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華從青梅手裏接過一隻小小的錦匣送到蔣氏麵前,微微笑著:“說來也是湊巧,我在保定府時識得一位遊方郎中,他倒是擅長治一些疑難雜症,手裏也有些方子,這是他做的治肺癰之症的藥丸,聽說有些效用,夫人何不給老夫人試一試,興許能有些用。”她的話裏都是不能確定的事,讓人無從查證。
蔣氏狐疑地望著送過來的藥匣子,想不明白為何這位三夫人要特意送了這藥來自己府裏,可是她也想不出沈若華能有什麽惡意。她想想老夫人如今的模樣,隻怕就算是再請了盧院判來看診,用藥如流水一般隻怕也不能再好了,或許這藥丸這能有點用處。
她咬了咬唇,伸手接過那藥匣子,起身給沈若華屈膝福了福:“妾身多謝三夫人。”
沈若華起身來,讓過她的行禮,輕笑道:“我也是有求於徐僉事,並非無所求的。”她與蔣氏道,“既然來了,還是去拜見一下老夫人吧,也算我的一點心意。”不肯多說來意。
蔣氏皺了皺眉,有些為難:“並非不肯讓夫人去,隻是老夫人現在病得實在是……”她沒法告訴沈若華,現在老夫人已經肺癰潰膿,時時要咳出濃痰與膿血來,那血痰實在是腥臭撲鼻,讓人聞之欲嘔,就連蔣氏每每到跟前伺候,都是無法久待,何況沈若華這麽個侯府夫人身嬌肉貴的。
沈若華抿嘴笑道:“無妨,不過是見一見。”
蔣氏想不到沈若華竟然執意要見老夫人,倒像是真心誠意前來探望老夫人的,卻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有所求又是為了什麽。隻是她既然不說,蔣氏慣會做人,也知道必然是與錦衣衛的事有關係,便不再多問,起身笑道:“那就請夫人隨我來吧,老夫人在後院裏歇著。”
徐劉氏住的院子是整座徐府最為清淨舒適之處,瞧著簡樸不起眼的徐府裏獨獨這一處院子的廂房燒著地龍,丫頭撩開厚厚的氈簾,一股子暖意撲麵而來。
蔣氏引著沈若華進了房來,笑著回頭與她道:“夫人請進來,老夫人就在裏間歇著呢。”
她話音還未落,就聽見廂房裏傳來一陣嘶啞無力的咳嗽聲,丫頭們捧著盆與幹淨的手巾進去,蔣氏臉上的笑容隱沒了,歎口氣道:“又咳上了,沒日沒夜地咳著,連一個時辰都沒法好睡。”
沈若華微微蹙眉,望向屏風後垂下的珠簾:“去瞧瞧吧。”
蔣氏見她如此說,也不好再多說,帶著她向裏間走去,撩開珠簾道:“夫人請進。”
隻是人還沒走到跟前,那股如同腐爛的魚肉一般的臭味撲鼻而來,連蔣氏都不得不別開臉去,用衣袖輕輕掩著口鼻,可她看向沈若華時,卻驚訝地發現這位侯府夫人好似全然不曾覺察一般,完全沒有遮掩退避,反而皺著眉頭向著裏間進去了。
裏間裏四下的窗戶都閉著,明明是白晝,卻燃著燈燭,很是昏暗。隔著重重帷幔簾幕,隱約可見最裏麵的床榻上佝僂著一個身影,正側躺在榻上劇烈咳嗽著,小丫頭們捧著痰盂與水盆在跟前伺候著,一臉擔憂之色。
蔣氏這會子也顧不得掩住口鼻了,快步上前去,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手巾,替婆婆徐劉氏拍背擦臉,動作細致體貼。
“穆茵,你來了……”徐劉氏咳得沒了氣力,軟綿綿地半倚在蔣氏身上,“這裏汙穢,你讓她們來伺候……”說著又是一陣咳。
蔣氏眼圈微微泛紅,輕聲道:“母親病著,我自當在跟前伺候著,哪裏用她們。”她看了眼目光深邃幽暗正望著她們婆媳二人的沈若華,“廣平侯府三夫人來看您了。”
徐劉氏無力地抬眼望向沈若華,昏黃的眼裏看不真切來人的模樣,低聲說著:“三夫人?這不是那位郡……”還未說完,卻是驚醒過來,轉過臉與蔣氏道,“怎麽帶了客人來這裏,太汙穢了,莫要怠慢了才好。”
沈若華上前幾步,與徐劉氏微微笑著:“老夫人,聽說你身子不好,我來看看你。”她目光卻是仔仔細細看著徐劉氏的麵色與神智。
徐劉氏年紀不過四旬,卻已經被肺癰之症折磨得脫了形,高高隆起的顴骨上有著一抹異樣的潮紅,穿著厚厚衣袍的身子瘦可見骨,靠在蔣氏身上還在不住地咳嗽,而吐出來的都已經是米粥般惡臭的濃痰,痰中更是有著暗紅的血。
沈若華慢慢收回了目光,看來徐劉氏的病症遷延不愈太久,隻怕是已經肺萎了。即便是用再多好藥,也隻能拖延著,難以治愈了。
徐劉氏雖然並非官宦人家出身,卻也知道眼前這人是公侯府上的夫人,擠出絲笑容來:“叫夫人看笑話了……我這身子實在是……不濟事,拖累了他們了。”
蔣氏低聲道:“母親這是說什麽,必然會好起來的。”
果然如同送進宮裏的消息所說,徐勉與蔣氏都是孝順之人,對徐劉氏很是盡心。沈若華笑了笑,如此說來,他們必然也不會拒絕自己,答應這樁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