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馬車裏太後輕輕攬著目光呆滯的皇上,輕柔地拿著手絹替他擦去嘴角流下的涎水,許久才抬起頭來看向皇後,看著她含著淚扶著高高隆起的腹部,開口道:“算算日子,皇後應該快臨盆了吧?”
皇後抬起眼來,滿臉驚惶地望著太後,點頭道:“是,孩子已經入盆了,怕就是這幾日要生產了,可是太後娘娘……”
太後卻是沒等她說下去,打斷了她的話,轉臉望向沈若華:“沈大人,你告訴我,皇後腹中懷的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不得隱瞞!”
沈若華愣了愣,不明白太後為何這時候問起這件事來,卻不敢再隱瞞,道:“是個皇子。”
這句話讓廣場中所有的人臉色都是一變,不由地望向皇後那隆起的腹部,那裏麵真的是皇子!
東平王的臉色也是變了變,冷眼望向太後,他不明白這個老女人究竟要做什麽!
太後卻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全然沒有半點在意自己的處境,反而笑得暢快:“如此甚好,我也能放心了。”
她不等皇後與沈若華再開口問,昂起頭高聲道:“數百年前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率千萬兵馬橫掃中原,破前朝奪得天下,數百年來諸位先祖帝王順承天意勵精圖治,兢兢業業才有了帝國盛事,我邵氏何德何能能夠輔佐先皇,撫育今上支撐帝國大業,今日竟然落入周氏亂賊之手,意欲以我和皇上為質圖謀篡位,要壞我大業,亂我朝綱,邵氏愚鈍卻也知絕不允許這等罪孽得逞!”
她越說聲音越大,也不理會已經突然變色的東平王怒吼著讓人上前攔住她把馬車趕回來的吩咐,慢慢坐直了身子,帶著俯視眾生的高傲望著皇後與所有人:“雖已數百年變遷,但太祖熱血猶在,朱家子孫豈能任由賊子侮辱欺淩,今日邵氏攜子以朱家血脈起誓,決不允許亂臣賊子篡奪帝國皇位,亂皇室血脈!縱然粉身碎骨,也不任由人擺布!”
她說著高聲大笑轉回頭看向馬背上已經臉色鐵青的東平王:“周家小賊,我知道你們東平王府早有圖謀,這許多年來一直蟄伏在滇地,當年為了得到雲貴的封地,除掉對你東平王府野心有所察覺的靖王,勾結苗人發起叛亂,血洗靖王府,靖王與王妃連同王府上下一百餘人就死在你們手中!”
沈若華的臉霎時白了,她愣愣怔怔望著太後,又轉而看向東平王,隻見他咬著牙死死盯著太後,卻沒有半點反駁的話,這是承認了,竟然是他,謀劃了那場叛亂,殺掉了曾與他是莫逆之交的靖王和王妃!
太後卻沒有停,繼續帶著冷笑說著:“我命人徹查了那場叛亂,雖然你用盡法子遮掩,卻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隻可惜那時候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選擇了蟄伏。十餘年來,你一直留在封地,若不是我下詔給世子和煦琳賜婚,你也不顧貿然帶著人回到京都。”
“你不滿意這樁婚事,你怕煦琳是我派去你王府的細作,怕你們的所作所為瞞不住煦琳,所以你們居然敢,居然敢……”太後的聲音有些抖了,“利用司禮監的那群閹賊屢進讒言,煽動皇上對煦琳動了手!將她毒死在宮中!你們怎麽能……那是靖王唯一的遺孤!”太後眼眶紅透,聲音發抖帶著滿滿的恨意盯著東平王,“你們料定了我終究不能做什麽,因為皇上!”
沈若華的淚終究落了下來,這就是全部的真相,她用盡心力想要知道的真相,終於攤開在她麵前,那樣赤裸裸,那樣殘忍!
太後卻沒有看見沈若華的神色,而是抹去了慢慢滑落的淚,收起了憤怒,平靜地笑了笑:“隻是你費盡心機也不可能如願,我不會讓帝國落入你的手裏,哪怕是死也不能!”她說著,飛快抬眼看了眼皇後:“好好撫育新皇,保住我皇室血脈!”
話音剛落,她已經從袖中抽出一支鋒利的發釵狠狠紮進靠在她身上依舊無知無覺的皇上的喉嚨裏,她用力極狠,眨眼間那發釵已經死死沒入皇上的喉嚨中,血噴湧而出,皇上痛得直哆嗦,卻依舊喊不出聲來,隻是委屈地如同一個年幼的孩子一般望著她,已經喪失了所有智力的他不明白為何母親要這樣對待他。
太後目光中滿滿是悲傷與溫柔,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她摸了摸皇上的臉:“皇兒乖,母後這就來陪你。”說完這一句,她瘋了似的拔出了插進皇上喉嚨裏的發釵,一把插進了自己的喉嚨,同樣地狠辣,絲毫沒有半點手軟,一樣的致命!
“太後娘娘!皇上!”廣場上的人幾乎都傻住了,直到太後拔出了發釵插入自己喉嚨裏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都驚恐地叫喊起來,他們沒有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沈若華幾乎要站不住了,她努力扶著已經軟倒在自己身上昏了過去的皇後,瞪大眼看著一身鮮血的太後抱著皇上倒在馬車中,心裏的悲傷驚惶痛苦已經要撐裂了她的胸膛,卻不得不撐著身子站在那裏,她不能倒下,不能將太後舍身換來的局麵毀於一旦。
她咽下喉嚨裏那一口腥甜,高聲道:“諸將士聽令,速速拿下叛賊,若有不從,格殺勿論!”身後的侍衛與錦衣衛如潮水一般湧出,將已經亂成一團的東平王等人團團圍住。
看著麵如土色的東平王終究從馬上翻身下來,沈若華心裏沒有半點輕鬆之意,她命人速速將太後與皇上從馬車中救出,隻是還不等她再上前去,皇後攥緊了她的手,用低弱的聲音呻吟著道:“怕是,怕是破水了,要生產了……”
她皺眉高聲道:“來人,速速送皇後回太極殿,請接生嬤嬤過來!不得耽誤!”小皇子就要誕生了,皇後也沒法趕回坤寧宮生產,隻能就進留在太極殿,這一夜注定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