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和他握了握手:“好巧,安東尼先生是來玩的?”
“我陪來采風。⊙√八⊙√八⊙√讀⊙√書,2●3o≥”
“原來如此。”顧東指了指那邊等他的幾個人,“那我先失陪了。”
安東尼回以微笑:“顧總裁自便。”
顧東到走都沒再看蘇瑕一眼,蘇瑕也是微低著頭,故意將視線移得很遠,都是在逃避對方。
因為這個小插曲,蘇瑕一個上午下來都有些心不在焉,和薑晚好聊天時興致也不是很高,午後雨勢漸小,他們一行三人去了本地的風景區,到了晚間才回竹樓。
安東尼將自行車牽去還給老板,玉珥百無聊賴地在江邊踩沙,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她以為是安東尼,結果一回頭,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顧東。
兩人怔怔對視,像是都有什麽話要說,可偏偏都說不出來,一時氣氛有些不自然,半響,顧東攤了攤手,率先解釋道:“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跟著你們,我也住在這裏。”
他指了指隔壁的那棟竹樓。
玉珥也點頭:“我沒誤會,這裏是公共場所,你在不在這兒都很正常。”
像是沒什麽話好說了,顧東微微一頷首便走回了自己住的竹樓,蘇瑕不知怎麽,隻覺得心裏酸得很,恰好安東尼回來了,便跟著他一起上了竹樓,他們這邊門一關上,隔壁的竹樓的窗戶便打開,顧東站在窗口,眸色深邃地看著。
今夜的雨依舊半點沒停,淅淅瀝瀝地下著,竹樓雖然主要材料是竹子,但也有加入其他材料,並不會漏雨,玉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怎麽,總是想起顧東。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今天一見麵,總感覺他臉色不大好,眼圈有些烏青。
一個小時後,她還是沒能睡著,幹脆起身,打開台燈,拿出帶來的畫冊和鉛筆,在本子上構圖,一筆流暢從上到下,再勾勒,再點綴,漸漸的,一個形狀出來了,然而她一看卻是微微愣住。
她本意想畫一套高級女士成衣,但不知怎麽,竟然化成了一套男士西裝,暗藍色的西裝,棗紅色的圍巾,黑色的毛呢大衣……這種深沉的風格不是安東尼喜歡的,反而是那個人喜歡的。
蘇瑕倏地將紙張揉成一團丟在垃圾桶裏,雙手抱住腦袋,腦子亂糟糟的一片。
半響,她又重新提筆,這次像是在和自己賭氣,非要設計出一套適合安東尼穿的衣服,她知道安東尼喜歡穿略寬鬆舒服的衣服,不大愛穿西裝,尤愛穿休閑款,所以她畫了亞麻色的毛衣,和白色的休閑褲,搭配卡其色的外套……
等到設計圖完全完工時,外頭天已經亮了,她看著通宵一晚上的成品,心裏頗為滿意,像是很高興自己克服了什麽,伸了伸懶腰,起身出房間。
安東尼還沒醒,她站在竹樓的陽台上,經過昨晚一晚上的大雨,湖麵的水位高了些許,但她隻是一掃而過,並沒有放在心上,手扶著竹欄杆眺望著,江麵其實很寬,這樣一眼看去,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河岸那頭。
“河岸那邊是廢棄的森林公園。”顧東站在隔壁的竹樓陽台上,同樣是在眺望遠方。
蘇瑕一時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下意識應了一聲:“啊?”
顧東回頭看了她一眼,手肘撐在欄杆上,手指向下指著江水說:“這個江的上遊,曾是附近城市初級衝浪愛好者最喜歡來的地方,他們從上遊直接衝到下遊,因此帶動了下遊一個森林公園的商業,但自從中遊,也就是這裏,被開發成旅遊區後,上遊便建造了閘門控製水流量,就沒人再來這裏衝浪,下遊的森林公園也漸漸被廢棄。”
蘇瑕聽著,忽然有些作惡心理,歪著頭笑問:“我聽說衝浪最好的季節是五六月,因為這時候潮汛最猛。這麽說,如果上遊的閘門打開,我們這些住在竹樓上的人,要一個不注意,不都會被衝走?”
顧東蹙眉:“少烏鴉嘴。”
蘇瑕摸著下巴,自顧自道:“這也不是不可能啊,你看,這幾天一直在下雨,沒準水位會急劇上漲,然後衝毀了閘門,把沒睡醒的我們都衝走。”
顧東看她那興致勃勃的樣子無語了,沒好氣道:“第一次見有人這樣詛咒自己的。”
蘇瑕啞然失笑,因為他陰鬱了一晚上的心情,卻也因為他的三言兩語便多雲轉晴,蘇瑕的笑容漸漸收斂,有些淡淡的惘然,這時候,身後傳來安東尼的詢問聲:“睡得不好嗎?怎麽早起來?”
蘇瑕下意識看向隔壁的竹樓,顧東已經不見,她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安東尼走到了她身側,將一杯熱牛奶遞給她。
蘇瑕捧著牛奶喝了一口,他果然加了白砂糖,甜膩膩的,是她喜歡的味道。
“昨晚突然有了靈感,給你設計了一套衣服,等畫完已經天亮了,就沒再睡了。”蘇瑕避開他深究的眼神往裏走,拿起桌子上的畫本,“看看,喜歡嗎?”
“你還是第一次給我設計衣服。”安東尼的神情看起來有些受寵若驚,“喜歡,當然喜歡,謝謝你。”
蘇瑕笑著說:“那我回去後就讓人去做,送給你當生日禮物。”
“我生日都過去好幾個月了。”安東尼的生日是在一月,早就過了。
蘇瑕聳聳肩:“那就當是我提前為你慶祝明年的生日。”
安東尼忽然低頭在她頭發上吻了一下:“好,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他的神情看起來當真是很高興,拿著畫本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起來,專注程度不亞於在看一份上億的合同,而且嘴角一直掛著笑。
蘇瑕低眉,黑眸流轉過一絲歉意。
事實證明,蘇瑕這次來b市采風真是沒挑對時候,沒日沒夜地下雨,雖說她趁著雨勢不大時也曾去采風過,但效果不佳,也沒能有什麽好的創意。
到了第五日,薑晚好的戲份已經殺青,他們預定好了機票準備明天離開b市,蘇瑕不由自主想起隔壁竹樓的顧東。
說起來,自從那天後,她便沒再見過顧東,也不知道他是回去了沒有。
離開前的一晚,蘇瑕在房間裏收拾東西,將畫冊放入行李箱,拉鏈還沒拉好,腳下地板突如其來一個劇烈顛簸,蘇瑕還沒來得及抓住任何東西,就順著突然變成一百八十度角的地板滾到了牆邊,隨即竹樓往下陷入一寸。
……地震了?
這是蘇瑕當時浮起的第一念頭。
她扶著牆費力地站起來,還沒站穩,竹樓又是一陣顛簸搖晃,就像是有人抓著竹樓的四支腳用力搖晃,蘇瑕剛站起來又險些跪下去,慌亂中她聽到了安東尼的聲音,他在喊她,她百忙中抽空應了一聲:“我沒事……發生什麽事了?”
安東尼也不知道有沒有回答,或者根本沒聽見她說話,因為周圍的聲音太嘈雜了,蘇瑕能聽見風聲,還能聽見海浪聲,而且還有無數人的尖叫聲,混在一起成了無法識別的語音。
千萬般變化隻在一瞬,蘇瑕甚至不知道為什麽好端端的牆壁會忽然散架,她本就靠著牆,隨著牆壁散架,她整個人也噗通一聲掉入了江中。
到了這時候,她才知道,竹樓會的肢解散架是因為原本平靜的江湖水流忽然變得湍急,她一下水就被一個大浪推出了好遠,有人想用竹竿把她拉上來,但她的手根本夠不著,她掙紮了幾下,江水已經從穀四麵八方灌入她的氣孔,她不是不會遊泳,但在這種時候,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會有遊,隻憑本能在緊閉眼睛,嘴巴和屏住呼吸,企圖用這樣手法阻隔江水的侵入。
一個大浪打來,將她提起狠狠丟出,她的後背撞上石頭,一陣生疼。
她眼睛睜開一瞬,看到有個人朝著她的方向費力遊來。
明明黑燈瞎火,明明大浪翻滾,明明她隻能看到一團黑影,隻能分辨出那是個人,可她心裏卻很篤定,很篤定這個人就是顧東。
這個世界上奇怪的東西很多,最奇怪的應該就是人心,明明嘴上表現得深惡痛絕,可到了這種時候,心裏第一個想起的人,往往是自己一直逃避的那個人。
那個黑影遊得十分費力和艱難,他要在穩住自己不被大浪卷走,還要掌握方向朝她遊來,蘇瑕又嗆了一口水,隻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衝到了哪裏,一路浮沉,她陷入了半昏迷,隻能感覺到有人來到了她身邊,隨即他們進入了一個轉彎,轉彎後就是江河的下流,下流和中流呈四十五度角,這意味著水流速度會再次加快,而且他們很可能會被甩出去,然後被大浪重重拍在哪一塊巨石上,不死也會沒半條命。
就是這個時候,他將她緊緊抱住,按在懷裏,像是想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她下意識掙紮,不準他這樣做,可已經來不及,迎麵一個海浪拍下來,他們無法反抗,不受控製地被打飛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