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太平鎮大戶卻是馬本善,年近六十,算是太平鎮的首富。別看洛青鬆年紀小,但他十六歲已經是“周天派”掌門。說來周天派是從洛青鬆爺爺那一代成立的,之後弟子滿天下。周天派倒不是以武藝超群聞名,卻以豪俠縱情結攬天下英雄為目的。一半多人入門周天派,都是為了認識更多朋友好行走江湖,隻要拿著周天派符牌“執此青帖、如見掌門”,江湖上行走甚是容易。於是,也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周天派,圖的就是辦事方便。後來年羹堯為了籠絡江湖上人士,收買洛青鬆的父親洛家聲,建立血滴幫,多半也是靠周天派的勢力。
雍正當皇帝後,兔死狗烹,找機會殺了年羹堯,順帶著滅了血滴幫,但分布廣泛的周天派弟子卻沒力量一一殲滅。洛青鬆承繼掌門後,年年也有不少弟子入京拜貢。商人大戶多半投靠周天派,為的是到那兒,隻要拿出符牌,就有同派弟子招待照顧,省了不少麻煩。
太平鎮馬本善從康熙年間,他爺爺那輩兒就是周天派的人,算來也是派裏的老人,所以洛青鬆對他稍有了解。幾人領著公子一行人來到鎮上最大一家莊戶停下。馬本善本人站在門口親迎掌門到來。
一見洛青鬆,馬本善就要行拜掌門之禮,那洛青鬆竟坐在馬上恬然受了他三拜,之後揮揮手淡淡說道:“你起來吧。我和我家兄弟從京師而來,這幾日累了,在你家略住幾日。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家兄弟,別讓我麵上無光。讓人小瞧了周天派。”
馬老頭兒爬起來道:“掌門說哪裏話?來到太平鎮那就是小老頭兒的地界,小老頭兒再不濟事也能撐得起這個臉麵。來啊。快請掌門和這幾位朋友去東廂房住下,讓廚下好好準備一桌席麵。”
亂蝶和紅翠一聽有酒有肉吃,嘴角上先冒了一個泡,差點流口水出來。這幾日來,別說酒肉了,大餅都沒吃飽過。這好不容易到了太平鎮,總算有個有酒有肉的地方接待,總算能過下嘴癮了。暗香雖說不喜歡洛青鬆,但眼見公子不至於那麽受罪。也就勉強認了。
片刻,廚下準備了一桌豐厚席麵。洛青鬆見食物周全,準備齊整,問道:“這滿山東地麵,都窮得叮當響,你這裏還挺周全。”
馬本善請洛青鬆做了正座,洛青鬆卻讓給公子坐了,自己挨著公子坐下,暗香、亂蝶和紅翠坐在下首。另有人陪著。馬本善自坐了主座,說道:“不瞞掌門,老兒明日兒子娶媳婦,所以廚下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不費事。”
洛青鬆哦了一聲,說道:“早知道你兒子娶媳婦,我這裏卻沒什麽見麵禮。等你進了京師,我再送你好禮。”
馬本善笑道:“掌門親臨駕到。對小老兒已經是莫大榮幸,還敢要什麽喜禮?”說著。敬了一杯酒給公子,又敬了一杯酒給洛青鬆,最後自己倒了一杯。下麵自有人伺候他們三個。
馬本善端酒說道:“掌門遠道而來,我們先喝這一杯解解乏。山東這兩年遭災,倒讓掌門委屈了。”
亂蝶紅翠早等著這句話呢,急忙也端起來一仰脖就要喝。洛青鬆這才客氣說道:“叨擾你了。”
馬本善忙道哪裏哪裏。一杯酒下肚,幾個人開吃。之後,馬本善又要端第二杯酒,突然,一個下人急急忙忙竄進來,也不顧上麵有客人沒客人,隻管說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馬本善一放筷子,怒道:“你這沒規矩的,沒看見上麵有貴客,隻管擾亂什麽,沒規矩!平常就這麽交代你們做事來?”
那人且不管這些,結結巴巴說道:“不是那回事,一夥土匪剛從門外經過,往院子內放箭,箭上還有一封信。小的不知道怎麽回事,怕是土匪又來借糧呢。”
“哦?”馬本善臉色大變,忙道:“把信給我看。”
下人急忙把信遞上去。馬本善低頭看了一會兒,半天沉吟不語。洛青鬆見狀,心道,我周天派的弟子,還有被人欺負的道理?心中不免忿忿,大聲道:“哪裏來的土匪,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敢是不要腦袋了麽?”
下人不敢回話,馬本善卻起身說道:“掌門不知我這裏情況。太平鎮地處老山溝裏,向來是四不管地界。這夥兒土匪原是黑風崖的人,帶頭的名叫劉三禿子。劉三禿子在這裏很是囂張,官府都不管他。往常倒也給小老兒三分薄麵,小老兒和他們相安無事。可這兩年,山東實在是窮瘋了,山上也缺糧,時不時來借三兩千斤糧食。小老兒別的不說,這點兒糧食還能拿出去的,二話不說,就派長工給送上山了。畢竟,黑風崖就在太平鎮界麵,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劉三禿子也不至於這麽不講情麵,連窩邊草也敢動吧。誰曾想他還真想動,一開口就是七百石!七百石糧食小老兒也有,但也騰空了小老兒的庫底,連明年的種糧都沒了,明年隻能和那幫泥腿子一起去吃舍粥棚的飯。這讓小老兒臉往哪兒放?再說了,現在濟南糧價已經漲到三十兩銀子一石,一聲“借”,兩萬多銀子憑空就沒了。老頭兒雖有些家業,但也不是聚寶盆,哪兒說有就有呢?”說完,長長地歎口氣。
這一說先惱了亂蝶,正在啃雞腿的他憤然把骨頭扔到地上,起身罵道:“奶奶個熊,還借糧呢,他劉三禿子的頭怎不借來使使?馬老爺子,你別管了,亂蝶先上山殺了劉禿子,宰他一百零八個窟窿,也算是為民除了一害。”
暗香忙把亂蝶按到桌上,斥道:“公子東家在此,你隻管渾說什麽?快坐下,好好吃你的飯罷。”
洛青鬆看著公子說道:“兄弟,你說怎樣?”
公子沉思一會兒,緩緩說道:“要我說,這糧勢必不能借。一旦借了,對馬老爺子家也是不小的損失,將來官府知道了,或者會辦個“通匪”的罪名兒,那時,真正是傾家蕩產的事兒。可是如果不借糧,那劉三禿子隻怕是難惹的主兒,一聲令下,馬老爺子這份家業勢必難保。”
這樣說來左右難做。馬本善雖然不知道公子是什麽人,但瞅著掌門對這位少年公子很是恭謹親近,少不得也倍加謙恭,問道:“依公子所說,隻得通報省城了?”
公子點頭說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到此時,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讓官府派兵來剿匪。這樣吧,你派人把這封信送到省城,我們這邊暫時安撫了劉三禿子,靜觀其變吧。”
到此時,馬本善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由著公子的辦法做了。馬本善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馬繼遙,二兒子名叫馬繼遠,二十二日,卻是二兒子馬繼遠娶媳婦兒。馬本善把這件事交給大兒子,又吩咐家人馬家駒到門口蹲著些,萬一土匪來了,好報他們知曉。這麵,卻招待好掌門和公子一行人,好生在馬家大院坐下來。
熬到二十二日正日子,黑風崖和官府兩麵都無消息。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馬本善此時反倒輕鬆下來,雞不叫就起了床,看看二兒子的喜堂,又到搭好的棚子裏看著廚子們宰魚、殺雞、煮肉、炸丸子,從溢著白霧的灶棚出來,站在院子裏嗅了嗅彌漫著的肉香,見馬家駒滿身是霜從外頭進來,忙招手問道:“你過來!”
馬家駒搓了搓凍得有些發木的臉,幾步趨跑過來稟告道:“老爺,人來了?”
馬本善吃了一驚,忙道:“誰?黑風崖的人?”他生怕黑風崖的人先到,那時真要傾家蕩產了。
馬家駒喜滋滋說道:“不,不是,是官府的人,來的人好像還是個大官兒,說是什麽丁臬台親自帶兵來了,現在門外等著您呢。”
馬本善鬆了一口氣,忙對馬家駒說道:“快,去請公子和掌門出來,我們一起見見這丁臬台。”
即刻,家人請來公子和掌門。馬本善前頭帶路,領著公子和掌門去見丁臬台。
大門口栓馬石旁站著三個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兩開氣長袍,外套著黑拷綢馬褂,腳下蹬著石頭正和兩個親隨閑磕牙兒。
馬本善見大院周匝並沒有兵,心裏又是一緊,硬著頭皮施禮道:“在下馬本善,請丁臬台屋裏坐。”
丁世熊這才從馬上跳下,一眼瞥見公子和洛青鬆,問道:“這兩人是誰?”
馬本善正要回答,公子卻先一步上去,亮出乾隆欽賜的玉佩,上麵刻著“長春居士”四個篆字。丁世熊見此玉佩,忙磕頭道:“在下丁世熊,現職山東濟南臬台,奉欽差劉統勳劉大人之命,特來剿黑風崖匪徒的。不知大人是誰,在下該怎麽稱呼?”
公子淡淡說道:“你起來吧。我也不是什麽大人,也沒什麽官職,你隻管叫我艾公子就好。”
丁世熊正要問公子該如何處置黑風崖這夥匪徒,忽見馬本善瞪大了眼睛盯著街北,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家駒,快,快請幾位爺屋子裏坐!”馬家駒也麵如土色,顫聲對丁世熊說道:“黑風崖上蔣三哥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