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派來的這個監斬官看著麵生,可一聽名姓卻知道是老冤家。
對方姓安,對著喬安的第一自我介紹就是:“本官叫安坤,是安知遠的親堂叔,也是安家的一族之長。這些年,本官一直想見一見你和貴婦人,一直沒有機會。這次能相見,也是陛下的恩賜和咱們的緣分。”
光聽這話,喬安也知道來者不善。
而且,事情絕不會隻是要他喬安斬首山匪那麽簡單。喬安裝著聽不懂他話裏隱晦的意思。隻一味恭敬的將他安置在縣衙最高貴的客房裏。
皇帝的人在這裏看著,楊桃想出西火城實在有些困難。
喬安得了機會就趕忙來找楊桃,要她裝著羅娘的樣子和楊畔、春曉緊著離開:“安坤過來之前,陛下肯定給了別的密旨。這邊有我撐著你不用太擔心,要緊的是趕緊救醒王爺。”
說到到這裏,喬安停頓了下來,白著臉色好半天才接著吩咐:“若是王爺好了,事情或許還能有轉機。若是……若是薨了,你不要犯擰,一定要跟著春曉、楊畔遠走,蜀州也不要再回去。”
“喬安……”
“現在也還沒到最壞那一步,也但願走不到最壞的地步。”喬安把著楊桃的雙肩,認真看著她的眼睛道:“我知道你的想法,真挺不下去了我會去找你。可在那之前,你不要回來給我添亂。”
“我不!”
“聽話,你就算不為自己,難道也不想想楊畔和春曉?楊畔也就罷了,畢竟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你們三房呢,為著咱倆的兒女私情,當真不為三房流一條根?”
喬安本不想嚇唬楊桃,可不說清楚了當真不行。因為,他絕不會將山寨歸降的一萬多士兵斬首,絕對不會。
抗旨不遵是殺頭的大罪,而他早就是新皇的也眼中釘。所以這次,必然是凶多吉少。
“快走,再晚,隻怕要走不成了。”
話音剛落,張侍衛過來回稟:“給安大人接風的酒席備好了,不過安大人說夫人和他們安家是舊識,想讓夫人也跟著吃一頓飯,若是覺得不方便,再尋兩個女眷作陪隔了屏風另開一桌也成。不過夫人都能在界麵上坐診,夫人敬的酒他是一定要喝一杯的。”
“你就說夫人身體不適,昨天就已經回蜀州看病了。”
“安大人隻怕要不信。”張侍衛皺著眉頭,一臉憂慮:“進縣城的時候,安大人就派了手下在城內轉悠。剛才當著屬下的麵,那小廝就來回稟,說咱們夫人在城中很有名聲,昨天下午還在西門外免費坐診。”
“那就說昨天晚上突發疾病,連夜走的。”
這話哄不住人,可喬安原本也沒打算讓他相信,隻道:“要覺得這個理由不妥當,你重新再找也行,反正楊桃絕不會去陪他喝酒。”
打發走了張侍衛,喬安也沒心情精力再勸楊桃。他強硬的拖了她的手就走:“快些,再晚隻怕連城門都出不去了。”
楊桃也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她再是擔心喬安也得先去晉王那邊支應。倘若晉王能好,西火這邊興許還有幫襯,若是晉王不好,那……
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大不了追著喬安到陰朝地府!
“你拿著這個!”臨走前,楊桃將一個小布袋遞給喬安,鄭重吩咐道:“這藥劇毒,可死後不會有很嚴重的中毒表現。倘若不是一流的仵作來查,隻會查出他死於心疾。西火是你的地盤,將屍體運回京城或成旁的仵作來查,屍體該有腐爛跡象了。到那時,就算是一流的仵作,也未必能查得出。真走到了那一步,善待屍體是本分,可不要冰,絕對不要用冰。”
“我記下了。”喬安鄭重收了藥包,又問:“可有解藥?”
“要解藥做什麽?”楊桃疑惑的看他一眼,可喬安不解釋,她也沒更多時間逼問,便將解藥遞了過去:“用了解藥可就能查出來是中毒了。這種毒一時清不幹淨,中毒的脈象和心疾的脈象大不相同。”
“我知道了,走吧。”他一把將楊桃推上馬車,自己往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記住我說的話。”
楊畔和楊春曉自然也得了一番叮囑,此時一左一右坐在楊桃身邊,俱是嚴肅了眉眼。
“姐,咱們若是走了,家裏咋辦?”
楊春曉說的自然是蜀州。他拉著楊桃的袖子,手都有些發抖:“新皇有多心狠手辣,咱們隻看西火就知道了。他若真盯上咱們……”
“別自己嚇自己!”楊畔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瞪著他道:“哪裏就到了那個地步?這不是還有晉王,還有我的山寨近兩萬勇士嗎?妹夫既然說了已經讓家人安頓,那對他們自然會有安排。你有那瞎擔心的功夫,都不如想想辦法對付那安大人。”
兄弟倆爭論起來,楊桃光聽著心裏就慌得不行。可這個時候,最要不得的就是自亂陣腳。
馬車走到城門口,遠遠就看見在城門盤查的兵丁換了人。
鮮少在西火露麵的楊春曉下車打聽,而後黑著臉拿了張畫像回來:“說是有山匪逃脫,欽差大人派人親自搜查。”
楊春曉將畫像遞到兩人麵前,挫敗道:“用著追緝羅娘的名頭,用的卻是你的畫像。”
安坤一來就不客氣,身上定然還擔負著別的聖命。
“那怎麽辦?再回縣衙?”這裏既然守著人,那就是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都守了人。可不走城門,難道他們能飛出去?
“難不倒咱們!可白天是走不成了。”
他們隨便尋了個小客棧窩著,等天黑了才悄悄摸到城隍廟後頭。那裏有通往城外的地道,是當初為接應喬安偷偷挖的。還有一條通往縣衙的,後頭讓大當家封了。
從地道出去,等到第二天馬車從城門出來,幾人便快馬加鞭往晉陽去。
楊畔二當家的名頭在晉州一帶還算響亮,有他護著這一路也算走得太平。偶爾有官兵例行哦盤查,也是順利過關。
“看來,安大人的手還伸不出來。”
“想來最近是出不了多大的事。”楊畔拍了拍楊桃的肩讓她安心,自己卻是滿眼惆悵:“喬安是知道城門攔不住咱們才放心讓姓安的去查。可大當家……”
“大當家到我走的時候還死擰著不肯降,他手下的兄弟們更是硬骨頭。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他們若還是想不通,可怎麽是好?”
楊桃也是心神不寧,卻還是強自鎮定著安慰楊畔:“你放心,喬安不會真殺了他們。一萬多人條人命,也虧得不下寫得出這樣聖旨。”
楊畔敷衍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可他心裏一點都不相信楊桃的話。
歸降了的還好說,喬安頂著一方父母官的名頭還能周旋。可拒不歸降,還口出狂言的大當家,喬安怎麽去護?聖旨當頭,欽差逼迫,喬安這個區區縣令能做什麽?
這一刻,楊畔其實挺後悔歸降朝廷。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皇帝他憑什麽效忠?當初就該綁了喬安和楊桃上山,逼著他們落草為寇。憑著喬安的腦袋,山寨肯定能一日日壯大。到時候以細活成為據點,興許還能守上十年八年。
當然,這種話他也不過是在心裏想一想,對著楊桃是萬不敢說的。不然,又要招她擔心數落。
晉陽城城防也很嚴密,光是在城門口排隊盤查就用了近一個時辰。
等到了晉王府邸,更是費了半天功夫才進得門去。好在晉王身邊的副官曾跟著去過蜀州,對喬安和楊桃都算熟悉,這才同意讓楊桃替三皇子把脈看病。
有侍衛引著楊桃往晉王寢殿走,自然也有人接待楊桃楊畔。
幾人分開的時候對了眼色,都叫對方小心行事。雖說已經到了晉王的地盤,可這府裏的人還不知道操著什麽心。‘山匪’能那麽輕易知道晉王的路線,能那麽輕易打敗晉王的兩萬府兵,內鬼肯定是少不了的。
避過眾人,楊桃也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副官:“我信得過你嗎?”
副官反問:“我信得過你嗎?”
楊桃就笑了,笑容裏滿是戒備:“我的夫君早就被劃歸晉王一派,我和太子一係也早就結怨。晉王若有個閃失,我們也不用活了。”
副官一直跟在晉王身邊,對楊桃的情況也有所了解。先前說信不過她,也不過是被楊桃質疑後的不爽快。
現在聽楊桃說這個,他便知道她不是挑釁,而是謹慎。之所以直接問,大概也是覺得他可信,隻不過想要些讓她能徹底踏實的證據。
這樣一想,副官便也不生氣了。
“楊大夫可以將心放回肚子裏,若是屬下都不可信,這府上便沒有可信之人了。”空口無憑,副官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錦盒遞給楊桃看:“打開看看,是什麽東西。”
“是晉王印!”楊桃看過,心也跟著放回了肚子裏:“民婦先前冒犯,還請大人見諒。”
握著這方晉王印,便能調動真個晉州的人力、物力、財力。副官要真有二心,晉王早就活不到現在,而這方印也在早就送到了皇帝手裏。
楊桃定了心,便過去為晉王把脈。這一把,眉頭緊皺,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快,拿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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