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得月樓出來,張繼賢很是憤懣,心道,花了自己四五兩銀子,也沒吃好,竟生悶氣了,還得去找個地方好好疏解一下才好。不知不覺中,他竟又習慣性地走到花園子胡同錦繡瀾,見門口張燈結彩,門楣上五個鎏金大字,寫著:欽賜錦繡瀾。他才想到,原來錦繡瀾已非昨日錦繡瀾,艾公子已非昨日艾公子,此時再來打秋風,多半自取其辱。如此,他又還轉身來,慢慢向胡同外走去。
不想,在胡同口見到公子駕下二侍衛暗香,他見了張繼賢,忙下馬打千說道:“張禦史怎麽在這裏?恁長時間不來錦繡瀾,感情是嫌棄我家格格不成?”
張繼賢忙道:“繼賢何來嫌棄?不過是聽聞貴府高升,繼賢身份不夠,難以再像往日一樣來去自如。”
暗香笑道:“禦史這話說不對了,我家格格依舊是往日格格,從沒變過,何來貴賤之分?禦史過慮了。來,快隨我進去見我家格格。我家格格前日還念叨禦史來,怕禦史公事操勞,未敢請禦史進府一敘。”
暗香挽著張繼賢重又回到錦繡瀾,門口的小廝見了暗香,忙打千說道:“二爺好!”
暗香點點頭,和張繼賢進院,在院內見了總管得貴,吩咐他去請格格,就說張禦史到了。得貴忙去,暗香領著張繼賢進了前院東側的書房。這裏一直都是格格待客之所。小廝上了茶,兩人聊了幾句閑話。
不一會兒,晴格格依舊公子裝扮進來。見了張禦史。說道:“張禦史可好久不來錦繡瀾了,敢是最近公務纏身麽?”
張繼賢起身說道:“此時我卻不知該叫若晴什麽了。聽說皇上剛封若晴為晴格格。我這小人物卻不好再來叨擾呢。”
格格說道:“張禦史寒磣若晴呢?若晴依舊是昨日的若晴,何來新舊貧賤之分?張禦史若不見外。還稱我為若晴就好。”
張繼賢答道:“繼賢敢不遵命!”
格格吩咐暗香,讓廚下準備一桌席麵,多備鵝肉。張禦史幾月不來,務要精致可口一些。暗香答應是,去廚下安排去了。不一時,一桌酒菜準備停當,由小廝端進來。張繼賢見了蒸鵝掌、爆鵝肚、燉鵝湯,饞得口水都要流出來,對公子說道:“繼賢失禮了。”說罷。竟先吃了起來。公子隻挑一些菜蔬慢慢吃著。
大快朵頤一炷香功夫,張繼賢打著飽嗝,揉著肚子嗬嗬說道:“隻有到了若晴這裏,繼賢這肚子才算圓圓滿滿。”
格格說道:“那禦史就多來些,其他不說,一頓飯錦繡瀾還是管得起的。”見他停箸,公子又問:“若晴在河南府時,找了一些信陽毛尖,讓茶僮沏些。張禦史嚐嚐味道怎樣?”
張禦史嗬嗬說道:“若晴帶的東西必定是好的。”
格格拍了一下手,小廝聽聲音從門外進來。公子吩咐道:“撤下席麵,讓茶僮沏壺前日帶來的毛尖來。”
小廝答應著躬身出去了。等茶的時候,張繼賢開嘴罵道:“若晴也不是外人。此時,繼賢可想罵人呢。”
格格問道:“張禦史為何惱火?若不嫌棄若晴,盡可開懷一述。有什麽不爽快事情,若晴或者能幫得上忙。”
張繼賢攤開雙腿。憤恨說道:“別的不說,隻我那上司實在可恨。那日。皇上責問我們都察院,最近無所事事,無有政績,由著官員在下麵欺上瞞下。我也不知皇上從何處得來此消息,不過皇上問來,必有來由。我和我上司多有不合,我上司卻懷疑是我暗中搗鬼,越級上報。第二日,我上司說都察院茅廁不幹不淨,讓官員輪番打掃。這第一個輪上的就是繼賢,並且還是兩個月。繼賢整打掃了兩個月茅廁,到第三個月時,他又不吭氣了。這不是折騰繼賢呢,明擺著就是公報私仇麽。”
茶僮端了茶盤進來,張繼賢先停了口。茶僮把茶盤放好,給公子倒了一杯,又給張繼賢倒了一杯,然後端著茶盤又躬身出去。張繼賢性子急,也不等茶水溫涼,竟喝了一口,燙得他隻吐舌頭。公子見狀,說道:“張禦史且慢慢喝,小心燙了。”
張繼賢嗬嗬笑道:“若晴又慢了,眼見繼賢已經燙了,還說恁話做什麽?反正舌頭已經燙麻了,索性燙著喝吧。”說著,吹著茶杯口,竟又喝了一大口下去。
喝了半杯茶水下去,張繼賢又說道:“不說還好,說了越加可恨。這件事過去,繼賢也沒放在心上,不就是兩個月打掃茅廁,繼賢有的是力氣,怕這個?可是本月月初,繼賢家中老娘重病,妹子送信來說,母親病重,要我快快回家伺候老娘。繼賢借了幾兩銀子,請他去得月樓大吃了一頓,無非為的是乞假的事情。他當時原也答應得爽快:“說無事無事,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誰家沒有老娘?繼賢啊,你隻管去,這裏由我承擔著呢。”那時我還感激他,想他人還不錯。昨日回來,我回衙銷假,這才發現這個月的俸銀被扣了。你聽聽,他這麽做還是人嗎?他要不準我的假,我自會另想辦法,這麵準了我的假,那麵又扣我的銀子,若晴可見過這等小人沒有?”
張繼賢越說越氣憤,幾乎又要張嘴大罵。公子開言勸道:“張禦史,何必和這種人計較,由著他們做事,壞了自己的心情那才不值得呢?不過,話說回來,張禦史的上司是誰呢?”
張繼賢說道:“就是都察院的禦史中丞吳鳳儀麽。”
公子驚道:“可是雍正朝,人被稱為“吳蠍子”的吳鳳儀?”
張繼賢詫異問道:“若晴如何知道他?”
格格沉吟不語。好半天,被張繼賢逼問不過,這才開口說道:“張禦史可知道若晴的身份了?”
張繼賢點頭說道:“繼賢剛回到京師,就聽人說了,目今可是京師第一大奇聞呢。”
格格說道:“現在,若晴也不瞞張禦史。當年,若晴父王八王爺在京師可謂舉重若輕,手下有不少名士俊傑。吳蠍子可是若晴父王一手從筆帖式提拔上來的,父王對吳蠍子可算是恩重如山。後來他從宮裏太監嘴裏聽說,康熙皇爺爺有意立皇四子,急忙見風使舵,投奔了皇四子,也就是後來的雍正皇上。後雍正繼位,吳蠍子第一個揣摩出皇上的心思,秘奏皇上說我父王有心謀逆,捕風捉影,以此博得雍正皇上的歡心,借機上位。吳蠍子表麵上依舊和我父王親近,我父王多把他當心腹使喚,不成想最後誣告他的正是這個心腹奴才。”
張繼賢歎口氣說道:“真不知道吳蠍子竟是這種小人。我直道他小心謹慎,原沒有什麽過錯,再沒想到為人如此陰鷙。”
格格說道:“此種官員,一心為私,如何為公?”
張繼賢答道:“繼賢也曾想找到他官風不良的證據,好上奏皇上,可是吳蠍子為人謹慎,又生性多疑,很難找到他的把柄啊。”
格格沉思片刻,說道:“要想扳倒他也不是不可以。他疑心重,我們倒可以將計就計。”
張繼賢問道:“若晴快說,如何將計就計?”
格格輕聲說了些話,張繼賢邊聽邊點頭。話未說完,張繼賢先笑了一通。之後,他急急站起身說道:“多謝若晴了,繼賢這就去布置去。”
格格也起身說道:“張禦史何必急於一時?我們有的是時間。”
張繼賢性子急,說風就是雨,這會兒一門心思設計,再也不耽誤片刻,和格格道別後,匆匆而去。
卻說這日,乾隆上朝征詢諸大臣,欲讓在京三品以上及各省督撫學政,保薦博學鴻詞科。為此,乾隆問大臣意見,每人上個折子來。
退朝後,吳蠍子不知皇上意思,也不敢貿然上折子,卻拉了張繼賢問道:“繼賢啊,皇上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張繼賢點頭答道:“明白了。”
吳蠍子又問道:“你啥意思啊?折子準備怎麽上?”
張繼賢嗬嗬笑道:“折子的事情怎麽能隨便說呢。繼賢要回家好好斟酌斟酌再說。”
吳蠍子忙道:“繼賢的家可是在三家巷胡同?”
張繼賢點頭說是。吳蠍子捂著右腳說道:“哎呀呀,真不巧,我的腳痛又犯了。三家巷比我的府院要近,我先去繼賢家中歇歇如何?”
張繼賢竟沒有拒絕,爽朗說道:“大人要去我家,那是再好不過。雖然大人扣了我這月的俸銀,不過繼賢還是有些存錢。少不得我破費幾兩銀子,索性請大人去家中坐坐怎樣?我們邊吃邊聊。”
一開始,吳蠍子沒想到張繼賢答應這麽爽快,心中有些疑惑,心道,他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感情是有詭計不成?在他沉吟的時候,張繼賢說道:“大人忙那就算了,繼賢要先回家寫折子了。明日一早就得交給皇上呢。”說完,轉身就走。吳蠍子一見,忙攔住張繼賢道:“繼賢說哪裏話?我這就隨你去,還要你破費銀子,我很是過意不去呢。”
張繼賢嗬嗬笑道:“大人快別裝了,大人何嚐過意不去過呢?”
聽張繼賢的諷刺,吳蠍子也隻是笑笑,並沒有多說什麽,兩人並肩出宮。張繼賢已經沒有車馬,為了和張繼賢一起回家,少不得吳蠍子也得牽馬徒步而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