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二日,左氏一早就把雅熙從被窩裏挖出來。從裁縫鋪拿來了一堆衣服,讓她試了有兩個時辰。試完衣服,又開始選擇發髻,挑選發簪,甚至妝容都化了好幾個。
看著左氏和一群小丫鬟忙前忙後,雅熙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和校園文裏的黃母。大概母親都是這樣吧。
這樣想著,雅熙露出笑容,更加配合著左氏折騰。
這一選,就選到了晚上。不得不說,努力是沒有白費的。
雅熙出現在宴會上時,確實讓人移不開眼來。已經16歲的雅熙,褪去了之前的稚嫩,展現出少女的嬌美。本就是眉目如畫,氣質溫婉,再加上雅熙作為現代人,獨有的自信灑脫。在一眾鶯鶯燕燕中,也極度顯眼。左氏自然非常自豪,隻是這種自豪,在聽到敵國的使臣提出娶自家女兒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使臣的聲音剛落,宴會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皇上坐在高位上,看不清神情。他似是輕笑了一聲,言道:“左家的女兒,真是心大了。”
這句話聽得雅熙心裏一緊,轉頭撇到麵色凝重的家人。她咬著下唇,做出了一個決定。
雅熙起身,行至殿中央。直直地跪了下去,注視著高台上的人,朗聲說道:“陛下,有眾將士的舍身取義,才有我們安定的生活。三年的戰爭,太多的將士為此付出生命。我願意終生不嫁,永駐佛堂,為逝去的英靈終日頌經。求陛下成全!”一邊說著,一邊深深地拜下去。
雅熙知道之前九皇子求娶左夢晨,已經讓皇上對左家有了芥蒂。
今日之事,若是處理不好,更會讓皇上記恨左家。左家必須有人付出代價,來平息他的怒火。
雅熙又怎麽忍心讓疼愛她的哥哥,或是讓她衣食無憂的父母受難。既是如此,便讓自己一力承下吧。
少女用甜軟的聲線,說出了斬釘截鐵的話,讓殿裏的空氣又是一滯。沒有人能想到,一個剛剛及笄的少女可以如此果決勇敢。
皇上看著雅熙,露出了慈愛的笑容,說道:“難得你有這種誠心,日後便在囯寺中修行吧。”
雅熙淺笑著行了禮,便退下了。沒有一刻鍾,左簫宇就找借口離了席。而雅熙始終保持著最得體的笑容,接受其他審視的目光。
到宴會結束時,雅熙臉都笑僵了。和左氏左相一同回了府,簡單寬慰左氏幾句,才從主院出來,詢問著身邊的丫鬟:“哥哥,現在在哪裏?”
“大少爺,正在小花園。”丫鬟恭敬地回了。
知道了左簫宇的下落,雅熙便向著小花園去了。遠遠地便看見,一身青衣的左簫宇席地而坐,發帶被扯斷,扔在一邊。一頭黑發隨意地散亂著,旁邊放著好幾個酒壺。
這個場景,讓雅熙氣息一滯,眼前似是出現了夢裏那被血染紅的土地。雅熙站在他身後,靜默了良久。才輕聲開口喚道:“哥哥,我錯了。”
左簫宇輕笑出聲,又往嘴裏倒了一口酒。自顧自地開口:“我五歲的時候,便有了你。你就像個白嘟嘟的小肉球,柔軟的一塌糊塗。我都不敢碰你。誰知你一看到我就哭了,當時我就想,這個妹妹可真討厭。再大一點,你反而每次見到我,都極其歡喜,每次都要塗我一臉的口水。再後來……”
雅熙坐到左簫宇旁邊,聽他用懷念的語氣說起以前的事。晚風的吹拂下,讓人有流淚的衝動。
“然後,我告訴自己,要給你尋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夫君,要找一個比我還要疼愛你的人。”說著,他又灌了一口酒,有酒撒到他的衣服上,染濕了一片,顯得狼狽無比。
他似是掛上了一絲自嘲的笑容,開口道:“不過,這樣也好。我該去哪裏找一個,比我還要疼愛你的人?”
左簫宇低下頭,勾著嘴角,發出低低地笑聲。他又猛地把酒倒進嘴裏,臉上像是有水痕,不知是酒還是淚水。
“哥哥。”雅熙心裏一下子被刺痛,輕聲喚著左簫宇。
左簫宇把酒壺扔到一邊,狠狠地擦掉嘴邊的酒,搖搖晃晃地起身:“妹妹,答應哥哥一件事吧。你帶發修行,好嗎?”
雅熙止住要落下的淚水,拚命點頭。
“夜深了,回去吧。”說完他擺擺手,就向著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
雅熙不放心,便遠遠地跟著他。一直看他被寅風迎進去,才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媽、綠漪和琉璃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齊齊站在雅熙麵前,幾次欲言又止。
雅熙看著他們糾結的樣子,卻露出了笑容,開口道:“明日,我便要出發去國寺了。我和母親說過了,等我走了,就把賣身契給你們。這裏還有我貼己的銀子,你們三個人分了吧。”
“二小姐!我們不走!”三個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涕淚縱流。
雅熙連忙去扶起年級大的李媽,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麽?我這次去國寺,必然是苦修,不能帶你們去的。隻有我受了苦,皇上才會念在左家多年苦勞的份上,對父親和哥哥,多上幾分寬容。”
見她們三人拚命搖頭,反抗強烈。雅熙便話風一轉,改口道:“若是實在不願,便替我守著這個地方吧。不過,賣身契和銀兩都收下吧,也不枉你們對我多年的照顧。”
李媽幾人仍是不肯,雅熙又勸了幾句。他們見雅熙堅持,又跪了下去,齊聲說:“奴婢們,等著二小姐回來!”
雅熙笑著,揮手讓她們下去。他們卻不肯,說服侍不了雅熙幾回了,又落了幾回淚,侍著雅熙安寢了。他們才退了出去。
第二日,又是一場離別。收拾行李時,李媽拚命地往裏麵塞東西,就怕雅熙住不慣,也怕雅熙用不慣。雅熙說了幾次不用,但是老人淚眼婆娑地往裏放東西,終是讓人想要落淚。
雅熙實在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便多帶了很多東西。三人又是哭了幾遭,綠漪和琉璃哭濕了幾條帕子,李媽幾次差點哭得昏厥過去。
又和父親母親道了別。而左簫宇像是恢複了以前的樣子,揉著雅熙的頭發說著再見,就像這是一次,簡單的別離。
雅熙一人背著行囊,踏著清晨的陽光去了國寺。獨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