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笑道:“此事容後再談,你既不反對,過幾日離開燕國之前,定到府裏提親。”
三春含笑應允,把他送出門去,轉身回來打算叫丫鬟弄點宵夜吃吃。
房門還沒等關嚴,就聽到外麵一陣“乒乒砰砰”的打鬥聲。
冬天的夜,天上亮,地上黑,仿佛寒氣把光也阻隔了似的,而此刻在漆黑之中兩個人影鬥得正歡,黑咕隆咚地也瞧不清怎麽回事。
三春看了一會兒,很覺另一個人影應該是洞洞天,否則能和青打得難解難分的還真不多。有心出去叫兩人別打了,但想想他們也未必聽她,幹脆拿了個軟墊坐在門口托著下巴看著。
還沒見過兩個高手打鬥,她也很好奇到底誰能打得過誰。
青遠遠瞧見她這樣子,不由恨得直咬牙,早知道她這麽無良,剛才就不提什麽親了。這臭丫頭,嘴上說著多喜歡他,其實對他的感情也就那麽回事,否則又怎麽眼見著他遇險,還在旁邊看戲看得這麽開心?
還有眼前這個大眼睛的小子,到底是她從哪兒弄來的,還真紮手。
院子裏太黑,三春又回屋拿了支蠟燭回來繼續看,越看越覺有趣,這兩人旗鼓相當,打得真是熱鬧。
正瞧得高興,忽然頭頂有人冷冷道:“好看嗎?”
“然。”她應一聲,突然發現不對勁兒,猛抬頭就看見仲雪那張意味深長的臉。
“依本君看如此打還不過癮,不如送兩把劍上去。”
三春慌忙搖頭,拳腳打打也就算了,動刀劍見了血就不好了。
仲雪看著她,臉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大約是氣得,鼻子和嘴都走形了。
他冷聲問:“公子秋瀾來此何事?”
“嘮嘮家常而已。”
“就如此簡單?”
“那君侯以為能有多複雜?”三春挑了挑眉,她自然不敢把求親的事抖摟出來,否則她敢保證他會掐死她。
仲雪哼一聲,縱身一躍,跳到院中打鬥的兩人麵前。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兩人罷手,青一甩袍袖氣呼呼地走了。
洞洞天抹了一把汗,跨步走到三春麵前,表情猙獰地呲呲牙,“臭丫頭,故意找人來挑場子的?”
話音剛落,小腿就被人狠狠踹了下。仲雪冷冷道:“臭丫頭也是你叫的?”
洞洞天慌忙改口,“小姐勿怪。”
仲雪冷喝一聲:“滾。”
“諾。”
洞洞天慌也似地跑走,一時間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
每次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三春都覺渾身不自在,她摸摸鼻子,問道:“這個洞洞天到底是什麽人,你從哪兒淘換來的?”
這會兒仲雪表情已經恢複正常,約是氣過了,淡淡道:“董洞天曾是一個飛賊,偷盜殺人無數,一日在魏宮中行竊,被本君拿住,便收回已用。”
以洞洞天的功夫,他這個飛賊絕對是極有名望的,而仲雪能把他收下,其間所用的手段也絕對是驚心動魄。
他能把秦王嚇得對他言聽計從,能幫青找回公子身份,這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是他做不了的?
夜色濃重,兩人這般對站著也不是個事,便問:“君侯還有事?”
這明顯是下逐客令了,仲雪笑了笑,忽然問道:“可覺餓了?”
被他突如其來一問,她還是很誠實地摸摸肚子。和青說了半天話,真的有點餓了。
仲雪走了幾步,到了門口掏出一個大食盒,拿進屋裏。原來他來這一趟,是為了送宵夜的。
三春很沒誌氣地跟過去,眼看著他把菜一碟碟放上桌。
在燕國各樣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這裏一天隻能吃兩頓飯,上午一頓,下午一頓,到了晚上餓得覺也睡不好。院裏有小廚房,平常時候可以讓丫鬟們做點,但有句夫人在,丫鬟們每次起火都免不了要看上房人的臉色,而且通常也吃不著什麽好東西。哪像現在這一桌,就是青菜素粥都顯得那麽精致。
仲雪跪坐下來,睨著她打趣道:“怎麽,不趕我了?”
“吃飽了再趕。”三春抄起筷子,坐在他旁邊大嚼起來。
仲雪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這真是以前欠她的,輪到現在來還了。
吃完宵夜,沒等她趕人,他就自動走了,到了外麵自是把洞洞天教訓了一頓。叫他跟著三春,居然跑的不見人影?
問他去哪兒了,洞洞天卻不肯說。
仲雪素知他的性子,也不好難為他,隻交代以後不要離開三春半步。
洞洞天聽命,自此後三春可倒了黴了,走到哪兒身後都跟著個影子,還是不會開小差的那種。三春心裏這個哭啊,好幾次在院子裏都恨不得撞牆,幾次要求洞洞天離遠點,洞洞天隻送她兩個字,“休想。”
§
次日句容把三春叫到麵前,還沒開口就連歎數聲。
三春從沒見他這樣,不由問:“父親出何事了?”
句容幽幽一歎,“昨日你母回來,說是太後定了你的婚事,讓你與鄭瀾成婚。”
鄭瀾現在不見人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太後下這樣的旨無異於讓她守活寡。句容也心知肚明,歎道:“如此婚事,為父自不能為你做主,你意如何?”
三春能說什麽,按說她和鄭瀾私奔,本該情深意重的,可要命的是她現在連他長什麽樣都不記得,嫁給一個不存在的人,對她真的很為難。
不過太後為什麽這麽做,她倒能猜出幾分,想必是不想她嫁給燕王,把她支到一邊吧。
看她臉色不愉,句容又道:“你既是不願,為父即使死也會為你推了。”
三春伏地跪拜,“父親,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句容伸手點指,“你確實不孝,走了兩年也不給家裏來個信,害為父不知多掛心。”說罷,眼角濕潤,隱有淚痕。
這是回家之後他第一次指責她,三春聽得羞愧不已,確實是她不孝,闖了那麽大的禍,離家出走後居然不記得親爹是誰。
句容扶起他,“你且起來,以後莫要讓老夫擔心就是。”
“諾。”三春輕輕拭淚。她不是愛哭的人,可想到父親為她操碎了心,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兩人說了會兒話,忽見一個家仆疾步跑了進來,喊道:“大人,不好了,外麵出事了,有人把府門給堵死了。”
句容被恨下人放肆高聲,一拍桌幾,“吵吵什麽,出去重新報來。”
“諾。”那仆人當真跑出去,然後小步走進來,把剛才的話重說一遍,聲音果然和緩許多。
句容約是攢著氣呢,此刻方才勃然大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膽?”
“回大人,好像是求親的伐柯人,都打起來了。”
句容不解,這年頭求親還能打架嗎?他匆匆出門查看,三春心裏也納悶,忙在後麵跟著。暗想著青是說要提親的,不會來得這麽快吧?
門外確實來的是提親的,但來得不是一家,而是三家。
§
上大夫陳雄騎在馬上,望著比早他一步來的兩個求親隊伍,心裏格外不是滋味兒。
他是半夜裏被燕王從被窩裏揪出來的,也不知這位大王發了什麽神經,大晚上的不睡覺,突發奇想的想要成婚,然後就把他抓出來一大早跑到句府來提親了。
他從三更天開始準備親禮,忙到現在一口吃的都沒進肚,一口水沒顧上喝就匆匆趕來。結果竟發現……還有比他到的更早的?
那兩家求親的隊伍衝撞在一起,把原本就不寬敞的街道擠了個滿滿堂堂,句府的人不讓進,說要稟告大人,三邊的人都撕打起來了。
陳雄勒住韁繩,觀察了一下,覺得一時半會兒進不去了,便跳下馬,對著後麵一輛馬車躬身一禮,“大王,前麵阻路,請示下。”
馬車裏伸出一隻手,比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後勾了勾手指叫他前走幾步。
陳雄心裏老大不願,他是句容的姐夫,兩家姻親,找他去當月老牽個紅線,做個紅娘也沒什麽。隻是求親就求吧,何至於他這個新郎官也跟著跑過來?誰見過哪家大戶向女家求親,男方在後麵跟著盯梢的?
也虧了這位大王還知道羞臊,藏在馬車裏不露麵,也不會讓人認出他。
幾步的路,他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走到近前,車簾掀開,叔琪從裏麵露出半張臉,小聲道:“走後門。”
“諾。”陳雄應了一聲,指揮隊伍轉向往後門走去。
琪坐在馬車裏,不時往外麵瞅一眼,心裏急得如火燒似地。
他本來也沒想這麽著急的求親,隻是昨天太後一直跟他念叨著要讓他娶長大夫的女兒。長大夫是太後的兄長,他的女兒尤玘就是太後的外甥女了。
他很討厭有人弄權,尤其是女人。一個小小的夫人,給她點臉當個太後,就以為自己真了不起了。若擱著以前的性格,一定大口吐沫啐在她臉上,讓她羞愧難當,一頭撞死。也就現在沉穩了許多,不欲跟一個婦人計較,才忍她一忍。
不過能讓他這麽快行動的也不是太後,而是源於趙國公子季徇和秦國公子秋瀾的一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