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成明來找三春,給她送來了解酒湯藥。滿滿的一大海碗,好像生怕喝不飽她似得。
“來,快趁熱喝了。”他笑得溫溫柔柔,好像哄小孩一樣。
三春不敢接,“君這是何意?”
成明笑道:“一點心意而已,沒想春哥這麽好的酒量,讓人好生敬仰。明有意與你結交,特來賣好。”
三春險些笑噴了,這人真是實誠,別人最多說“拜訪”他卻直說是“賣好”,倒叫人不好意思把他攆出去了。
她接了藥碗,硬逼著青灌下多半碗,其餘的才順進自己嘴裏。然後把一隻空碗擺在他麵前,笑道:“多謝明兄了。”
成明也沒多廢話,抱著碗屁顛屁顛地走了。自此之後他倒常來這裏,與她和青皆成莫逆。
經過一夜好醉,三春名聲大噪,奉淩君府中都知道君侯新收的武士很能喝酒,而且長得甚是美貌。許多人都爭相到這兒來觀賞,好像看什麽稀罕物一樣。
三春煩不勝煩,一怒之下拿著銅劍想要殺人,還是青阻攔,才沒釀成血事。不過自此後她又多了個“拚命春郎”的稱號。
轉眼在奉淩君府已住了幾日,也漸漸摸清了一些府裏的情況。
奉淩君不僅養有許多武士,還養了不少門客舍人,她數過,大約有幾百人,而且各個身有異才。
你說,一個與人無爭的君侯,沒事養這麽多有才之人的幹什麽?又不是嫌錢太多花不完?
事實上當然不會是奉淩君錢太多,反而是少的可憐,摳的驚人。
她本以為君侯府的生活定然是酒池肉林,最起碼每天也是山珍海味吃著,歌舞晚宴看著。可真到完全融入進去,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奉淩君隻有宴請的時候大方,平日裏卻摳門的厲害,他宴客時的豪氣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平時他自己吃飯,不許超過多少個菜,米飯不許超過多少粒,那廚子都快累死了。就是他們這些底下人,也都是每頓青菜豆腐,輕易難見葷腥。吃不過幾天就覺嘴裏淡出鳥來,似乎身上都漲了毛,有點要變兔子了。
她當武士主要是混吃喝,可最起碼的都滿足不了她。心裏惱火,也不知在背地裏罵過奉淩君多少遍。守著那麽多產業,對屬下卻這麽刻薄,真是可惡,可惡至極。
別人還傳說君侯府裏廚子比武士多,依她看,廚子倒有,但都是武士扮的。
青覺得奉淩君其人,絕沒表麵上看的那麽簡單,亂世裏的聖明君王本就是要綿羊的外表,獅子的凶狠,狐狸的狡詐,賢德是做個給天下人看的,哪裏就要人真正賢德了,看上去賢德就行嘛。而奉淩君這樣節儉做法,既能節省開支用做他處,還能博得一個勤儉持家的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他怕她惹事,每次都耳提麵命,三春也是忍了許久,才沒動手打廚子。做的不好就不要做了,一個個做菜賊難吃,還當什麽廚子?
君侯府裏除了成明經常往這兒跑之外,還有一個叫晏平的,據說是眾多門客中最為出名的一個。
他的出名也不全是因為有才,還因為他的身高。那是一種小到讓人一眼望過去,完全沒有存在感的身材。奉淩君每次賜宴都會許他在屁股底下墊個馬紮,否則坐在桌前隻看碗盤,看不見他的腦袋。
可是這樣的一個小人兒,卻最是能說,那**大的小嘴巴,能把死人說活了,活人恨不能跳起來扇他兩耳光。
他與三春所居處所不遠,也不知哪天她出門時不小心讓他碰見了,竟自此以她為知己,每每到她麵前引經據典一番。
三春兩年來縮在山村沒人說話,也是悶慣了,她不耐與人交談。被他纏的無奈,便忍不住問他,“君因何顧我?”
晏平一笑,**似的小嘴咧成一朵小花,“隻為君之顏色甚好,賞君猶如賞花。”
三春無語了,合著隻不過是過來看她的。
青說過這個晏平有丞相之才,叫她以禮相待,她終不好拿大棍子趕人,也隻能認同了他的存在。
難得他也坦承,除了嘴碎點之外,也沒太討厭,不會盯她看個沒完,也不會露出猥瑣的神態。行為舉止勉強算是彬彬有禮吧。
當然,認同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他消息極為靈通,她可以從他那兒聽到由各國傳來的消息。
昨天他就給她講了一個燕國大王的笑話,說燕王派人千裏尋了一具棺木回宮,然後把棺材擺在寢宮,每日與棺木相伴,嚇得宮中美人皆不敢侍寢。燕王還言說,他若薨世,定於這棺中之人葬在一處。
說到這兒時,他神秘一笑,“你可知棺中所放是何物?”
三春不感興趣地抬抬眼皮,“死人。”棺材裏不放死人放什麽?
晏平搖頭,“你錯了,那不過是件破爛衣衫而已。”
三春輕嘩,這年頭神經不正常的人還真挺多,馭馬坡就有兩個爭搶破衣服的,這又來一個燕王,難道這年頭與棺材一起睡覺,做起噩夢來也比較刺激嗎?
她是不理解,問晏平從什麽地方聽來的。他輕輕一笑,道:“不過道聽途說罷了。”
三春才不相信他是道聽途說,他負責在奉淩君府中傳遞消息,就連奉淩君有許多事都要從他嘴裏知道。他們在各國的王宮肯定都有探子的,又怎麽可能是道聽途說?
忽想起青曾托她,讓她問一下秦國最近有什麽大事,便依言問了。可這個晏平心眼多的好像篩子,別人問的事一個字都不說,你不問的反倒嘚啵嘚啵個沒完。關於秦國的事,他隻說了兩個字,“不知。”
她不信,“你確定當真不知,不是在哄騙於我?”
“騙你又如何?”晏平哈哈一笑,邁步走了。
三春咬了咬牙,她這會兒終於體會到,青每回恨不能掐緊他脖子時的心情了,她很想,真的很想在他粗壯的脖子上掐一下。雖然經常找不著他脖子在哪兒吧……
青回來後,聽說此事,隻淡淡道:“無需刻意去問,隻聽他說,便會有你所想要。”
言外之意大約是叫她學會從一大堆廢話裏,找出重點吧。三春點頭,暗想著他最好能有用,否則君侯府肯定會多一具喉嚨扼斷的屍體。
兩人說話的時候,下人送來了飯菜,青擦了把臉,又換了一身便裝,才坐下來吃飯。
一麵嚼著青菜,一麵問:“晏平今天還說了什麽事?”
她道:“說了趙公子,吳王,魏國君侯,卻獨獨沒提與秦國有關的人和事。”
青沉吟不語,被燭光投射的臉變得一明一暗,頗有些難以捉摸。
三春好奇,問:“晏平到底是什麽人?”
晏平者,齊國前前前任宰相晏嬰之後人也,奉淩君門客,有急智,善辯。
他們所得到的的信息就是這些,到底這個晏平究竟在君侯府扮演著什麽角色,接近她又是為了什麽,卻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