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在門客居所轉悠了一會兒,便背著手去見奉淩君。他琢磨著這會兒主公約是也很想見他,這般主動來投,應該會大加讚賞吧?
他進門時,奉淩君正在喝茶,青茶葉子泡出來的茶帶著一股淡淡的苦味兒,可是他就喜歡這個味道,人生自古有苦才有甜。而之所以喜歡苦,就是相信苦盡甘來的滋味兒更美好。
品著茶,眼神仿佛注視茶杯,卻又似乎透過它看向遙遠的他方。
晏平知道他的脾性,每次喝茶,總要喝個把時辰才會罷休。別國的君侯,有的嗜酒,有的好色,可偏偏這位卻是個嗜茶如命的。
過了許久奉淩君終於喝得差不多了,緩緩抬起頭,空無一人,下意識俯身去找,才從案幾下找到笑成一朵喇叭花的晏平。他一趴下來就好像一隻略大點的貓,讓人很容易忽略掉。而每回看見他,奉淩君都覺信心倍兒增,很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帥氣的男人。
奉淩君問:“本君吩咐的事,你做的如何了?”
晏平躬身,“還在進行。”
又問:“你都查到了些什麽?”
“三春似不多話。”所以通常情況下都是他在說,她在聽,也沒真從她嘴裏知道什麽。不過這個評語要是讓青聽到了,估計能笑抽,三春不愛說話,那天底下就沒人愛說了。
宴平對三春不感興趣,反倒覺得青更耐人尋味。他有不輸劍師的武藝,有人高貴逼人的氣度,有隱忍沉靜的性格,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隻是不知主公為什麽對那個徒有虛表的三春上心,反倒對他反應淡淡?
奉淩君微微點頭,“要再加緊些,本君要盡可能多知道點信息。”
“諾。”晏平應聲,忍不住好奇問:“不知主公為何要查三春,莫不是對她身份有疑?”
奉淩君沉吟一下,“你隨本君來。”
他說著站起身,命人捧過一個卷軸,乃是用上等絲絹所製,隨著畫卷展開裏麵呈現出一個絕色少年。
那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年紀,擁有仿佛精雕細琢般的臉龐,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櫻花般的唇色。他嘴唇的弧角相當完美,似乎隨時都帶著笑容。
他的美很驚人,但最驚人也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微笑,似乎能讓陽光猛地從雲層裏撥開陰暗,一下子就照射進來,溫和而又自若。那笑容仿佛有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便會打開心扉,深陷在他的笑容中。
晏平隻看了一眼,禁不住被那笑容所惑,好半天嘴裏才嘟囔了句,“萬幸是個男子,否則定是絕世妖姬。”
奉淩君一笑,“你可知此人是誰?”
“小人不知。”
“你自是不知,他在楚之日,你還沒入府呢。”
他思緒飄忽,回憶起第一次見她時,也不過十歲年紀,卻已有了絕世之姿的跡象。他很愛笑,每每見人都展露笑容,迷倒了楚宮中所有的人。那時父王尚在,現任楚王還沒登位,他也還是楚國公子。而嚴格說起來,這個小人兒還是他的表弟。
隻見了他一麵,便被這個小人吸引,有一種很想保護他的衝動。那時他想,這還真是個神奇的小人呢!
七國中所有在楚質子都喜歡他,其中還包括他最小的弟弟荊人。楚王也對他讚不絕口,說他忠孝仁義,以後定能成就一代賢王。
在那會兒他已有了野心,暗自思量,這許多曾在楚國的質子,總有一天會回國,有的甚至會繼承王位,而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與燕丹有舊,也自然會與燕國交好。
而身為燕國太子的他,將來也會擁有許多擁護者,燕國也總有一天會成為天下霸主,傲視其國。
他已經料想到,有一天燕國之強盛必將蓋過楚國,還曾向父王諫言要殺了他以除後患。不過楚王沒同意,大罵他性子殘忍,小人行徑。甚至因為此丟了唾手可得的王位繼承權。
他忌恨過他,可惜後來天嫉紅顏,他早早的就去了,倒把宏圖霸業扔到一邊,讓一個黃口小兒做了燕王。
這些事已過了許久,每每思及都覺心中煩悶,時而感歎天人慘逝,時而慶幸他死的早,倒省了他很多事。
思慮片刻,方幽聲道:“這是燕國的太子丹。”
晏平震驚,“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太子燕丹?”
傳聞太子燕丹美貌無雙,能文能武,彈得一手好琴,更是以舞藝冠絕天下,他曾跳過一支百雀羚的舞蹈,當真引來無數飛鳥。這樣帶有傳奇色彩的人物早就聞名天下,隻是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今日一見,方知所有傳聞都不足以描繪這畫像一絲一毫。
他興奮地搓著手,繞著畫像轉了三圈,忽然驚聲大叫,“此畫可是榮輝大師所繪?”
奉淩君道:“然。”
晏平更加興奮,繞著畫像看了又看,似乎對畫的興趣遠比這畫中之人更甚。要知道榮輝大師早已故去,存世的畫不過幾十幅,每一件都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奉淩君素知他的性子,忙把畫合上,省得口水滴在上麵。
他道:“你看著畫中之人,與那個三春長得有幾分相像?”
晏平砸了砸嘴,“有九分相似,隻一點不太相同。”
“什麽?”
“笑。”
太子燕丹的笑如日月爭輝,他就像天上的白雲高高在上,美的飄渺,美的虛無。而三春就像是雲彩飄落在凡間,接了地氣,有了一種真實感。他在府中數日也見她笑過,但那笑牽強中帶點苦澀,與畫中的純真燦爛大相徑庭。
“應不是一人吧。”
“本君也以為是。”他幽幽一歎,死去的人又怎麽可能複活?
兩人靜默片刻,晏平問:“不知君侯打算怎麽做?”
還能如何,既是能利用的人自是要用到極處。隻要這個人在他手裏,就可用來籠絡七國中的強者,到時候借到兵相助,他的王位唾手可得。隻是該把她送給誰倒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問晏平:“大人有什麽主意?”
晏平早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天下英豪,最有實力的莫過於城陽君,不過最難搞定者也是城陽君,到時一時把握不好,出現天塌地陷的大事,您也得自己扛。”
奉淩君冷哼,“本君自己扛,天塌地陷都自己扛,本君要學泰山頂山一青鬆……”說著狠狠在晏平頭頂敲了一下,“本君他娘的,扛的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