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叫你們轉身,聽到了沒有?”那丫鬟依然是狗仗人勢。
忐忑不安的小伽羅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子,心想,就算是死在這裏,也要死得有氣節,不能丟了獨孤家的顏麵。
鬱久閭看清小伽羅的麵容,也吃驚不小,她從皇宮裏消失,滿長安城的兵卒都在尋找她,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大塚宰的府上?
“你是府裏的人嗎?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你們兩個,也把身子轉過來!”丫鬟接著吆喝。
鬱久閭瞟了一眼這丫鬟,對她的頤指氣使十分地厭惡。
柳春和高潁也轉過身子,丫鬟卻認出來柳春:“柳春?你不在宮中,來這裏作甚?誰派你來的?”
柳春愚鈍,不知如何回答,鬱久閭搶了先:“她是我請來的!”
丫鬟聽出來鬱久閭的語氣中有些不自信,也看到柳春和小伽羅對鬱久閭的回答有些意外:“長公主請宮女來府上做什麽?”
鬱久閭很不耐煩:“我做事情,是不是事事都要向你通報?”
“長公主誤會了,奴婢並非此意。若在外麵,長公主做任何事情,奴婢自然是管不得的。而現今是在府上,老爺立下的規矩,外人要仔細盤查,奴婢這也是職責所在。”
“我也是外人,你先盤查我好了!”
小伽羅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也看得出來,至少在眼下,這個柔然公主還是有心袒護他們的。小伽羅指了指柳春:“我們是長公主從柔然帶來的隨從,這位姐姐說,公主傳召我們入宮有事。”
柳春也順著小伽羅的話,接著說:“對,對,回到宮中之後,聽說長公主不在,我們便來到了府上。”
丫鬟步步逼問:“長公主千裏迢迢帶兩個孩童來長安城?”
高潁行了一個柔然的禮:“我們柔然人從小就在馬背上長大,這點距離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麽!”
“可是……”
丫鬟還想說什麽,被鬱久閭打斷了:“你還想問什麽,若不相信,去把義父請來。他老人家問我,我必當知無不言,你區區一丫鬟,有何資格審問我的人?我便不知,如今誰是主人,誰是奴婢?”
丫鬟惶恐噤言。
鬱久閭將三人領到自己的房間裏,回身看了看跟過來的丫鬟:“你退下吧!”
丫鬟隻好退出,掩上房門,想了想,轉身速速離去。
鬱久閭立即蹲下身子,對小伽羅說:“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為了救人,不能耽誤時間,過不了多久,那丫鬟一定會把我義父請來。趁現在無人,我掩護你們去救人!”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來救人的?”小伽羅不解地問。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義父,萬萬不可讓他一錯再錯,再殘害無辜了!”
柳春心裏犯嘀咕,莫非,躲避偏遠的南熏姐姐的一舉一動,也都在宇文泰的監視之下?如此一來,豈不更是危險了?
鬱久閭見他們沉默不語:“你們是不相信我?如若我對你們有圖謀,你們就不會在這裏了!我要這麽做,不過是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快跟我來吧!”
鬱久閭打開門,向門外的走廊張望,四周無人,轉身對屋裏的三人:“隨我來!”
小伽羅大膽地隨著鬱久閭走了出去,還在猶豫的柳春和高潁二人也隻好跟了出去。
鬱久閭一邊走一邊吩咐:“跟著我,你們要表現得自然一些,遇到下人都無須緊張!”
小伽羅:“你知道在哪兒嗎?”
鬱久閭:“大體的位置還是知道的!”
從前麵走過來兩個丫鬟,侍立兩旁衝鬱久閭施禮:“長公主!”待到死人走過去之後,兩個丫鬟繼續忙去了。
繞過了一處拐角,驀然,一個身影撲了過來,給四人不小的驚嚇。鬱久閭定神看,這不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大公子宇文毓嗎?
宇文毓撒酒瘋:“誰啊?走路沒長眼睛?信不信我……”指了指鬱久閭,怔住了,使勁地擦眼睛,再仔細地看,“閭兒妹妹?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鬱久閭很不厭煩地推開他:“你走開!渾身的酒臭味兒!”
宇文毓糾纏:“閭兒妹妹,你知不知道,自從你走了之後,我有多想你嗎?你怎麽就聽了那個老家夥的話,想去宮中做那傀儡皇帝的皇後?”注意到了鬱久閭身後的三個人:“他們是誰,怎麽那麽眼生?我想起來了,方才我進來的時候,門口鬧哄哄地兩撥士兵打起來,說闖進來兩個孩子和一個女子,懷疑是刺客。想必就是你們仨了!閭兒妹妹,你一定是被刺客挾持了,不要怕,哥救你!來人啊,刺客在這人,抓刺……”
鬱久閭敏捷地攬過宇文毓,捂著他的嘴巴,在他的後乃重重地肘擊,宇文毓昏厥了過去:“快,他這麽一喊,必定驚動了其他人!”
四人繼續向前狂奔。
“被人發現他怎麽辦?”小伽羅擔心地問。
“放心吧,別人會以為他是醉倒在這兒的!”高潁道。
鬱久閭帶著他們,穿過了前堂,再穿過長亭,又穿過一座宏偉的水榭,總算來到了後院的假山前。後院的假山迤邐曲折,幽徑盡頭便是一處地牢。由於地牢是後院,衛兵和家丁不得入內,並沒有什麽守衛守護著。地牢的洞口分別是兩扇厚重的石門,石門上雕琢著上古凶獸窮奇,栩栩如生,凶光畢露。
小伽羅和高潁困惑地對視,他們此時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宇文泰把珍奇異寶放在這樣的地方?
鬱久閭摸索著隱藏在樹藤縫隙裏的機關,石門打開後,裏麵陰氣煞煞,傳來哀嚎的聲音。鬱久閭先行進去,柳春拉著兩個孩子往後退:“如此凶險的地牢,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高潁也躊躇:“早就聽說,宇文府上的地牢裏,有很多冤死之魂在裏麵。這個長公主,該不會是騙我們進地牢,再害死我們吧?”
鬱久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很生氣:“若我真想害死你們,也不會替你們提心吊膽,冒著得罪義父的風險了!你們若猶豫害怕不想救人,不如現在就送你們出去,趁還沒被發現!”
小伽羅鼓足了勇氣:“我相信她不會騙我們的,為了南熏姐姐,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三人也跟著進了地牢,裏麵陰森可怕,兩邊石壁上懸掛著的油燈微弱、昏暗。
越往裏走,那淒厲的哭聲越是清晰。漸漸地,分辨出來這些哭聲大都是女人的。小伽羅表麵上故作堅強,內心卻已經發抖了,握住高潁的手都冒汗了。早就聽娘親說過,在宇文泰的地牢裏,關著很多搜羅來的民間女子,凡是不願意和宇文泰成親的,或者是和宇文泰成親後無子嗣被冷落的,都會被關押在這裏,常年不見天日。從這些哭聲中依稀可以分辨出來,被關押起來的女子,應該不下百人,更不用說每年被折磨死的也不計其數。宇文泰的惡魔之心,於此可見一斑。高潁緊緊握住伽羅的小手,撫摸著她的肩膀,小伽羅恐懼的心理才稍有平複。
鬱久閭從牆上取下一盞油燈,挨個照著每個牢房被關押的女子。這些女子,大都披頭散發、精神恍惚,由於不見天日,麵部都煞白毫無血絲,沒有一絲人樣子。這些女子見有人來,都遠遠地躲回角落裏,顯然是被虐待得厲害,已經很是怕人了。
小伽羅又同情這些女子,又對宇文泰恨得咬牙切齒。
走到盡頭,隻剩下最後一間牢房,小伽羅終於忍不住發話了:“長公主,番紅花會藏在這裏嗎?”
“你說什麽,番紅花?你們不是來救人的嗎?”
“對呀,我們是來找番紅花救人的!”小伽羅一字一句地說。
“伽羅,是你嗎?伽羅?”昏暗裏傳來了茱兒的聲音。
“姐姐?是我,你在哪兒?”
鬱久閭用燈照射著,果然是茱兒,雙手緊緊地扒著牢門。
茱兒也看到了鬱久閭的麵頰:“長公主,你們把我抓到這裏來就算了,為何還要對伽羅下毒手,她還是個孩子!”
“茱兒小姐,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小伽羅哭喊著拽住鬱久閭的袖子鬧騰:“你們要把我姐姐怎麽樣?快把我姐姐放出來!我姐姐明明是去宮中做皇後的,怎麽會在這裏?是不是要害死我姐姐?”
鬱久閭也很困惑了:“你們不知道茱兒小姐在這裏?我還以為你們闖進大塚宰府,是為了救茱兒小姐的呢!”
茱兒被宇文泰帶走之後,深愛著茱兒的魏文帝將怨氣撒在了鬱久閭的身上。鬱久閭雖不喜茱兒,卻也不想因為茱兒之事,讓魏文帝對她敬而遠之。為了挽回這本不是她自己犯下的過錯,鬱久閭決心找機會將茱兒救出來。當鬱久閭在府中見到小伽羅之時,自然而然地以為,他們也是潛進府裏救茱兒的,卻不知道,小伽羅對茱兒被抓一事一無所知。
高潁想起昨日從宮中回來的柳春對南熏耳語的場景,便問柳春:“茱兒小姐被抓走的事情,你是不是昨日就已知曉?”
茱兒被抓走,柳春確實是知道的。柳春看著姐妹兩人相見,小伽羅驚慌失措、傷心欲絕,頓時心生愧疚。這一路以來小伽羅為了救南熏姐姐,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而她,卻還要向小伽羅隱瞞姐姐被抓的事情!
柳春著急了:“現在不是糾結的時候,快些把茱兒小姐救出來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