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世熊和公子一行人也是一怔,偏轉臉向北看時,果見一個中年胖子騎著頭毛驢慢悠悠地過來。這人竟然也是個禿子,頂上光得一根頭發都沒有,但沿耳根的一圈頭發又黑又濃,總成一根辮子,加上他那濃厚的絡腮胡子蒜頭酒糟鼻,怎麽看怎麽醜陋,上身穿著一件短褂,下身穿著大肥腿單褲,腰上纏著一條腰帶,別著大小一圈匕首。
亂蝶見了,哼一聲道:“哪兒來的土匪崽子,什麽不好學竟學亂爺?”
那蔣三哥見馬本善在門口候著,一躍下驢,將韁繩扔一邊,大搖大擺地過來,斜著眼睛向馬本善作揖道:“馬大善人,都預備好了?”
馬本善瞅瞅丁世熊,得到對方暗示後,回答道:“那還有得說,當然預備好了。也真是的,還勞煩三哥您親自下山來!糧食在後倉裏,都用麻袋裝好了,共是六百八十九石,弟兄們隻管來搬!”
蔣三哥走進來,嘻嘻笑道:“你這老頭兒說啥呢,我問你娶媳婦的事兒,誰說借糧的事兒呢?”說完,也不等馬本善回答,徑直往院裏闖,馬本善隻好跟進來,上了堂房。
蔣三哥一邊走,一邊嘟嘟說道:“你也別難過,這世道就這樣。我們來你這兒借糧,有人衝我們山寨借糧,我們也沒法子,誰讓咱遇上這災年荒月的,到處缺糧呢。所以我們寨主說了,他要親自下山吃喜酒鬧花堂,然後帶糧上山。”
公子一聽,和丁世熊使個眼色。兩人彼此交會。心道,正愁頭子不下山。這下好了,正好一網打盡。
正說話間。院裏突然樂聲大作,大門口三班吹鼓手吃飽喝足,卯足了勁,比賽似地奏起了一首《翠樓吟》:眉顰顰展,潭水深泉,粉麵桃花嬌顏。十八相思債,今成蝶戀花圓曲。燭影搖紅,雙雙喜成灰,難再有慮。新嫁娘。美鏡凝妝,鴛鴦戲鸞。有心同願世間,連理枝枝在,世世年年。天又不會老,情也終日理不淺。天地永在,比翼同雙飛,滄海桑田。新嫁娘,今夜嬋娟,有情終眷。
原來已經是新郎迎親時辰。馬繼遠身著喜服、頭簪金花從西祠堂興衝衝邁步而來。直趨正房來拜馬本善。馬本善不等他到台階前就趨步進來,站在滴水簷前,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心不在焉地受了孩子的辭行禮。
送走兒子。馬本善招待蔣三哥去屋裏坐。蔣三哥也不客氣,大咧咧地要了一桌酒菜,自顧自地先吃起來。馬本善招待好蔣三哥。又請公子、洛掌門和丁世熊來到後院內室。
這裏,也準備了一桌酒席。公子坐了上座,下首依舊是洛青鬆。對首坐了丁世熊,馬本善依舊坐了主座。此時,丁世熊才對公子說道:“劉大人調了一千多綠營兵亥時準來策應,有多少我們拿多少。一開始我們還擔心,匪首劉三禿子不下山呢,這會兒聽蔣三哥這麽說,我們倒不怕了,放心大膽地抓吧。”
裏麵緊張得很,外麵卻熱鬧得很,親戚街坊鄰居不知內情,依舊來送禮拜喜。丁世熊對馬本善說道:“這裏我們自己商量,你卻招待客人去。”
馬本善想也是,自己待在這裏,外麵客人不見主人如何是好。於是,安排兩個家人留下,端茶倒水伺候,自己卻轉身去外麵招呼客人去了。
公子說道:“丁臬台的意思是要在這裏抓人?”
丁世熊點頭說是。公子又說道:“若要在這院裏抓人,我們最好畫一張這院裏的圖。”丁世熊很以為是。於是,公子讓其中的一個家人著筆,照樣子把院落的圖畫下來。不一刻,家人畫好了圖交給公子。公子看圖說道:“目今看來,土匪還沒想到馬老爺子會通知官府,所以也不會防著老爺子。我們且看這地圖,這院子西北角的池塘,一半在院子外邊,也沒有圍牆,隻怕劉三禿子也會聊到這一遭,在這裏預先設置人馬,沒事警衛,有事接應。所以,咱們的兵士得分出一部分擋住這條路。我們在廳裏做事,起碼不能讓外邊這些人進來,也得防著裏邊的人往外逃。丁臬台,你說呢?”
丁世熊原本以為她不過是個少年公子,肚內除了酒囊飯袋怕也沒其他的,剛聽公子說得頭頭是道,恰是自己都沒有想到的,不得不佩服公子計謀,嘴上忙說道:“公子說得很是。隻是我們的人要怎麽進來呢?”
公子沉聲說道:“不是有迎親的隊伍麽?我們的人夾在迎親隊伍之中,誰能看出來?周圍都布置成我們的人,團團圍住土匪,再派一千號人在院外接應,隻要別逃了劉三禿子,這件事就算功德圓滿。”
丁世熊暗暗叫好,吩咐親隨按照公子的吩咐做去了。這邊又派親隨去打探消息。不一會兒,親隨回報說,黑風崖上陸陸續續過來一百來號人,沒見劉三禿子。
亂蝶最喜歡熱鬧,此時見有這等熱鬧,豈肯輕yì錯過,忙道:“我們出去看看,讓我當男儐相,紅翠當女儐相可好?”
紅翠拍手讚同。公子聽了竟沒甚反對,起身朝院內走去。馬家大院正廳,迎麵是一片大空場,西邊已經搭好了戲台,剛剛開戲。東邊則擺滿了桌子,前一排十桌,坐滿了人,都是一些穿長袍套馬褂的鄉紳,後麵一派也算是太平鎮有名人物,教授、先生、醫生、郎中什麽的,一個個漫不經心磕著瓜子,看著戲文,顯得矜持斯文。往後排坐的人越來越窮,有蹲在凳子上喝茶、抽旱煙的,有披著破棉襖說葷話的,還有些蓬頭垢麵的孩子在桌下鑽來鑽去,嘰嘰呱呱捉迷藏。除此外,幾班吹鼓手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吹得響亮,和著劈劈啪啪的爆竹聲,顯得格外熱鬧喧嚷。
忽然,外麵三聲大炮響,四班吹鼓手更是使足了勁兒拚命吹打。大家明白,新娘子到了。片刻,喜轎進門,一邊裝扮好的紅翠上前攙扶下新娘子,緩步進院。
此刻廳裏廳外爆竹燃盡,鼓樂也停下來,總算安靜了一些。亂蝶已經站在拜堂前麵,嘻嘻鬧鬧地拿著賀詞,大聲嚷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公子正在查看周圍環境,丁世熊從人群中擠過來低聲說道:“劉三禿子已經來了,在蔣三哥屋裏。”
公子點頭說道:“讓你的人死死地看住他,隻要別跑了他,其他的都是烏合之眾,逃了幾個也沒事。”
丁世熊答應是,忙又安排去了。洛青鬆卻一直緊緊地貼著公子,片刻不離。公子見暗香也在身邊,對他說道:“你卻跟著丁世熊,隻管看著劉三禿子,實在不得已,一刀砍了他也成。”
暗香隻想保護好公子,對劉三禿子什麽的不是不上心。此刻聽公子吩咐,隻得也答應說好。洛青鬆環視四周環境,低聲對公子說道:“隻怕事情沒那麽簡單,我看好像還有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混在裏麵。”
公子詫異問道:“你說還會有誰?”
洛青鬆答道:“蔣三哥之前說道,山寨來這裏借糧,還有人去山寨借糧,隻怕這裏還有別人。”
公子沉吟道:“除了黑風崖的人還有誰呢?”
洛青鬆又答道:“我手下的人打聽到,這裏可是亂匪一枝花的地界。我擔心的是劉三禿子隻是小嘍囉,後麵還有大匪呢。”
這點公子可再沒有想到,可先前箭在弦上,不發也得發,隻能先看看再說。他們的計劃原是,帶到賓客散去土匪運糧時,攔腰分截,打散外邊土匪,擒殺劉三禿子。這時,正是喝喜酒的時候,想必要喝完喜酒土匪才會裝車運糧。馬本善正在屋裏應付劉三禿子,暗香和丁世熊也在那裏,但公子想想還是有些不放心,見亂蝶正陪著新郎敬酒,衝他擺手讓他過來。
亂蝶正嬉笑著和賓客說笑,瞥眼見公子叫他,急忙放下酒壺,從人群擠著挪過來。亂蝶問公子道:“公子怎地不喝喜酒?感情是沒位兒,這老頭兒也太不會照顧公子了。來,我給公子安排到屋裏坐。”
公子斥道:“誰讓你來這裏喝酒來著?我們還有正經事要走。走,我們去土匪屋裏看看。”
亂蝶哼聲道是。領著公子和洛青鬆來到土匪喝酒的小院。這個院子和賓客吃席的院子中間隔著一條長廊,當時,公子的意思是,當眾拿下土匪的時候不至於混淆錯殺了賓客。此時來到土匪所在的這個小院,見馬本善坐在正中間的位置,旁邊是一個禿頂的中年漢子。那個漢子應該就是黑風崖匪首劉三禿子。馬本善一眼見了公子三個人,心裏一寬,忙著迎了過來說道:“請這裏坐!這是老朽的一位朋友,人稱艾公子。這位是“周天派”的掌門洛爺,老朽可是幫派中的弟子呢。這位嘛,是老朽請來的儐相,名叫丁山。”介紹到亂蝶,馬本善不知曉亂蝶的名字,謊報了一個假名。好在亂蝶關鍵時刻也沒有叫嚷,隻點了點頭。
介紹完公子這邊的人,馬本善又開始介紹土匪這邊的人。這下,可算見到了劉三禿子本尊麵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