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三家爭珠(二)
錦衣將自己當做玉昭容。換位思考而發現玉昭容如此沉心時,眉是微蹙,卻從心底裏湧起一絲亢奮:哼,不錯,這樣才有意思,若是我拿回來的都太容易,又如何對的起我娘將我丟在宮闈內打造我的心血與用意?洛惜玉,希望你比你姐姐能有點能耐!
落雲看著錦衣,一時有些心中激蕩,雖然她早明白錦衣不是那種和自己一樣簡單的萬事好人,她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所求,可是聽她一番將自己當做玉昭容的推斷,卻聽的她深深感覺到自己與錦衣目光所去之差,遇事所想之差。
她想到的是如何讓自己得利,宮裏的每個人是不是都是如此?落雲略略有些失神的想著,心中的激蕩漸變歎息。錦衣眼掃於她,伸手拍拍她的肩頭:“你需要時間來讓自己明白這宮的殘忍。當初你說不想嫁給一個屠夫看滿地的血,在這裏,也許血是見不到,但卻處處都是危機四伏!有的時候輸可以保命。有的時候輸便是喪命!”
落雲點點頭:“我懂,我一定不做你的拖累。”
錦衣一笑:“恩,因為我們現在就麵對的是不可以輸的局麵。”說著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希望我能抓到這個時機!”
落雲歪著腦袋想了想,去了隔壁的書房,不一會功夫把原先要來的送子觀音擺在了桌上,掛笑而問:“主子看看,這個放哪裏好?”
錦衣抬了眉眼:“這個收起來,免得皇上時候突至,瞧見了可不好。”
落雲看看錦衣再看看自己手裏的送子觀音,臉上的一點笑容剛收,錦衣又補充道:“以後若是其他嬪妃的來,隻管把這玩意擺在顯眼處!”
“不給皇上瞧見,明顯是不想讓皇上看到你爭,可是給別的妃子看見,不又成了你爭?”落雲不解而口裏嘟囔,錦衣卻是一笑:“皇上知道我不爭就成了,至於她們,就算我再不爭,憑皇上對我的好,也是逃不開爭的圈子的。”
落雲聞言不再說的抱了送子觀音往書房去。
十月初七到十月初十,乃是京郊各有銜命婦進宮值守的日子,因著二十一日是先皇的忌日,她們更多的是來幫襯著準備著一些燒物。
按說宮裏有內務處,這種東西根本不必出自命婦之手,可太後不予內務處造辦,她隻自己一人動手去做,這些值守而來的命婦又怎麽能不相陪?如此一來一個個身嬌肉貴的命婦。竟是裁黃紙,剪金川,疊元寶,生生弄的個個都筋疲力盡卻又不敢多言。
錦衣自縮在殿內向落雲討教,窮苦人家經常做些這些逢清明鬼節的拿出來置換些錢財,早已是熟手,錦衣又手巧,跟著學了片刻,倒也做的似模似樣,就是手嬌嫩了些,做了十來個就被描金箔紙給磨破了手。
“主子,您別弄了,這些奴婢兩下就弄完了,反正您都是拿到太後處表示個心意,裏麵有您做的不就成了?”落雲心疼錦衣搶了她手裏的統統拿來自己折疊。錦衣用帕子擦著手微笑:“太後跟前的孝敬可不比別處,別的地方我可以打馬虎眼,偏她的不能有一絲怠慢。”
“太後當真也奇怪,這些個東西哪有自己做的?這兩天奴婢每次打延壽宮過,都能聽到那些命婦們的抱怨聲。”
錦衣揚了唇角:“你不知道,咱們這位太後與先皇的情誼十分的深厚,她不想假手於人。怕也是心中思著先皇,那些命婦不做,想來太後也不會有,隻可惜大家都爭著表現,倒也算自討沒趣。”
“主子說人家自討沒趣,那您呢?您做這些做?太後也沒叫您做啊!”落雲含笑的頂著錦衣的話,自當說個樂,可錦衣卻眼一眯:“我這是拜雨求神啊!”
“啊?”落雲不解的看向錦衣,錦衣卻衝落雲說到:“這幾個疊了就裝好,我也該去太後跟前走走了,事都過了一個月了,既然算是靠在太後處,不走走可不成。”
落雲手腳麻利的疊好裝好,便陪著錦衣往延壽宮去,兩宮相聚並不太遠,可錦衣一路上倒不慌不忙,直拖到快要中午進膳的時候才踏進了延壽宮的宮門。
此時幾位命婦還在殿內陪著太後疊著銀錢裸子,聽的錦貴人求見太後,幾個人倒覺得能得以喘息休息一番,不免相互之間飛了眼神。太後聞是錦衣來,略有些詫異,但隨之也就準了見,將手裏的東西丟做了一旁。
命婦們相繼歇手而觀,一來休憩下,二來也是想見見這位據說容貌絕佳的錦貴人。
錦衣帶著落雲入殿,手裏捧著兩盒子疊好的燒物,太後一見,這唇角就先掛了笑,帶錦衣行了禮。便柔聲的喚她起來:“起來吧,平日來坐坐,犯不著行這麽大的禮,來,坐我跟前吧!”
錦衣恭敬的應了,卻並未入座,而是十分知禮的與各位命婦一一點頭微笑,她本是走的一個禮數的周全,卻不想看到一張本以為不會見到的臉。
高昂的鼻孔,陰毒的麵容,眼角眉梢犀利的皺紋都衝著她泛著冷色,錦衣雖是驚訝卻依舊四平八穩的與之點頭。
相反的倒是這位命婦卻坐不住了:“錦貴人?哈,我當是哪位錦貴人豔名遠播,原來卻是……”
“燕兒!”太後忽然冷了一嗓子,那女子緊閉了嘴看向太後,太後一個淺笑:“燕兒,這可是皇上最疼愛的錦貴人,你就算一見到漂亮女子要呲上兩句,可也別去惹她,免得不知情的還以為你與她有惡嫌在前。”
那命婦似有些尷尬似的一笑,衝著錦衣不陰不陽的說到:“錦貴人不會見外吧?無錯不少字”
錦衣賠笑:“哪裏哪裏。曹夫人,您可是太後時常掛在口上的好姐妹,錦衣能見您一麵。實屬福氣。怎麽會見外?若不是當值的日子,今夜也就要到了,錦衣一定請您去我院裏坐坐,好聽聽夫人與太後當年的姐妹情。”
“錦貴人客氣,今次怕是不成了,不過改日定有機會的。”曹夫人說著依舊在她的位置上高昂著頭,錦衣則乖乖的到了太後身邊入座,依舊穩當的從落雲手裏將盒子放在桌幾邊打開:“錦衣聽聞太後日日折疊這些燒物,知道太後心中是個念情的人,一時感動與下人一起折疊了這些,東西不多。卻是表一份心,太後若看著可以,就燒了吧,若是覺得錦衣手笨折的不好,也就棄了吧。”
太後笑著伸手拿了一錠紙元寶在手裏翻看,嘴裏就不由的讚賞:“疊的這麽好,我若嫌棄那可說不過去。這份心意哀家收了……”
此時曹夫人從席上起來,緩步到了桌幾跟前,抬手一抓那元寶黃紙便衝著錦衣身後的落雲說到:“你這丫頭手倒巧的很,我們這些人笨手笨腳的做的不爽利,太後瞧著隻怕心裏也不中意呢,不如你來幫幫我們?”
落雲對著曹夫人躬身行禮:“這位夫人謬讚了,奴婢隻是一個下人,說與主子怎麽做還成,但自己動手卻是不敢。這些可都是主子自己做的,並無一個是奴婢疊折的。”
“哦?”曹夫人眼一翻,正要說,可太後卻問道:“不敢?折疊一方燒物,又有不敢?”
落雲看了錦衣一眼,小心的跪地而答:“回太後的話,主子說,說太後私念先皇,不假借他手而做,便是想將哀思寄予此物。她如今做得兩盒也是自當孝敬公公之意,而奴婢隻是一個丫鬟,算得外人,做不得。”
錦衣聞言立刻起身跪在一旁:“太後恕罪,錦衣一時混話混想,若是偏執,還請……”
一隻手輕輕的拍在了錦衣的肩頭,太後眼中含著一絲淚意而笑:“好一個知心的丫頭,怪不得皇上如此疼你。快起來吧!”說著待錦衣起時,卻對周圍的命婦擺了手:“你們也別做了,本來這東西,我就沒想過借你們的手,可你們都嚷著要做,我便也沒出聲。如今想想也是,你們一番好意哀家心領了,犯不著做的一個個手腳酸軟的,得了,都去了吧,晚上你們就要出宮,有女兒在宮院裏的就去看看,無女兒在此的,就到禦花園裏轉轉,都去吧!”
這些命婦初聞此言都有些擔心,但見太後一臉笑意的與錦貴人拉了手,眾人便知無事,紛紛退離,不免心中對這位錦貴人頗有好感,誰讓人家一句話就幫的自己能見女兒的見女兒能遊園的遊園,不用耗在太後麵前做那些燒物。
曹夫人按說知趣的話也該退的,可是她沒有,她鐵著一張臉坐回自己的席位,動手剪著金川,太後瞥了她一眼:“燕兒……”
“好姐姐,您就別攆我了,我如今可沒女兒看了,您不要我給先皇做燒物那就不做,我借點東西做給我的女兒總是可以的吧?無錯不少字”曹夫人說著動手使勁的剪著金川,顯然是心裏憋著氣。
太後撇了下嘴角,看了眼邊上的丫頭柳兒,那柳兒邊湊到曹夫人跟前輕聲說到:“曹夫人,您要做等會再做吧,太後近日裏覺得身子不爽利,您不是說有副好湯水能給調理一二嘛,不如咱們這就去熬吧?無錯不少字”
曹夫人扭頭看了太後一眼,太後微笑:“燕兒的湯熬的最好,我倒真是想念。”
曹夫人丟了手裏的剪刀,起身一笑:“那我這就給姐姐熬去。”說著倒拉著柳兒給出去了。
錦衣略略皺眉,她覺得曹夫人似乎有點異樣,在她的記憶裏這位曹夫人雖是凶狠跋扈,但也絕對是個狠人,怎麽會如此使性,當下不免覺得別扭,而太後長歎一口氣:“她喪了女,心中憋悶,說話做事常有不對,說到底,她是怨我呢,畢竟我應了她好好關照她女兒的,可沒想到……”太後說著看了錦衣一眼:“沒想到她倒先做了階梯。”
錦衣眼觀鼻,一臉平靜的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安貴人自己沉不住氣呢?若她沉的住,貴妃那邊自己落了胎,哪裏又會成了她去暗害?如今被貴妃當做了惡人,拖上了歸路,說來倒也算她自找的。”
太後聞言點點頭:“說的是,辛苦撥個丫頭給她,以為收到住她的性,卻還是不能,這大概就是人的造化吧!誒,你今日當真就是隻來送這個的嗎?”無錯不跳字。太後說著動手拿起一張又開始折疊,錦衣瞧著便自己也動起手來折:“事都過了一個月了,皇上心裏總橫著這事,錦衣怕對皇上身子不好,想請太後勸勸皇上,早些想開。”
話語而落,一方紙錠已經做好,太後瞧了一眼,再看看那手邊的兩盒子燒物便笑了:“勸人這事,還是你這知心的丫頭去吧,我一個老婆子越勸越不是味。”說著將手裏的活一放,衝著另外一位丫頭蓮兒說到:“皇上這會的,也快下朝了吧,今天中午請皇上過來做做,陪哀家吃了晌飯吧!”
蓮兒應了一聲這便出去,而錦衣也起身告辭:“太後既然要與皇上母子親近,錦衣還是告辭了。”
太後點點頭,伸手拍了錦衣的手,隻微笑而不言語。錦衣行禮帶了落雲出了殿,便正好撞上一臉青色的曹夫人與柳兒從邊角過來。錦衣顧忌禮數不好閃躲,隻得與她相視而行禮。那曹夫人倒是看了錦衣一眼,從她身邊高昂著腦袋走了過去。
“我們走。”錦衣扯著落雲出了宮門,就看到皇上的儀仗轎輦往此處來,她趕緊扯了落雲往自己的鳳藻宮去。
“誒,主子,您都一個月沒見皇上了,這不正好嗎?咱們幹嘛……”話還沒說完,錦衣一把捂上了落雲的口:“趕緊回去,哪裏來的那麽多話,別以為在太後跟前說到好,我就賞你,這會的話再多,賞都沒!”
兩人急急忙忙回了鳳藻宮,看著那空空的大殿,錦衣咬了唇:這地方總留著貴妃的印子,每每皇上來,走到此處就不動,繼而傷感而返,連累到她一月未能與帝王相近。
“主子,站這裏做,咱們快回去吧。皇上隻怕一會就到!”落雲跟著錦衣走了一遭,已經明白主子為算著時間去,隻怕為的就是賭到與皇上相見,隻是她雖不解主子為何又躲開了皇上,但她總是知道錦衣做的事自有她的道理。
錦衣衝落雲說到:“你去叫兩個人,辦張桌幾到此,再準備筆墨紙硯!”
“啊?你莫非要在這裏畫?”落雲詫異,但錦衣並未答她,而是以眼神催促她快去。
落雲立刻招呼了一些粗使丫頭幫忙,很快在大殿前的空地上置了桌,設了凳,而後磨墨鋪紙。
錦衣在這裏站了好一陣子,心裏早已構思好了畫,當下提筆而就,卻是落筆之下,枯枝帶芽,殘葉不見。
此刻本是深秋,若是描繪,自然落葉反複之下滿是蕭瑟,可錦衣的筆下卻偏是春日欣榮,春衫旖旎。
竹青而直,牆垣略影,一縷香魂春衫加身在靜謐的早春凝望遠處,眉宇間似期盼,唇角上似掛笑,淡淡娟娟裏透著一絲恬靜的悠然。
細細沾墨勾勒,她畫的份外小心,尤其是那眉眼之間,她描的極為小心。
終當瞳仁裏勾出一份倩意,她滿意的收筆,而此時身後卻是順帝極其溫柔的聲音:“惜顏若知你如此心中有她,定是不悔與你一場主仆。”
錦衣手中的筆滾落,一副驚訝於帝王到來之像,那筆沾了墨滾在圖上,一副早春守望的畫卷頃刻便成了廢品。
“臣妾不知皇上到來,有失……”錦衣故作慌亂的行禮,但順帝卻已捉筆口中發出惋惜之音:“唉,早知道朕就該不出聲的,瞧瞧,好一副傳神的畫卷就這麽……”
“皇上若喜歡,錦衣再畫就是。”說著錦衣起身便要重畫,可順帝卻捉了她的手:“心境而變,再繪也不是那個味了。”說著對錦衣淡淡一笑:“你,你怎麽想起畫這麽一副凝春之圖?”
錦衣眨眨眼看著那滾了墨的畫卷:“我在想貴妃她昔日一定有這般守望著皇上您……”
順帝瞧著錦衣那略垂的眉眼還有她臉上淡淡的悲色,將她攬進了懷裏:“難怪你畫的如此傳神,你難道把自己畫進去了嗎?”無錯不跳字。
錦衣聞言掃了一眼順帝,輕聲而歎:“這一月,錦衣可算知道叫做守望之苦,皇上,臣妾,臣妾想您了……”
錦衣的聲音不大,臉上帶著一絲期待的神色霎時撩了順帝的心,他一把抱起了錦衣大步就往含香殿去,而唇已經在她的頸子處斯磨:“朕也想你……”
這一月他因為想到錦衣而踏入此宮門四次,可次次看到這悲涼的殿宇,卻又使了滿腔的欲望。而如今在太後處見了那細心而折疊的燒物,他又一次想要看看錦衣。入宮的霎那他本背著沉重的包袱,可看到她玲瓏的身子,他便覺得呼吸暢快許多,再看到那張畫時,他卻明白錦衣暗暗的寄予,她是希望自己更加疼惜眼前的人,別再徒留守望。
逝者已去,悲傷無意,我還是珍惜眼前的人吧!順帝想著將欲望帶進了含香殿,而大殿前卻還在吹著帶寒的風。
落雲低頭看著那張畫,輕手輕腳的將它卷起。
--呃,琴兒任性了一把,昏天黑地的罷工了三天,終於把自己睡的暈乎乎的了,休息完了,更新送上,原諒俺的任性哈……親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