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佑聽那位中年男子如此說,登時臉色一緊:“這麽說她的確精通醫術?”他神色凝重起來,盯著沈若華寫的那張方子,上麵字跡清秀,卻是綿軟無力,看著就是尋常閨秀的筆跡。
那中年男子卻是搖了搖頭:“這方子開得卻是尋常,用的是荊瀝、蘆葉、五倍子這類降火消痰之藥,這不過是治標,卻沒有想著要潤肺解鬱來治本,所以看來隻是醫術平平,並沒有什麽出奇之處。”他搖了搖頭,“比起當初永嘉郡主為王妃開的藥方相差甚遠,永嘉郡主那一張方子標本兼治,用藥分量也把握極為精準,連我都不得不歎服。”
周祈佑聽他提起永嘉郡主,臉色微變,卻仍舊道:“如此看來這小娘子不過是運氣好,才會恰巧認出梁老將軍所中的毒,救下了老將軍吧。”
中年男子微微頷首:“依著這方子來看,隻怕的確是如此。”
沈若華的馬車向著回春堂而去,她安靜地坐在窗旁,臉色卻是沉靜如水,青梅在一旁輕聲道:“娘子,昨兒李忠海打發人送了消息過來,說大興的莊子旁有不少莊子與村落被遷走了,瞧著像是穿著官服的官差們在外邊走動,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沈若華才慢慢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淡淡道:“無妨,你讓他這些時日看好莊子上,別讓人到處走動就是了,過些時日就無事了。”
青梅心裏很是納悶,聽娘子的話好似好不吃驚,早就知道了會發生什麽事一樣,再回想起當初娘子特意吩咐李忠海去大興買了這一處莊子,明明莊子上都是利字田,她卻堅持要買了下來,難道是早就有打算了?她想不明白,隻得答應著。
沈若華緩緩舒了一口氣,撩開簾子往馬車窗外望去。這時候已經進了西市,四下都是熱鬧的商鋪市坊和來來往往的行人小販,前麵不遠處就是回春堂。
這時候的回春堂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門可羅雀,來求醫的病人越來越多了。自打有了先前盛兒母子和乞丐的事,回春堂一時名聲大噪,人們紛紛傳說這回春堂裏的東家是個隱世高人,有一身好醫術,偏偏性子古怪從不露麵,還定了規矩隻治疑難雜症,尋常的病症一概不治,治好了好幾個連千金堂都說必死的病人。這樣的奇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更是教求醫的人趨之若鶩了。
隻是沈若華掃過回春堂前熙熙攘攘的求醫的人們,目光卻是落在了不遠處一個身穿藏青蟒緞長袍束著脂玉帶的人身上,不由地皺了眉。一旁的青梅也是一眼看見,吃驚地掩著嘴:“那,那不是三爺麽?怎麽會來了回春堂!”主仆二人都認了出來,回春堂門前站著的那個正是廣平侯府三爺薛文昊。
沈若華沉了臉,冷眼看著薛文昊站在那裏往回春堂打量著,已經和離了,她好不容易不必再與廣平侯府有瓜葛,也不必再理會他,他卻為何又找到回春堂來。
青梅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沈若華的臉色,輕聲道:“娘子,可要先回宅子去?”
沈若華搖了搖頭:“走吧,去看看他要做什麽。”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都在京都裏,他真要有什麽打算,還能一直躲著他不成,何況她並不在意薛文昊要做什麽,隻是不相幹的人罷了。
扶著青梅的手下了馬車,沈若華看也不看站在回春堂門前翹首張望的薛文昊,徑直朝著回春堂裏走去。
薛文昊早已在回春堂門前站得不耐煩了,他先前聽壽寧長公主說起沈氏還留在京都,心裏就存了念想,看來沈氏還是舍不得他,一時賭氣和離了,終究還是舍不下夫妻之情,不然為何不肯回保定府去,一個人留在京都可不就是等著他去接了回廣平侯府麽!他讓人打聽了好久,才聽說沈氏搬去了北居賢胡同,先前廣平侯府這處鋪麵也被她用來開了藥鋪,他打發人去北居賢胡同問了幾回,都說是來了藥鋪了,這才來藥鋪見沈若華的。
他站在回春堂門前還是被唬了一跳,沒想到這麽個小小的藥鋪,又沒有名醫坐堂,還能有這麽多病人前來求醫,倒是讓他很是吃驚。他不好貿貿然進去見沈氏,唯恐這樣會拉低了自己的身份,倒是給沈氏長了臉,索性就在門外等著,想著沈氏在回春堂裏看見自己在門外,必然會大喜過望迎出來,畢竟她就是等著自己來接她回侯府去的。
可他沒想到等了大半日也不見沈氏出來,隻有藥鋪的掌櫃王福生不停地送了病人出來,說是東家有規矩,尋常病症不治。他滿腹疑惑,又是氣惱,難不成沈氏還不曾看見他?不然怎麽會等了這麽久還不見出來?
正憤憤時,他忽然看見沈若華帶著青梅正下了馬車往回春堂走去,頓時眼前一亮,果然方才是她不在,不然怎麽可能讓他等那麽久。他忙走上前幾步,輕輕咳了一聲,麵無表情地道:“沈氏,你這是從哪裏過來?”很有幾分責怪的意思,教他在這裏白白等了這麽久。
沈若華停住了步子,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清一言不發,她身後的青梅上前來屈膝行禮:“薛三爺安好,敢問來回春堂有何事?”
薛文昊一愣,盯著沈若華:“你這是什麽意思?我來這裏自然是來見你的。”
沈若華微微彎起唇角:“三爺倒是好興致,不知見我有何事呢?”她指了指進進出出不少人的回春堂,“我這裏是藥鋪,難不成三爺是來看診的?那就請往後站一站,這裏有個先來後到的規矩,即便是你我相識也不能壞了規矩。”說著就要往回春堂裏走。
薛文昊頓時惱了,沈氏也太過不知好歹,自己已經拉下臉麵來接她,她就該見好就收趁早跟著他走了,還敢在這裏拿喬,要知道平日裏自己對壽寧長公主笑一笑,壽寧長公主都要歡喜好半天,哪裏會像沈氏這樣傲慢!
他粗聲粗氣地道:“你若是還想回侯府,還想著我留下你,就安安分分現在收拾了跟我回去。”他掃了一眼回春堂,“你一個婦道人家這樣拋頭露麵成何體統,還不快些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