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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流逝、遺痕斑駁,母親的麵容在賀蘭楚的印象中已經日漸模糊,過往相處的點滴也日漸缺失,隻剩下一個窈窕姣好的身影和一聲溫柔慈愛的呼喚深深刻在他的記憶中。如今,母親就在眼前,那二十年的記憶的斷層,馬上就可以因為這張麵紗的揭開而得到補充,就算她的麵孔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醜陋得不能示人,對於他來說,也一定是最值得他期待和最讓他百看不厭的麵容。
何姑姑一頓後,沉重地點點頭,慢慢伸手解下纏在鬢發上的紗巾……隨著整張臉呈現在賀蘭楚的麵前,她臉上那道從顴骨斜著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就像一柄利刃,刹那間刺痛著賀蘭楚的心。
雖然知道那已經是道陳年的傷口,但是對於賀蘭楚來說,卻像是新鮮紮在他身上的一樣,讓他還能夠感覺到切膚的疼痛。
他伸手痛惜地捧住母親的臉龐,“母親,告訴孩兒,這是何人所為。孩兒一定替母親報仇雪恨。”
何姑姑神情悲愴地搖搖頭,好像對於她來說,那傷口也是新鮮的,又或者她有比這表麵上更深的傷口留在心裏,時時讓她感到疼痛。
“楚兒,這道疤,是母親自己用匕首割的。”何姑姑苦澀地道:“母親當年,為了保持清白之身,免遭賊人侮辱,以親手割破自己的臉明誌,所以留下了這道見不得人的疤痕。母親多年來,都是隻有以紗巾裹麵,才敢在外示人。”
“母親受苦了……”賀蘭楚為母親的貞烈而震撼的同時。又感到一陣無法言表的心酸。
二十年前的玉玲關之戰,周涼雙方本來勢均力敵,卻因為當時與涼國結盟的突厥軍隊的加入,使得戰局扭轉。攻打玉玲關的大周士兵雖然隻有三千人。但是全部都是精銳部隊,他們受到重創以後,涼國與突厥的聯軍便一馬平川。直搗大周的裕穀大營。那一役,大周軍隊傷亡慘重,多個關隘接連失守。賀蘭楚的母親何素姬正是那時候在亂軍中失散的。而母親失蹤後的幾天,賀蘭楚的父親也被流矢所傷,最後不治。這就是賀蘭楚一直深恨突厥人的原因。
但是如今,他跟多年不見的母親重逢,心中所想的最重要的已經不是仇恨。而是要將這失去的二十年裏應該對母親付出的保護和孝心補回來,不再讓她受到一絲的苦楚,不再讓她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母親,我們進宮去,孩兒要請陛下為母親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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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大周人真是奇怪。”走在林蔭小路上的阿史那無期,一邊左顧右盼一邊道:“你們居然將食物養在這麽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從這條林蔭小路上放眼看去,周圍都是生長繁茂的花草樹木,遠處還有一泓湖水,襯托著湖邊的水榭和遠處的小山,讓人有說不出的愜意和恬適。即便是向來隻欣賞草原上豪壯的美景的阿史那無期也開始忍不住對這樣的符合漢人審美旨趣的風景起了讚美之情。草木之間、山石旁邊,還常常有羚羊、麋鹿、仙鶴等等的動物出沒,而且這些動物並不怎麽害怕人,有時還會信步走到你的麵前。好像你在觀賞它們的同時,它們也在觀賞你。隻不過千篇一律的人類對於它們來說一定不太有趣罷了。
“殿下,它們不是食物……”旁邊的緋羽有點緊張地澄清道。他總覺得要是現在就有副弓箭在手的話,阿史那無期一定會拈弓搭箭,打下個一兩隻來。
“不是食物是什麽?”阿史那無期回過頭來看著緋羽,居然露出一絲虛心求教的表情。“即便你們大周人有體型輕小的,也總不能騎著羚羊和麋鹿出行吧?”
“不,它們也不是坐騎……”緋羽又澄清道。但是至於是什麽,他又總覺得很難對這個突厥人說得清楚。他知道在宮中豢養珍禽異獸隻是為了觀賞、愉悅皇帝和後*宮嬪妃的耳目,但是對於他來說,好像又不是那樣。
在中間聽著兩人對話的左瑛不由失笑。
她微笑道:“皇夫,這個‘山海苑’是我們大周皇宮專門豢養珍奇動物的地方。我們大周人生活在城市裏,難得跟原野親近,不像你們生活在草原,能夠天天和不同的動物打交道,了解它們的生活和習性。我們之所以將這些動物養在這裏,是要讓住在深宮中的人也知道,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不僅僅隻有我們人類,還有許多其他的動物跟我們分享。它們美麗、它們靈慧,它們跟人類的孩童一樣天真單純,但是也跟人類的孩童一樣弱小而需要我們了解和保護,這提醒著我們,上至為君者,下至黎民百姓,無論作出什麽決定來都不一定是隻關乎自己,還要多考慮到跟我們共同分享這個世界的它們。”
左瑛這番帶著現代人對人與自然理解的穿越式的見解,將緋羽想說又不知道怎麽表達的想法完全抒發了出來,讓他的雙眸中頓時滿含著感激。
阿史那無期看著那些在遠遠近近散著步的走獸和在低空盤旋著的飛禽,露出一個陽光的笑臉,“你說得不對,它們比我們生活得好多了。它們可以隨意地在草原上奔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上飛翔,真是令人羨慕,哪需要我們多管閑事。我們這些人,也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才找它們借點肉和皮毛來用用。”
左瑛想想,也是,在古代的時候,尤其是在遊牧民族的文化中,的確是這樣的。人類的活動根本到不了破壞生態的程度,人類充其量隻是沒有進入食物鏈中的獵食者罷了。
“你從小生活在這不見天日又大得要死的迷宮裏,一定連這些動物叫什麽都說不出來。”阿史那無期回頭得意地一笑,伸手一把抓住左瑛的小手就往草地上走去,“讓我帶你去認認。”
左瑛心想,這你說對了,我上輩子生活的那個“迷宮”更加“大的要死”、更加“不見天日”;可是,我還是看過《動物世界》和《》的……不過她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已經被拉著走出了幾十米遠。
阿史那無期隻是一時興起,循著跟兄弟姐妹相處的習慣,帶著“見多識廣”的優越感,拉著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往外走,可是他意外地感覺到,握在他手中的這隻小手出奇的柔滑細嫩,盡管在這樣的大熱天也居然有些冰涼,卻讓人有種忍不住很想用自己手心裏的溫度去溫暖它的感覺。
這種從來沒有過的怪異感覺,不知怎麽地就讓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婚禮的那天晚上,他將這小丫頭的衣服撕破的刹那所看見的驚豔一幕——那呈現在紅瑪瑙一樣的床褥上的細膩嬌嫩的肌膚,就跟和田白玉一樣柔潤凝白,至今想想仍然禁不住有種心跳加速、喉幹舌燥的感覺。
“殿下!小心——”緋羽趕緊追了上來。看著他用這麽魯莽的動作去抓女皇纖柔的小手,緋羽禁不住心裏隱隱一疼。即便這個將女皇 “拐走”的人是皇夫,他也禁不住有立刻營救的衝動。
“你那麽緊張幹嗎,你們的女皇又不是紙紮的!”——不光不是紙紮的,還詭計多端,還帶刺、有毒呢!不知道是因為緋羽的抗議,還是擔心剛才那股怪異的感覺繼續襲上心頭,阿史那無期鬆開了左瑛的手。
這時候,五六隻成群的羚羊正朝他們這邊走來,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居然徑直朝緋羽走了過去,在他的身邊流連、低聲鳴叫著。它們身上那介乎於橘黃和土黃之間的鮮亮顏色、美麗深黑閃動著靈光的大眼睛、不時向四麵八方轉動著或者輕輕抖動一下的圓耳朵,還有頭上那優雅彎曲的犄角,在這麽近的距離之下逼視,真是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缺血的渾小子,它們跟你認識?”阿史那無期好奇地湊近來。
緋羽露出溫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離他最近的一頭羚羊的下巴,那羚羊便乖巧地湊得更近,還低頭蹭了一下緋羽的肩膀,顯得很是親昵。其他幾隻羚羊見了,也紛紛圍上來,閃爍著圓圓的眼睛、用尖小的蹄子輕輕敲著地麵,小鳥依人一般上前邀寵,很是討人喜歡。
“陛下,”緋羽的聲音裏都透著幸福,“這幾頭就是早些天的時候得了疾疫,差點就要被送出宮去自生自滅的羚羊。多虧得了陛下的賞賜和囑咐,宮人們才加倍認真地照顧起它們來,它們才得以痊愈,現在健康地生活在這裏。”
“哦?”左瑛聽見緋羽這麽說,也上前來,試探著伸手去摸一隻羚羊的身體。
盡管這些羚羊對左瑛不如對緋羽那麽親昵,但是當她的手掌觸碰到羚羊那油光水滑而又帶著陽光般的溫暖的短毛的時候,真有一種難以言表的細膩微妙的幸福感,從掌心一直湧向心頭。她沒想到,跟這近似於生活在自然狀態下的動物,以不是隔著籠子的欄杆的方式直接接觸,會有這樣一種如此令人愉悅和滿足的感受,她似乎慢慢可以分享得到緋羽喜歡這裏的心情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內侍從遠處匆匆跑了過來,將羚羊群驚散了。
他跪在地上氣喘噓噓道:“小人該死,小人不得已打擾陛下和皇夫雅興。太師正在禦書房外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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