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出什麽事了嗎?”
三春把前幾天在街上語次的事說了,雖然她不相信季徇會想殺她,但此事因他而起,她心裏難免要遷怒的。
青也有些生氣,恨聲道:“這趙王後真是壞事的祖宗。”
這件事多半是趙王後所為,她一向殺人不眨眼,又自以為是,即便做錯了也不會認,口口聲聲說為了自己孩子好,但每一件事做出來都會讓人恨一輩子。當年要不是她非要把珠許配太子秋行,又何至於後來出那麽多事?
他想了想,道:“你若當真想嫁季徇,我幫你便是,你是我義妹,現在身份也非一般,我去向趙王說項,他多半會為你們賜婚的。”
三春苦笑,她做三春的時候不能,但做了春公主自然沒問題了。隻是誰能想到,有一天她與季徇的結合居然要借助別人給她提供的身份。
她道:“此事容後再談吧,現在我誰也不想嫁。”
本來她是一心要嫁給季徇的,可不知為何,那份決心竟有些動搖了。想到仲雪臨走是對她說的那段話,更覺心裏一陣煩亂。
那一夜在宮外的使館裏,仲雪來找她,沒等她問就直接道:“我是來道歉的,想和你說對不起。”
她被他說愣了,“你什麽事對不起我?”
仲雪苦笑,“我也想對你問心無愧的,可當初那件事真的是我做錯了。在河邊與你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季徇,而那一天是我找人送信把他騙走的。我還偷穿了他的衣服,是你親手刺繡過的那件,後來那衣服也沒還他。”
他捧上一個木盒,裏麵裝的正是那件蹩腳繡活的青衫。放了這麽長時間,衣服還完好無損,可見他是十分珍視的。
仲雪輕輕撫著那件長衫,臉上隱隱露出一絲悔意。又道:“這些年我一直有心不安,盼望著能親自在你麵前與你說一聲對不起。不求你原諒,隻望自己能心安。”
三春雖然早就篤定是他,但這話親口從他嘴裏說出來,還是震驚的。
深吸口氣,問他:“你當初為什麽要那麽做?”
“因為得不到,便越想要。”他說著笑得越發苦澀,“我從沒在你麵前坦誠過自己的感情,今天既然要上戰場,是生是死誰也說不準,所以隻想對你說一句發自肺腑的話,若是不說不小心見了閻王,我怕我會後悔…。”
三春低著頭不說話,以前的他無論說話做人都滑的像泥鰍,弄得人有時候根本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
突然,他走上一步,雙手扶著她的肩,強迫她與他對視。
“你不信我是真心?”
她搖頭,微微輕歎,“過去的變過去了,我不想再提。”
“你能忘,可是我忘不了。”
仲雪忽然鼓足了勇氣,高聲道:“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那就是:我愛你,至死不渝。”
他們離得很近很近,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甚至他內心的糾結。隨著他的話音,她的心也在微微顫著。
仲雪緊緊盯著她,看到她滿臉的震驚,不由在心裏為自己喝了一聲采,他以為自己不敢說的,誰想到說出來也不難嘛。而今日既然說出來了,便索性說個痛快。
“或者是第一次見你時便已經愛了,也或者是那一次你站在我麵前問我痛不痛,還有那回,我被公子信人侮辱,也是你把我解救出來。那時候我便想你真的是我的幸運神,每回有難,你一定會出現,會牽著我的手走出困境。這麽多年了,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因為你,因為我想變強,想有一天能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想牽著你的手與你共攜白頭。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很少說真話,但是對於你,我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的,我的心為你在跳,隻為你而跳……。”
若是有人在旁邊聽到這一番話,定是要為他大聲喝彩,他說的太感人了,或者是出自本心,發自內心,但怎麽能說得這麽好?這麽脈脈含情?說完自己都隱隱得意,他果然是個天才。
他執起她的手,讓她感受他的心跳,那裏果然敲起來戰鼓,“咚咚——咚咚——”甚是響亮。
三春的心是震驚的,她從沒想到仲雪在自己身上灌注這麽深厚的感情,以前他說喜歡,她總覺得好笑,甚至覺得他在作假,惺惺作態,或者閑著沒事找她練手玩。但現在她很覺他說的是真的,每一字每一句,不是因為他的眼神有多真摯,而是因為他的個性。
表麵上,不管別人如何侮辱他,他都能含笑忍受,但實際上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若不是被逼無奈,若不是真的愛她極深,絕不會說出這番羞人的話。
她強自鎮定心神,心中竟然有了一絲掙紮。好半天才冷冷道:“你知道我已經有季徇了,我隻愛季徇?”
“你真的確定嗎?”他看著她,目光中帶著微微灼熱,“隻要真的在乎一個人,他的每一次呼吸聲,每一個腳步,甚至他走路時衣服的搖擺聲都能強烈地感受到。你感覺不到那個人是季徇,隻能說明你不夠愛。”
三春微微一震,她會感覺不出季徇嗎?不想承認,強辯道:“這不可能。”
後來他走了,是她趕走的,臨走時對她冷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愛究竟是什麽。”
雖趕走了仲雪,可她整晚都在想他的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甚至也開始懷疑自己。這……是真的嗎?她不知道愛?
想到那一夜的反複掙紮,最終也沒得到結論,此刻和青說起婚事,心中的疑問又汩汩冒出。
不由問青,“你說愛是什麽?愛一個人就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聲,每一個腳步,甚至他走路時衣服的搖擺聲嗎?”
青沉思片刻,“應該是吧。”當年他和珠在一起,他每次回家,不管走路多輕,她都能感覺到他回來了,他問過她為什麽能感覺到是他,不是別人。
她抿著嘴笑,後來卻又忍不住說,因為她對他太上心了,所以才會觀察,才會記住他的走路,他的微笑,他的聲音,甚至他所有的習慣。
此時此刻,三春覺得自己的心徹底崩倒了,那時候她猜不到那不是季徇,是因為她愛的不夠嗎?或者從本心來講,她更希望那個人是仲雪?
不,不對,仲雪在騙人,他在妖言惑眾,他在動搖她的心,想通過這種方法動搖她。
心裏無比的難過,以致於青要跟她道別,她都沒聽到。魂不守舍地走回自己的住所,隻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如果仲雪說那番話是想打擊她,那麽他絕對做到了……
回到房間,還沒進門,就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對著她撲過來。
“春,三春,你來得正好,我都等你好半天了。”
三春揉揉巨疼的頭,她現在實在沒心情應付這位瑩公主。
瑩公主似混沒看見她臉色有什麽不對,笑著挽住她的手把她往屋裏拉。三春被她的大力拽的一踉蹌,差點從門檻栽過去。
“啊,你也太不小心了。”她撇撇嘴,幾乎是拎著她,把她拎到屋裏的,坐在她對麵。隨後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道:“你是城陽君義妹,你應該知道他喜歡什麽吧?快給我說說。”
三春一怔,忽然間竟發現自己對仲雪的了解少得可憐,她除了知道他喜歡吃甜食之外,別的好像都不知道了。而她在城陽君府住著的時候,每天的飲食,房間的布置,每一樣都是她喜歡的,這讓她感覺很詭異。仲雪對她的了解,似乎比她自己還要深。
她苦笑道:“瑩公主,這事我真的幫不了你。”
瑩公主不依,纏著她問半天,她被纏的有些煩了,便道:“公主不是說有心上人了嗎?為何還對城陽君這麽在意?”
瑩公主笑道:“我那是騙你們的,我哪有心上人,就算我看得上別人,別人也未必看得上我。”
真難得這位公主這麽豁達,她想了想道:“城陽君喜歡喝茶,喜歡吃甜食,甜的齁死人的那種。”
瑩公主歡天喜地地出去準備了,望著她的背影,三春幽幽一歎,嫁給仲雪對她是禍不是福,她的夫君也不是那麽容易討好的。
瑩公主性格單純,她隻希望最後他下手別太狠。
※
次日是青成親之日,就像他所說的,賓客真的隻有她一個。就連趙王和王後也不曾到場。也不知是他們不想來,還是青不想他們參與其中。
為了迎合氣氛,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衣衫,頭上戴了朵紅花,很有幾分嬌態。
吉時已到,眼見著青抱著珠的靈牌走了進來,對她笑道:“代她行禮可好?”
三春點點頭,抱起珠的令牌,與他相對行禮。
望著含笑的他,心裏忽很有一種強烈地酸澀感。
這就是陰陽相隔,她能得以重生,本應該好好珍惜生命的,現在左右為難,頗多躊躇,這樣的生活恐怕也不是老天爺的初衷吧。
忽然想通了,也不去想那麽多煩心事,船到橋頭自然直,什麽仲雪,什麽季徇都叫他們見鬼去吧。她前一生圍著他們轉,這一生為什麽還要圍著他們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