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孤燁所猜不錯,餘溫確實是快要突破了。
在這個時候,他甚至不能分出太多精力,去視察潛龍淵內的大事小事。按說此刻溫孤燁與季連洲徑自離去也行,但餘溫總歸是boss之一,遲早要推的,現在借由禁製把他處理掉,總好過以後多麵對一個大乘期魔修。
於是在兩人經由幹涸的靈脈到達潛龍淵後的第六年,季連洲再次毫無保留地釋放出昔日的威壓。而這一次,在潛龍淵內頗說得上話的魔修幾乎盡數到了蒼原,留下那些中極少有境界到元嬰中期之上的,在大乘期的威壓之下,所能做的唯有瑟瑟發抖。
原本在自己府邸中潛心修行的餘溫驀地睜開眼,英俊的麵容上帶出一絲扭曲的冷意。
“可算出來了……季連洲!”
他大概是所有魔修中最清楚那隕落一千四百年的魔尊如今實力的人,於是當即起身,稍整理儀容過後便捏動禦風訣,不消片刻,已追蹤著那縷威壓,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地方。
餘溫在偌大的府邸之前停下,抬眼望著大門上懸掛的牌匾,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
接著,一個龐大的黑影拔地而起!
身長數十丈的蜈蚣揮舞著千根步足,每根足的末端都是銳利無比的鉤子,鉤上還帶有毒囊,修為低於元嬰期的修士隻要稍稍碰到,就已半步邁入死門。哪怕是元嬰期之上的修士也討不了好,不過是毒素發作的時間力度有所差別。
他知道這座府邸中有無數禁製,可那又如何?隻要能找到季連洲現在的身體,稍微碰一碰……
巨大的蜈蚣扭動起軀幹,直直朝著府邸大門闖了過去!禁製登時發作,一陣金光升起,隨即化作一柄柄銳利的劍,朝闖入者刺去!
然則妖修最擅長的便是修身,餘溫的蜈蚣軀體可以說是堅硬無比,尋常法器都難破他的身子,何況這些由靈氣構成的劍?
再說,季連洲的元神之力不可能是無窮無盡。
果真,不久之後,那金光漸漸黯淡了下去。餘溫化作的蜈蚣又一扭身,碾過倒下的大門,進入府邸之內。
他所過之處,一qiē都化作焦土。
門口的禁製被打破,一股濃鬱的瘴氣霎時間湧了進來。被黑色的瘴氣包裹住時,餘溫沒有絲毫不適,反倒更加興奮了些。
隻要他能抓到季連洲……不管怎麽說,那都是具分神前期身體!一旦將對方的兩個元嬰都煉化作己用,他還怕什麽天劫!
下一個魔尊,就是他!
想到之前萬年裏季連洲在潛龍淵內享受的種種待遇,餘溫瞬間加快了速度,繼續追尋著那縷威壓所在的方向而去。
半天之前。
季連洲還是不大放心:“小哥哥就在這裏待著,這一間屋子都是玄金打造,總不會那麽容易就被闖進。”
溫孤燁有點漫不經心:“好。”
季連洲又忍不住去吻對方,勾著溫孤燁的舌葉好一番戲耍,半晌後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卻仍舊用那種過於甜膩地音調說著:“我把這件事辦好的話,小哥哥要怎麽獎勵我?”
溫孤燁挑了下眉:“你還活著,就是最大的獎勵了。”
季連洲顯然是不滿:“小哥哥……”
溫孤燁不為所動:“去吧。”
季連洲隻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加固著那間房子外的禁製,哪怕自己隕落,餘溫想闖進去,依舊沒有那麽容易。
同樣的,溫孤燁也不可能出來。
……要死一起死,不過就算是死了,他也會繼續護著溫孤燁。
季連洲想,這大概才是一個合格的道侶該做的。
而他的所有心思,溫孤燁都知道,卻一絲反對都無。季連洲自發地將之理解作,溫孤燁也認同他的所作所為。
想到身體尚未恢fù,依然躺在玄玉榻上,姿容無雙的那個人,季連洲的心情變好許多。
等我回去啊,小哥哥。
時間拉回到此刻,在發覺餘溫選擇了以本體進入府邸時,季連洲就明白,自己贏定了。
門口的第一個陣法其實主要作用不是攻擊,而是初步的防禦,和向屋主報信。金光劍是臨時加上去的,起掩護作用,讓餘溫沒那麽容易發覺藏在禁製內的藥粉。
如果是以人類形態進入,餘溫還有可能察覺異樣……可誰讓他是妖修呢?在難以應付之物前,妖修的本能就是化為原形。
那個蜈蚣軀體是很強橫沒有錯,可屬於妖獸的意識也會侵蝕餘溫的思維。加上藥粉作用,餘溫起初還不會覺得,但到了後麵,操控那具身體的,僅僅是屬於蜈蚣妖的本能。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餘溫還要突破了。一個將將邁入大乘期的魔修,怎麽會把不過“分神前期”的對手放在眼中。
幾個方麵累計下來,季連洲根本是遊刃有餘。他輕巧地在府邸中來回穿梭,引導那龐大的蜈蚣進到一個又一個陷阱。每一個陷阱都不是一擊致命那種,而是以微不可查地速度,消耗著餘溫的靈氣。
餘溫自己恐怕都沒有發覺,他那具身體,正在變小。
想到這裏,季連洲微微笑了笑。此刻,他所有神識都放在餘溫的動作上麵,都沒什麽心思去看溫孤燁。這實在不好,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終於,在餘溫的靈氣消耗了快一半的時候,季連洲扔出第一張符紙。
這個符說來還是他當時抓小金烏時買到的,作用是將目標妖獸定住,而定住的時間則由妖獸實力決定。之後季連洲閑來無事,又仔細研究了那符紙,很快發覺上麵那小陣的作用其實並非賣家所說。
而在過去那前三年裏,和他一起研究過一遍演武場外各樣陣法的溫孤燁在他偶然提起時肯定了他的看法,甚至破天荒說了很長一段話:“定住妖獸的本意難道不是把那妖獸的時間定住?這也太過玄妙了些……真有那個作用,就不是這個價了。”
那個時候,溫孤燁的神色有些奇異。
季連洲心知肚明,溫孤燁是想到先前他無緣無故就到了兩萬年前的事。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結果不壞,又實在無法追究緣由。一味鑽牛角尖隻會浪費精力,就算修真無歲月,那也得是放在實事上。
無論縱酒享樂,還是潛心修煉,總歸不是追尋那些注定一場空的東西。
該說整個修真界內所有與定身有關的陣,實際作用都是:鎖住目標通身靈脈。
鎖住靈脈之後,無論招式還是身法,都統統無法施展。按說邁動步子走一走倒是可行,但鬥法之時,一qiē都發生在瞬息間,邁動步子的速度比起對手禦劍,實在不值一提。
在此之前,季連洲提前在溫孤燁身上試過一遍符紙的效用。那是頂好的貨色,無論材料還是繪製之人,都能在蒼原叫得上號。即便如此,溫孤燁中招之後,也僅僅是手足虛軟了半盞茶功夫。
放在餘溫身上,這個時間得要折半再折半。
……不過已經足夠了。
在符紙起效,蜈蚣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時,季連洲將整個府邸內,除去溫孤燁所處房間外所有地方的禁製都撤掉,再將所有元神之力都放在對餘溫所處之處的禁製之上。
刹那間,無數金光拔地而起,幾乎衝破湧入府邸的瘴氣!
金光之中,那巨大的蜈蚣開始瘋狂掙紮。季連洲卻絲毫不為所動,隻一味催發禁製效用!
他的眼口鼻中皆留下血淚,皮膚寸寸裂開,眨眼間就成了血人,看上去竟是比餘溫更慘!
餘溫的身體在金光中不斷被灼傷,原本張揚舞動的足一根根落下,到後麵,連他身上的甲殼也開始破碎。
終於,巨大的蜈蚣發出一聲“嘶”聲,轟然倒地!
金光仍舊沒有停下,季連洲的身體已到強弩之末。
他絲毫不為所動,隻從芥子空間內拿出丹藥吞下,又在心中慶幸一句:“好在化作原形後餘溫不大能想的起來吃藥……”
緊接著,季連洲就聽到自己識海內傳來一聲輕笑。毫無疑問,那笑聲屬於溫孤燁。
他盯著餘溫的視線並不錯開,識海內卻抓緊時間對小哥哥賣乖賣慘。須臾後,溫孤燁的神識也鋪展過來,與他纏在一起,再探向金光內、已經隻剩一丈長短的蜈蚣。
“他快變回來了。”溫孤燁道。
季連洲應了聲,很無所謂的樣子:“我剛才就挺不堪入目了……但他會變得比我還不堪入目。”
溫孤燁道:“外觀不能說明什麽。”
季連洲:“是是是。小哥哥,餘溫現在是怎麽樣?”
溫孤燁:“……快死了。”
主角光環又一次發揮了作用,哪怕頂著光環的人早不是主角。
溫孤燁十分放心地招出自己丹田內那兩個小人,再拿靈氣捏出一個棋盤,放在兩個小人之間,開始自己與自己對弈。
季連洲不會連掃尾那麽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那麽在他回來之前,自己還有點時間,來放鬆一下心情。
隻是想到回到蒼原後要麵對的一qiē,溫孤燁的心神又有些下沉。
……就算他提醒過曲顧,曲顧也不一定會信。
而他又不可能說出自己的來曆。就算假托重生……還是那個問題,季連洲曾在年前三百年前拿來威脅過他:對於修真界諸大能而言,是逍遙宗宗主一個極有天賦的弟子重要,還是整個世界未來的走勢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
溫孤燁垂下眼,在棋盤下快速落子。轉瞬間,黑白棋子已布滿整個棋盤。
無論如何,這一局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