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車吱吱扭扭的在長長的列隊裏,慢慢前行。此刻的天不過是才透亮,身邊還有些掌燈的太監在吹熄手裏的燈盞,宮門那巍峨的身影便已經清晰的帶著氣勢磅礴進入了錦衣的眼簾。
她沒在去注意著那熟悉的麵孔屬於誰,畢竟一路上相遇的秀女或多或少的都能在記憶裏停留,而讓她執念的,都不足以超過眼前的巍峨宮影。
青石條基,白玉欄杆,朱木大門,金翅銅鎖,這些終日裏伴隨著記憶不曾消失的東西,更強烈的刺激著她的心:娘,我還是回來了,你說宮外比宮裏好,雖然我在宮裏是個曾受欺負的公主,可是現在我卻覺得這裏比外麵好,好太多,太多……
穿過朱紅宮門,彩車停滯,錦衣下了車,隨著身邊舉牌的太監一起,按照指引一路穿行在後宮的甬道裏。身邊的秀女們,一個個的都忍不住對著身邊所過的巍峨與莊嚴發出讚歎或是驚訝,而錦衣卻看著眼前直直的甬道,想著這位新帝之母,難道要在禦花園裏選秀不成。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當禦花園的門子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也被身邊的太監引到了一旁站下,老老實實的等待。
春風扶,百花香,站在院牆外的人兒都能聞到那陣陣的馨香,一個個都神采奕奕地左顧右盼,她們心中的期待與緊張都表露無疑。
錦衣慢慢地閉上了眼,她選擇靜心等待,熟悉宮規的她明白,至少還要站上半個時辰才能迎來選秀的開始。
果然,等待的時間有些長,漸漸的,隊伍裏出現了不滿的聲音,每當有太監捧著東西進去的時候,大家都能激動一下,互相問著是不是要開始了。
正當這般熱鬧的時候,有太監出來宣讀了關於皇上選秀的聖旨,然後要大家都安靜的侯著,這才開始一隊一隊的招人進去。隊列是順著隊伍的順序來的,每十位算是一隊。這般傳喚了幾次,又耗過了一個時辰才算輪到錦衣這列,她跟著太監恭恭敬敬的入了花園,穿過一排的花景長廊,身邊的秀女們,有的激動的左顧右盼,有的則伸手撫mo那些花卉,還有的則趁機小聲地說著什麽,而錦衣將麵前的一切視若無睹,隻安心的走著自己的路,並留意到最前麵的那位,也是恭敬有加,不曾注意那些花景,便是多看了兩眼那女子的背影。
很快一隊人入了園中廳閣,一起行禮之後,便都規矩的站正,眼隻盯著自己的鞋麵等著太後的麵賞了。
“甲字抬頭!”許是太後擺了手,有太監唱諾,站在頭位的秀女抬頭接受太後的麵賞,錦衣是丁字位,恭敬的等著,她的前麵還有兩位,可是忽然的太監就唱諾到“丁字抬頭!”這讓錦衣前麵的兩位詫異的微微動了腦袋。
錦衣微微福身後,不晃不忙的抬頭,眼卻未看向太後,而是看著太後的腳,一臉的淡然。
“嘖!”一聲細微的舌音出自上位者,接下來便是一聲有些低沉的音:“為何隻抬頭不抬眼?”
“回太後娘娘的話,公公說抬頭,錦衣便隻敢抬頭,且宮裏姑姑教導,我等都是凡夫俗子不可目汙尊位,故而不敢抬眼。”錦衣輕輕諾諾的說出這話來,聽著似小心翼翼,但卻言語自然,滿是落落大方。
“恩,是個知規矩的。德勝,看看教導她的是哪位嬤嬤,看賞!”太後那低沉的音裏已帶了喜悅,而後她便又叫了別的號位,叫了四人的號位看過後就說到:“甲字,丁字留吧!”
眾人立刻再福身行禮,列隊而出。
此時有位姑姑站在廳口,叫了甲字的姑娘與錦衣出列帶往後院,其他的又隨著引路太監從另一處的門出去了。
錦衣和那姑娘跟著姑姑沒敢多話,兩人身邊舉牌子的太監也依舊跟著,幾人行到了禦花園的門口處見到一應掌冊執筆的太監,才都明白過來這是要造冊。
此時太監抄錄著牌子上的身份,核對而尋問那位甲字的姑娘出身,錦衣才知道前麵這位姑娘是揚州知府的大女兒,叫做賀寶珍。
此時太監已經核對完畢,那女子轉身時與錦衣對了一眼,至此一眼,那女子的眉便挑了一下,退到了一邊。
錦衣清楚,一定是自己的相貌紮了她的眼,畢竟這位姑娘的容貌也是上等的,隻是和自己這繼承了娘那絕代容貌的美豔相比,她注定是要被比下去的。
造冊的太監抄錄了身邊牌子上的幾字之後,一邊翻出了秀女冊上的記錄,一邊問著錦衣:“叫什麽?”
“回公公的話,我叫做蘇錦衣。”錦衣輕聲的答著,好聽的聲音讓那公公抬了頭,乍一看到錦衣的美貌,當下也有些恍神,不過習慣促使他問到:“何出身?”
“滄河縣知縣之女。”她答的有些模糊,其實她不過是個幹女兒,但在冊子上,親生還是幹繼的從不會注明,她才沒必要說的那麽清楚。
此時身邊的姑姑拿出一張銀牌說到:“何公公,這兩位還有先前的四位都是先隨在我那院裏的。”
那公公點點頭,忙抓筆在冊子上寫到:“入清荷院”。
此時那位姑姑點頭衝那何公公行了禮,便帶著兩人出了禦花園走上甬道。當賀寶珍從錦衣身邊走過的時候,特意丟來的一眼,卻讓錦衣敏感的捕捉到了那眼神裏的含義,當下她心裏一笑:知府是比知縣大了兩級兩品,可是哪又如何呢?你在我這裏眼露鄙夷,可當你麵對那些相府之女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要被鄙夷?還不是一樣的要卑躬屈膝!
錦衣心裏嘲笑著這位不知好歹的女子,想到了清荷院那三個字,心中輕念:娘,是你在天上保佑我的嗎?你說過清荷院是你邁出的第一步,如今的我,看來也是如此了吧?
姑姑帶著她們走進西六宮外的掖庭宮,指著前方右邊的院子說到:“前麵就是清荷院了,這裏不但是各位待選小主的住處,也是今後才人美人所居之處,如今順帝才立宮上位,這後宮裏還並無什麽才人美人的,所以這裏目前倒是清幽的。這清荷院就是你二位還有先進去的四位的住所,兩人一間房,等到全部選完之後,才會分房各住一間,如今你們兩個來的遲一些,就住到東院裏罷!”說著那姑姑帶著兩人走到東院,將房門一推說到:“你們自己選床先住下,稍後會有人把你們的包袱送過來,你們可以先歇上一會,午後,可能會有事尋你們,哦,對了,我叫做鈴蘭,在宮裏有些年頭了,你們可以叫我蘭姑姑。有什麽不清楚明白的可以來找我,午飯的時候,我會介紹另外四位給你們認識的。”
蘭姑姑自顧自地說完嘴裏的話,轉身就去了,並無過多的言語與微笑,此時那位賀寶珍兩步追上去,把那姑姑的袖子一抓,錦衣便是明白這是塞了錢,隻可惜她已沒什麽散碎銀子在身,唯一一點還和那一盒珠寶在包袱裏,於是隻能無奈的轉了身,心想自己從一開始就沒落了好,看來隻有等東西到了,再找機會塞了。
蘭姑姑收了銀子,也沒對賀寶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還真跟沒事人一樣,倒是賀寶珍昂著頭回來看著錦衣就說到:“你睡外麵這個,我要裏麵的。”
錦衣點點頭,沒說什麽就在靠著門邊的床上一坐,看著那配置好的錦被,伸手摸了摸。
“誒,你身上沒帶點碎銀子嗎?”賀寶珍兩步走到錦衣的床前,自顧自地坐了,而後衝著看著她的錦衣說到:“你好歹也算是官宦家的出身,未必你爹沒告訴你規矩嗎?”
錦衣眨巴著自己的眼睛,眼露怯怯地說道:“我爹什麽都沒說。怎麽?進宮選秀還要帶銀子的嗎?”
賀寶珍聞言噗哧一笑說到:“你呀,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來來,我這裏有些,先給你拿去討好姑姑再說吧!咱們選秀何時何地的可不能得罪了她們!”說著不由分說的將大約二兩的碎銀子放在了錦衣的手心裏。
錦衣捏著那二兩銀子,臉露感動之容,略有些激動地說到:“賀姑娘你真是好人。”
賀寶珍聞言笑的開心極了,拍著胸脯說到:“那當然,誰叫咱們住一間房唄!”說著起身說到:“我去院子裏轉轉,你自己先休息吧!”說著便跳下床就要出屋。
“賀姑娘,你拉下東西了!”錦衣坐在床上看著賀寶珍出了老大的聲喚著。賀寶珍一愣轉身看著她:“我,我拉下什麽了?”
“您的銀子啊!”錦衣說著起身走到賀寶珍的跟前將手裏的二兩銀子放回了賀寶珍的手心,然後指著那床鋪說到:“我剛才聽著啪的一聲響,許是您的錢袋落了,銀子這東西,是好東西,可也是麻煩東西,煩勞您自己去撿拾了吧,免得萬一有什麽的,我可說不清楚。”說罷錦衣就一臉笑意的看著賀寶珍,終於是看的賀寶珍麵露尷尬,徑直到了錦衣的床邊彎身從床邊下的縫隙裏把那錢袋給扯了出來。
“看來我耳朵挺好的,姐姐的錢袋以後要放好,可別再掉了,萬一掉哪裏找不到了,可就不好了。”說著她轉頭看向院子裏,此時蘭姑姑手裏拿著兩張代表過了第一關的繡帕站在院落裏,看著日光下錦衣那帶笑的臉,輕聲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