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上了一個折子之後,之後三天,張繼賢又連上三個折子,折子上都是一般內容:無非是表彰都察院左都禦史吳鳳儀清正廉潔,孤芳自賞,可謂忠臣之類的。乾隆皇上見多了,也不批閱,隻是留中不發。不過,張繼賢接二連三上折子倒是讓吳蠍子放下心來。一開始,他還每天偷偷查看,後來竟看也不看,竟投軍機處去。
這一日,張繼賢見吳蠍子已經徹底放鬆,放心大膽地在都察院大堂寫折子。老遠就見吳蠍子過來,張繼賢正要掩蓋住折子,吳蠍子卻笑嗬嗬道:“張老弟啊,又寫折子呢?”
張繼賢也笑道:“可不是,寫折子上折子正是老弟的職分所在。”
吳蠍子拍拍張繼賢的肩膀說道:“對,老弟說得對。你趕緊的,寫完折子我派人送到軍機處去。”
張繼賢忙道:“那再好不過了,我馬上就寫完,正好送到軍機處。老弟想,皇上要見了這折子,保準對老吳另眼相看。”
吳蠍子一聽,心裏先醉了,托張繼賢的福,隻怕以後平步青雲指日可待。吳蠍子又對張繼賢說了幾句好話,方才轉身而去。等吳蠍子走後,張繼賢重又坐下,開始寫折子。這次的折子和以前截然不同,他在上麵列舉了吳蠍子貪汙受賄、交結朋黨、瞞上欺下種種舞弊行為,整分了三大段寫了洋洋灑灑五千言。寫完後,已經差不多一頓飯過去了,等吳蠍子再回來的時候。張繼賢已經封好折子,交給他。吳蠍子隨意掂掂折子份量。詫異道:“我說張老弟啊,這折子份量不輕啊。莫不是你在裏麵寫了一部書不成?以前也沒見你寫過這麽厚的折子。不如先讓我看看?”說罷,就要拆開來看。他畢竟猜疑心重,見這麽厚一本折子上來,心裏先就泛起了嘀咕。
張繼賢臉不紅心不跳,笑嘻嘻說道:“老吳瞎想什麽,折子上可全是你的政績呢,你當官三十年所有的政績,小老弟一件一件備述寫來。想皇上見了折子,一定會大加讚賞。獎勉你勤謹,再賞你一個眼兒鑲呢?你要拆開看,沒關係,隻管拆,不過小老弟怕你來不及看,反倒耽擱了投遞的時間。”
吳蠍子看看天色,果然已經晚了,再不投遞折子怕是要趕明早了。他急功近利,想讓皇上早點看到這折子。心道,也罷,他已經是自己的人,這幾日被吳蠍子調教的一是一。二是二,還能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想著,吳蠍子嗬嗬一笑。說道:“小老弟說笑呢?老吳我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老娘也相信你。”說完,立即吩咐人把這本折子快快送到軍機處去。別等宮門關了。
送完了折子,吳蠍子心滿意足地回家靜候消息去了。吳蠍子住在永安街落馬胡同。他邊走邊尋死。這幾日一直在都察院忙上折子的事情,幾乎住在都察院,家裏的妻子還不知道咋樣了?原來,他的妻子名叫劉碧蟬,和吳蠍子算是青梅竹馬。別看吳蠍子人稱蠍子,專會背後陰人一口,但是對碧蟬那是一心一意的好。他和碧蟬沒有兒子,三十歲的時候還是在碧蟬的安排下,納了幾房小妾當妾室,可這些妾室也是白搭,隻有一個勉強生了一個女兒。女兒十六歲出嫁,女婿也是當官的,在成都府做知府,女兒也跟隨去了。如今,家裏依舊隻有這些女人在家。
吳蠍子心知其他妾室貪的隻是自己的錢財,唯有吳劉氏一心隻在自己身上。這一路上,吳蠍子也就隻惦記著吳劉氏,生怕家裏出什麽亂子。原來,吳劉氏十年前得了瘋魔症,這幾年,越發嚴zhòng,經常性不是摔鍋就是砸缸。吳蠍子在都察院的時候,時不時有家中小廝進來稟告,說家中老婦人又鬧事呢。其他同僚都知道他這種情況,時不時也勸解幾句說道:“老吳啊,家中的黃臉婆實在不行就鎖了吧。看這臉上被抓的,多影響官容。”
吳蠍子總是嗬嗬一笑,也不介意。家中的吳劉氏也是如此,該怎麽瘋還怎麽瘋,一點也不壓製。今天吳蠍子忙完了都察院的事情,終於要回家了。那幾天忙顧不上想這個,今日稍微放鬆一下,突然想到這幾日怎麽恁地安靜呢?往常老妻一日不見自己,就要上房上瓦的,非要小廝把吳蠍子拉回家,見一麵好生撫慰一番才能走。這都幾日了,家中竟然沒有人來找他?這可太奇怪了!吳蠍子越想越不對勁,忙從內掀開轎簾,訓斥轎夫道:“你們是要作死麽,慢吞吞的,快,快,快回家去。”
四個轎夫也不知老爺為啥突然發火,剛才不是還笑嘻嘻地,怎麽轉眼就變狗臉了?轎夫也不敢頂嘴,隻得八條腿齊聲聲往前邁步跑。不一時,轎夫落轎,恰是吳府到了。吳蠍子在裏麵先聽動靜,府內並無喧雜的吵鬧聲。他心稍稍放下,繼而又提到心口,掀開轎簾從裏麵鑽出來。門口的小廝垂手侍立問安。
吳蠍子先問:“夫人在裏麵麽?”
小廝回答到:“小的不知道,早上當班就沒見夫人出門。”
吳蠍子也就不再問話,竟走進去,穿院子過廳堂,直奔內室而來。內室依舊靜悄悄的,這可太不尋常了。吳蠍子也顧不上脫官服,竟喊道:“彩香,彩香。”彩香是侍候吳劉氏的丫頭。聽到呼喊,彩香忙從屏風後出來,施禮低聲說道:“老爺回來了?”
吳蠍子見沒有碧蟬,忙問:“夫人呢?怎麽不見夫人?”
彩香忙噤聲道:“老爺別做聲,跟我來。”
吳蠍子猜到估計比碧蟬又犯瘋病了,這次卻不知道又鬧哪般花樣,隻得跟著彩香往屏風後麵去。屏風後麵才是睡覺的臥室。吳蠍子心道,感情這會兒碧蟬在睡覺呢?
進屋後,吳蠍子才看到碧蟬果然在睡覺呢。吳蠍子心中稍安,頹然坐到椅子上,吩咐彩香道:“嚇我一跳,我以為夫人又出事了呢?既然沒什麽事,侍候我更衣罷。”
彩香也不敢說老夫人有事,隻得過來侍候老爺更衣。吳蠍子換了便裝,又讓彩香去沏茶,他卻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他閉眼忖思,奏折遞上去有一個時辰了,差不多吃了晚飯,皇上就能見到奏折,那時,皇上會批閱什麽呢?朕心喜,賜都察院吳鳳儀孔雀花翎上再鑲一隻眼。原來,這官帽上孔雀花翎也是有講究的,到不了一定官階,可不能隨便鑲眼。隻有五品以上官員才能佩戴單眼花翎,五品以下的隻能佩戴無眼花翎。所以能在花翎上多鑲一支眼,那可是莫大的榮耀呢。
他正遐想聯翩間,陡然聽得對麵床上傳來一聲狗叫。吳蠍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以為意。哪知道隨後又傳來兩聲狗叫。吳蠍子忙睜開眼睛,往床裏麵一瞧。這一瞧非同小可,原來一隻黑色的公獅子狗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更加悚異的是,碧蟬右手竟抱著這隻獅子狗睡得正香。
正好此時彩香沏茶進來,吳蠍子指著那隻狗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彩香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知道。自從老爺去衙門當值後,老婦人就一直這樣了。”
吳蠍子又問:“到底哪樣?就這麽抱著這隻臭狗?”說著,吳蠍子的聲調提高了很多,隻把床上的碧蟬吵醒。她歪歪頭,轉身起來,見彩香正和一個男人說話,立即罵道:“你這個浪蹄子的,誰讓你把男人領到這裏來了?沒看見我和我家老爺正在睡覺麽?”
吳蠍子聽此話,頭甕地一聲就炸開了,艱難地走到碧蟬麵前,結結巴巴地說道:“碧蟬,你看看,我,我才是你家老爺。你抱著的,可不是我,是隻花尾巴大狗!”
碧蟬惱了,一耳瓜竟甩到吳蠍子臉上罵道:“哪兒來的臭男人?你才是狗呢?我家老爺可不是狗。我家老爺忠心耿耿,從不做缺德損人的事情。當年,我跟他時,他還是八爺府中一個看門的小廝。後來,八爺提拔他去軍機處做幫辦,繼而結識了康熙老黃爺,這才做了都察院的散禦史。說來,我家老爺可該好好謝謝八王爺呢。你說是不是,老爺?”這段話卻是對那條狗說的。那狗被吳劉氏撫摸著,似懂人語似的,汪汪汪叫了三聲。碧蟬恰撫摸著那狗,溫聲說道:“好老爺,乖,碧蟬知道你是好人。這些年,總有人說我們家老爺貪汙王法、做事不公,碧蟬可不相信你能做出那樣的事來。”
吳蠍子呆怔在原地,半天不能動彈。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彩香道:“夫人這麽著有幾天了?”
彩香答道:“打從老爺去衙門就這樣了。劉總管派人去找了兩回老爺,老爺不是上朝就是出去了。劉總管見老夫人也不鬧也不砸的,說這樣也好,安安靜靜的少了很多麻煩。”
吳蠍子罵道:“放屁!這樣還叫好?整日抱著一隻狗睡覺?那老爺我以後睡哪兒?感情老爺我倒要和一隻狗讓位?”
彩香也不敢辯駁,隻垂首不語。吳蠍子發完了火,正要吩咐彩香找禦醫進來給夫人看病,抬眼見有人在門外探頭探腦地看。吳蠍子罵道:“誰在外麵?滾進來。”
進來的正是吳蠍子的跟隨趙九,他進門跪下先磕頭。吳蠍子罵道:“你在外麵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那趙九慌忙稟告道:“不是重要的事兒,小的也不敢進內室來。小的聽人說,老爺被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