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了楊堅的中軍大帳,心中不免又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感,更是惺惺相惜的慨歎,為何像蘭陵王這般英雄的人物,卻落得這般的下場?
伽羅也是悲傷難以克製,想來若非是蘭陵王的鼎力相助,不是當年逃難之時蘭陵王的收留,哪裏會有他們今日的榮耀?
然而,目光最為長遠的高潁也是幾杯酒下肚也是沉默不語,楊廣看得出他心事重重:“軍師愁眉不展,一杯接著一杯自顧自地飲酒,莫非是有什麽話說不出口?”
高潁垂淚道:“今日的蘭陵王,何嚐不是明日的大塚宰呢?”
此一句說出來,語驚四座,楊堅也是黯然神傷,何嚐不是高潁所說的一般呢?蘭陵王之悲慘結局,正是功高震主引起了天子猜忌所致,更有朝中奸佞的嫉妒和排擠。宇文護排擠了他這麽多年,宇文毓也猜忌了他這麽多年,雖然這一君一臣已然不在,可如今朝堂之上的宇文贇和尉遲迥,又何嚐不是活生生的翻版呢?
位極人臣在天下人看來是讓人羨慕的事情,可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又有誰能體會得了?騎虎難下的苦楚隻有楊堅心中最為清楚,想想當年自己為了躲避朝爭災禍以求自保,交了兵權、辭了官職,自家險些再次遭受劫難,姐姐茱兒也因此蒙難,這成為了他和伽羅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痛。
畢竟相知一場,楊堅想親自前往吊唁,眾將士勸阻,楊廣主動請纓願意為父親代勞。
楊廣繞過了齊軍的營寨,爬山涉水潛入了鄴城。來到蘭陵王府,卻見到的是一副淒慘的景象。一世英名的蘭陵王,葬禮慘淡,隻有蘭陵王妃和幾個兒子守喪,門可羅雀不見一個外人。想來也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哪位朝臣還敢來吊唁,巴不得與蘭陵王劃清界限。
楊廣進了王府再看,已經近乎是家徒四壁,高緯下令查抄了蘭陵王府,將搜刮來的錢財重做軍餉,美其名曰是讓蘭陵王將功補過。可憐的蘭陵王妃孤兒寡母,卻晚年落得這般淒清苦楚。
楊廣將父親楊家和母親伽羅的帶給了蘭陵王妃,在蘭陵王的靈前拜了三拜。楊廣剛剛起身,便見王府的總管太監匆匆跑了進來:“不好了,王妃不好了,太尉帶人往這裏趕來了!”
“他來做什麽?”蘭陵王妃困惑了片刻,忽而明白了:“楊公子,必定是你的行蹤暴露,他們要拿你來了,快走啊!”
楊廣意氣用事:“這老小子來的正好,看我將他砍了為你們一家報仇!”
王妃拉住楊廣:“多謝公子的美意,公子還是快快走吧,我們家道中落乃是天命,卻不能連累了公子。”
在王妃和諸位公子的再三勸說之下,楊廣隻好匆匆從角門騎著赤練馬逃離。
段韶帶著兵馬窮追不舍,想抓住楊廣不是為了要挾楊堅,而是為了徹底將蘭陵王一族擊垮。蘭陵王死後,改為念及宗族親情,又因為段韶栽贓的通敵之罪沒有證據,留了王妃和諸位公子的性命。段韶擔心將來某日蘭陵王的子孫得了勢向段氏複仇,不如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抓住楊廣便是抓住了蘭陵王通敵楊堅的鐵證,如何肯放得過?
雖然楊廣坐下的赤練馬日行千裏,一般的馬匹是追不上的,可赤練馬並非是神馬,終究還是要停下來休息、進食的。段韶狡猾地采用了輪番戰術,換馬不換人,晝夜不停地追捕。幾次三番剛剛坐下來喘息的楊廣險些被段韶拿住,肩膀上還中了一箭。
自從楊廣走了之後,伽羅日夜神思不寧,總覺得要出了禍事,每日守在大營前盼望著楊廣的歸來。
這一日清晨,霧蒙蒙的天氣,隱約出現了一人一騎的,待到近在眼前之時,伽羅大喜,正是赤練馬馱著趴在馬背上的陽光而來。後麵仍有追兵,高潁下令萬箭齊發,將追兵射退了回去。
赤練馬來到伽羅的麵前,士兵們上前將昏迷的楊廣攙扶下來,赤練馬喘著鼻息,垂下的眼瞼已經是體力透支,蹭了蹭伽羅的臉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赤練——”伽羅悲慟地趴在赤練的身上,卻聽不到它一絲的呼吸和心跳,渾身的肌肉已經僵硬。獸醫趕到檢查了赤練的眼睛和牙齒,全部都滲透著血絲,這一路逃命,赤練馬是拚了命地護主,又因為年事已高,這般高強度的晝夜馬不停蹄從鄴城堅持到黃河邊,也算是奇跡了。
忙了一夜剛剛醒來的楊堅聽聞赤練馬死了,來不及穿上衣服,光著腳丫、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奔跑過來。楊堅將趴在赤練身上默默哽咽的伽羅攙扶起來:“如此忠義的馬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楊廣命人厚葬了赤練,伽羅難以接受愛馬離世的事實,揪著獸醫一定要救活它。赤練馬承載著伽羅半生來酸甜苦辣的回憶,幼年之時是楊堅親手把赤練贈送給的她,後來赤練又帶她逃過了多少次的劫難,今日又舍命救了她和楊堅的寶貝兒子。
“若是埋葬,便把赤練埋在黃河西岸吧,那裏是大周的國土,也算是故鄉了。”伽羅提出了最後的要求。
“不,就埋在這裏,我發誓這裏也將會是大周的國土!”楊堅雙目當中流露出堅決的眼神。
“你,你說什麽?”伽羅仿佛不認識了眼前這個男人:“你想要征伐這片土地?”
“沒錯,不隻是這片土地,我還要攻下鄴城,攻下整個齊國,若是拿不下,我不會回長安城的!”楊堅望著已經散去的大霧,大霧的對麵五十裏開外便是欺君的大營:“齊國天子昏庸無道、忠奸不辨,乃是誤國誤民之主,亦是齊國百姓的不幸!”
伽羅又問:“想是夫君在為蘭陵王複仇吧?”
楊堅點頭:“軍師說得對,若想要天下真正的太平,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江山一統,沒有征伐才是真正安享太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