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把脈的手收回,思疾塵深吸一口氣,再抬頭的時候隻帶著淺淺笑意。
“無礙,這隻是解蠱的正常反應。”她語氣清淺說道。
二人的眸光相交一瞬。
思疾塵便不受控製的垂下眼,現在的她不敢與君墨聞對視,她不確定能否完全隱藏住自己心中所想。
“這樣嗎。”看了思疾塵良久,就在室內陷入一片尷尬的時候,君墨聞溫聲開口。
看著依然沒有抬起頭的思疾塵,君墨聞笑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
這頓飯,可以說是久別的二人第一次在一個桌子上用餐。
原本該是融洽溫暖,原本該有許多話可說。
然而現實上,二人卻都很安靜,似乎都有些許的心不在焉。
直到看著那一身熟悉的青衫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思疾塵收回遙望的目光,仰頭看了眼冬日灰蒙蒙的天色。
她聲音極輕的自言自語:
“等了這樣久,怎麽還不見冬日的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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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中,小太監幫著將桌上的奏折撤下去。
在君墨聞一個眼色的示意下,宮中的人退了個幹淨。
走到桌案前,將一卷空白紙張平鋪在案上,研墨、提筆、作畫……
攪了墨的筆尖卻頓在畫上一寸處。
由於停頓久了,一滴墨不期然落在雪白宣紙上,暈染出一片黑沉墨跡。
君墨聞看著那墨跡微微蹙眉,將畫卷收起,重新取來一張嶄新的白紙鋪平。
紙上慢慢勾勒出流暢的線條,他一筆筆將在腦海中勾勒過無數遍的女子繪在紙上。
每一筆都極為專注,每一畫的極為認真,仿佛傾盡心力。
畫中的女子越來越鮮活,清冷眉眼,白衣似雪,烏發間一支泛著古樸顏色的玉蘭簪……
一幅畫終於完成,外麵的天色竟是已經黑了下來,君墨聞隻是小心的將墨跡晾幹、收起。
但他卻沒有要去休息的意思,反而又取出一張白紙鋪平。
宮人們悄聲進來,將殿中的燈火點亮。
房內便倒映出他頎長身影。
若是有人在這殿內,一定會驚訝。
桌上鋪滿了一幅幅畫卷,上麵墨跡未幹,上麵皆繪的是同一個女子。
思疾塵……
初次見麵,在蒼茫山上迎風而立的她……
洛城瘟疫,她從舊宅中走出的那一刻……
三皇子府,她立在初初綻放的白蘭中淺然一笑……
皇宮宴會……戰場之上……
一張案幾,滿篇畫卷,都隻單單她一個人。
又一幅被放在一旁,卻是今日飯桌上思疾塵垂眸不語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記憶模糊絕不是疾塵口中那樣簡單,明明已經想起她,已經讓她受了那麽多苦。
他……
又如何舍得再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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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思疾塵的殿門卻緩緩打開。
那雙清冷眸子中染上一絲淡淡哀愁,朦朧夜色映在那雙眸子裏顯得有些迷離。
一遍遍回想起君墨聞白天的那句話。
“疾塵,我感覺……我在漸漸忘記一些東西。之前明明已經想起的事情,如今卻仿佛又漸漸模糊了……”
這麽快,他便已經開始忘記她了嗎?
那麽將她全然忘記……要多久……
想到這裏,一陣風過。
她隻覺臉上一涼,幽潭般的眸子染了訝異神色,她伸出手撫了撫自己的眼角。
指尖一片濕潤……
唇角扯起一絲苦澀笑意,多久沒有哭過了。
久受病痛折磨的時候她沒有哭。
師父去世的時候她沒有哭。
被冥府之人劫走的時候她沒有哭。
如今……
明明一切都解決了,隻是得知他又要忘記她了而已……
而已……
為什麽自己卻哭了呢?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響動,思疾塵回眸,便見裹在厚厚棉衣中的代冉月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的身後。
那雙平日裏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睛裏此時卻沒了天真無邪,一向見慣了這小姑娘的古靈精怪,卻沒想到她也有如此安靜乖巧的時候。
“思姐姐。”見思疾塵眸光淺淡的看過來,代冉月語氣弱弱的叫到。
“嗯?”思疾塵側頭。
“我今天出宮製備了藥材,我雖然不能解你的蠱,但拖些時日還是可以的。”
代冉月低頭,她現在真的很後悔,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和自己師父好好學習解蠱的方法,以至於明知眼前人中了蠱,明明想要救她,卻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讓一向嬉笑的她感覺到一絲沉重。
“冉月。”
聽到思疾塵喚她,代冉月回過頭來,一顆淚珠掛在那裏要掉不掉的。
見她這副小可愛的模樣,思疾塵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能拖些時日也是好的,謝謝你。”
這一句謝卻更是讓代冉月覺著心下難受,那一顆眼淚終還是掉了下來,直落在思疾塵的手背上。
這個時候說謝謝,真是太不是時候了。
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眼淚卻是怎麽也受不住,她幹脆直直撲在了思疾塵單薄的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感覺到濕了的前襟,思疾塵摸著小姑娘的頭溫聲安撫。
“不要哭了,該哭的應當是我才對。”她半開玩笑的說道。
見哭聲停不下來,她隻好無奈的默默抱著她,神色間帶著些許的懵懂無措。
哄孩子不哭這種事情,她可是從來沒有做過。
知道小半個時辰過去,小姑娘才終於停下了仿佛流不盡的眼淚抽抽噎噎抬頭。
她握著小拳頭,一臉篤定:“思姐姐,你這樣好的人,又在這樣好的年華,一定不會這麽容易死掉。”
這一夜。
這幾人……
注定無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