒去,那蘇岑不就是看上你了?”
“就憑她?哼,不自量力!”
楚淩陽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不屑,不過很快又淡笑著,“怎麽瑾兒這是吃醋了?”
“吃你個大頭鬼。”
顧瑾汐頓時就惱了,不過轉念想到夏涼楚家可是靠販賣消息為生,想到顧老夫人和惜柔可能會拿蘇怡的身份做文章,遂開口道,“你的人不是很會查探消息嗎?能不能查到我娘的真實身份,她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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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楚淩陽越來越像男主了,這個趨勢不太好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