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比她高出半頭,居高臨下看她半晌,不曉得為什麽就歎出一口氣。
“你既然與他這般好,為什麽他還要你來見我?”
小鶯登時臉綠了,原本還得意洋洋的嘴臉立馬變樣了,她尖聲道:“你以為是公子對你依然有情才叫我來的嗎?”
三春又歎一聲,沒有自信的人,輕而易舉就被人逼出原形了。就算她和季徇有過肌膚之親又怎樣,他若真心喜歡她,她又怎會如此?
也不想與她再扯下去,便道:“季徇到底要你說什麽?”
“他說已經準備了一處地方,讓你到那裏等他。”
“好。”
小鶯不可置信,“你真要去嗎?”
三春點頭,她這次來本就是為了要見他的,事實怎麽樣,問過他就知道了,難道被她這個丫頭一逼,她就乖乖地回家嗎?
“你前麵帶路吧。”
小鶯不甘心,咬了咬牙,隨即馬上換上一抹燦笑,變臉速度之快,堪比仲雪。
“既如此,就跟我走吧,馬車在外麵。”
看她這樣子,她忍不住再歎口氣,當年經常見她和仲雪在一處說話,她還以為她喜歡仲雪呢,卻原來的對季徇情有獨鍾。
轉身回到繡房和幾個繡娘囑咐了幾句,然後拿上自己的包袱。她本就不是季嚴府裏的人,也無需跟他辭行,收拾好再次站到小鶯麵前,“走吧。”
小鶯暗自咬了咬牙,然後含笑著在前麵帶路。
出了府,守在馬車邊的重夷,在看見女裝的三春時還有些不可置信,他幾步跨過來,小聲問:“你可是有個哥哥?”
三春含笑“然。”
“他可是叫三春。”
“然。”
重夷大喜,連連搓著手道:“我叫重夷,是公子府的武士。”以前他就喜歡三春,沒想到能見到他妹妹,倒是意外之喜。
三春看他急於示好的樣子有些好笑,暫時還不想告訴他自己就是三春,就讓他誤會去吧。
小鶯見她與重夷也相識,更是把牙咬得咯咯響,而當重夷問她要去哪兒時,她毫不客氣地回道:“閉嘴。”
重夷不再理她,扭臉和三春說話,兩人有說有笑的,倒把她扔在一邊。
小鶯也沒空管他們,她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季徇說要她把人帶回府裏,但她不想這麽做,那麽要把人安排在哪裏呢?
她想起有一個娘家哥哥,在邯鄲城也是流氓裏數得著的,把人放在他那兒,再合適不過。
若是以前,借給她的膽,她也不敢對燕丹下手,可現在一個舉目無親的無名小卒,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追問的。既然她不想死,那她就親手送她去死。等季徇問起的時候,隻說她走了。至於重夷,她自有辦法叫他閉嘴。
馬車停下來,從外麵看那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門口豎著兩隻石墩子,門上貼著兩張春聯,很有一種家的味道。
三春一直想有這樣一個家,和心愛的人在一起,過些簡簡單單平平凡凡的生活。這個願望她以前和季徇說過,他曾說,以後便送你一個小家,你心煩的時候可以獨自去住幾天,等不煩了再重新做回自己。
她那時很高興,笑著問他:“你可願和我同住?”
“然,我與你做鄰居。”
那時他們還沒有吐露彼此的愛意,但卻對未來都有共同的夢想,都想過安穩的日子,隻要兩人在一起,不管什麽都是好的。
在看到這個小院,她心中忽然一陣欣喜,難道這是季徇履行昔日的諾言,真的送她一個小院了嗎?她忽然有些期待,期待他會從隔壁的牆頭上探出頭來,對她微笑,“我是你的鄰居,以後請多多關照。”
小鶯敲了門,從裏麵出來並不是季徇,而是一個趿拉著鞋略顯邋遢的男人,他也就二十多歲年紀,長得倒也算周正。
看見他們,那人麵露詫異,小鶯拉著他說了幾句話,他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三春,臉上露出一抹燦笑,“這就是公子說的人吧,您放心住在這裏,沒準晚上公子就會過來了。”
三春問:“你是何人?”
“我是公子府的人,公子讓我先這兒打理一下,小地方簡陋,您先將就住著,回頭公子來了再給您換個好地方。”
他笑著點頭哈腰的把她往裏讓,重夷想跟進去,卻被小鶯攔住,“你在這兒等著吧。”
重夷納悶,“我為什麽要在外麵?”
“你是個下人。”
他咬牙,他是下人,她又是什麽?也不想跟她個丫頭吵嘴,隻得在外麵守著馬車。
進來院子,發現裏麵非常簡陋,房間布置也粗糙,收拾的一點也不像女人住的。三春皺了皺眉,心道,這個府裏人話說得漂亮,辦起事來卻不怎麽地道。這哪點像一直等著她來的意思?
小鶯匆匆說了兩句話就走了,隻留下男子笑嘻嘻地招待三春。
三春心中疑惑,越看越覺這人不對勁兒,問道:“你叫什麽?”
“小的流盈。”
“在府裏做什麽?”
“在門房上。”
“為何這裏都是男人東西?”院裏竹竿上掛的是男人的衣服,屋裏的鞋、櫃子都很偏男性化,還有一條褻褲扔在床上,一看就是髒了脫下來的。
流盈慌忙解釋,“這是公子臨時起意買下的,還沒來得及收拾好。主子著急見您把您提早帶來了,原來住這裏的是個男人,單身漢,您也知道這男人臭氣熏天的,住的地方自然髒亂了。”
他回答的倒是滴水不漏,不過三春也不完全信他,心裏打定主意,先看看再說。
重夷一直守在門口,見小鶯出門,不由問道:“公子什麽時候說過要把人安排在這兒,我怎麽不知道?”
小鶯眉眼帶的全是笑,“夷哥哥,先上車,上了車我慢慢告訴你。”
重夷隻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夷哥哥?她什麽時候這麽會說話了?
跟著她上了車,馬車緩緩往公子府走,重夷連連催問小鶯為什麽,她卻不肯說,隻含笑地看著他。讓他忽感覺頭皮發麻。
就在馬車走到府門前時,她突然扯開自己衣服,低低地聲音道:“夷哥哥,你說我現在若突然喊一聲,你覺得結果會怎樣。”
重夷冷汗都下來了,公子季徇是最討厭府裏武士輕薄女眷的,他好容易謀得這個職位,可不想輕易丟了。
小鶯看他那樣,就知道怕了,冷笑道:“識趣的今天看見什麽就不要說出去,否則一定會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重夷點點頭。
見他應了,她緩緩穿上衣服,慢悠悠地整理發絲,然後像個一個高貴的公主一樣踏下馬車。
重夷對著她的背影“呸”了一聲,就算裝的再像貴族,她也是個丫鬟。
今天父王很健談,拉著他說了許多話,直到天色偏黑公子季徇才回府。他一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把小鶯叫來,詢問三春的事。
小鶯笑道:“公子,此事還真是不巧,那個三春本不是六公子府裏的人,她是繡房裏的一個繡娘,奴婢去府裏時,她已經走了。公子,人都有相似,茶味兒也有相似,不能隻憑一杯茶就斷定是本人吧。”
季徇沉默了一下,突然叫道:“來人――”
門外重夷推門進來,“殿下吩咐。”
“你去查查邯鄲城有哪家繡房,可有一個叫三春的?”
“諾。”重夷退出去,臨走時免不了看一眼小鶯。
小鶯遞給他個眼色,那意思是叫他悠著點。
悠著點嗎?重夷重重一哼,他怎麽這麽倒黴,居然被一個惡女威脅。
夜深了,三春都沒等到季徇來。流盈一直跟她說可能公子太忙,回來的晚了,明日定會來看她的。
被他這麽一說,三春疑心更重,晚上入睡時特意往身邊擺了一把寶劍,自從離開牛山村之後,她一直劍不離身的。也多虧了這把劍,讓她一路之上都免受危害。
和衣躺在床上,心中暗想,若這人沒有異心也罷了,若有異心,她一定會叫他飲幾滴血。
大約三更時分,突然房門“哢嚓”一聲輕響,從外麵閃進一個人,手裏拿著一把尖刀。
月光透過窗子映在那人臉上,本來還算清秀的麵孔布滿猙獰。他緩緩走到床前,手中尖刀突然向被卷中的人捅去。
刀紮到被子上忽覺不對勁,這會兒想走已經晚了,一把劍抵在他的脖頸,“說,你是誰?”
“流盈。”
“誰叫你殺我?”
“是……公子,公子不想看見你,才叫我動手。”
三春對著他小腿狠狠踹了一腳,流盈撲在地上。摔下時頭撞上床,疼得他嗷嗷直叫。
劍更抵深了一分,“說,到底是誰?”
他叫:“當真是公子。”
三春不相信,季徇怎麽可能會下狠手。
“你說他為何要這麽做?”
流盈道:“王後早就為公子尋到了一門好親,他自然不會讓一個身份不明的女人進門,為了怕王後責罰所以才叫我殺人。”
這是小鶯教她說的話,一說完果然三春臉色變了變。
但也就變了一下,隨即恢複常態,若不是太了解季徇,她真會被他這話給騙了,季徇那種人又豈是在乎名利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