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情緒鼓動之下，柳慕珊沒有多少猶豫，就給柳成生打了一個電話。
從他接電話的語氣就可以聽得出來，柳成生格外的驚喜，興奮道：“慕珊？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兒嗎？”
他的語氣裏麵高興卻又忐忑，像是接到兒女電話，滿腔擔憂和喜悅的父親。
明明並不是很能看得上這個男人，柳慕珊還是情不自禁的湧上了幾分委屈。
這種委屈讓她偽裝的情緒更加真實了幾分，於是她垂下頭，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低聲道：“柳叔叔……”
“這是怎麽了？”聽出她聲音的不對勁，柳成生頓時慌了，忙不迭的追問：“怎麽哭了？發生了什麽事兒？”
“我……我不知道該跟誰說，就給你打了這個電話……”柳慕珊壓低了嗓音，哽咽著，仿佛茫然無措的幼童，低低的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即使在這麽難過和無助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還是是不是打擾到別人……這個孩子，怎麽能這麽叫人喜歡。
柳成生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更是因為這份柔軟湧上了大片的疼，連帶著之前因為劉穎的嘲諷，而多少升起的一點點對於親情的灰心喪氣，都消散了許多。
他忍不住放柔了聲音，慈愛的道：“不，叔叔早就已經吃完飯了……你別哭，跟叔叔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就好……”柳慕珊低垂著眸子。
電話這一端的她麵無表情，冷淡的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但是她的聲音裏卻充滿了委屈和迷茫，低聲道：“我……我就是心情不太好……但是我又不知道要找誰說……抱歉，明明隻見過兩次，卻這麽冒昧的打擾你……”
“傻孩子。”柳成生又是心疼她現在的狀態，又欣喜於出了事她會想到找他，原地踱了兩步，才低聲的，帶著幾分寵溺和擔心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你跟柳叔叔說，就算柳叔叔幫不上什麽忙，多少還能給你出點主意。”
“你別看柳叔叔沒什麽用，畢竟比你多活了這麽多年，人生經驗還是有的。”
“柳叔叔才不是沒用的人。”柳慕珊哽咽著反駁了一句，聽到話筒對麵傳來的欣慰的笑聲之後，才做出不解的樣子，低聲道：“媽媽今天中午約了人出去吃飯……不知道為什麽回來發了很大的脾氣……”
“她，她還說，都是我……都是我的存在讓她碰到了麻煩……”柳慕珊抽泣著，不解的道：“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又不敢跟其他人說，我在林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柳叔叔，你說媽媽到底怎麽了？”
柳成生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反問道：“她真的這麽說的？！”
柳慕珊委屈的點頭，低聲道：“嗯……我沒有撒謊……柳叔叔，你說媽媽是不是覺得，當初領養我，其實是個錯誤？我畢竟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小放姐姐又一為我這些年跟她一直都不親近……我，我真是個禍害……”
“別瞎說！你才不是禍害！”柳成生憤怒的握緊了拳頭。
劉穎！
在他的麵前裝的好好的，一副對待柳慕珊無愧於心的樣子。
她就是這麽對待他們共同的女兒的？
是，柳慕珊跟在她的身邊，的確可以衣食無憂，過上奢侈的生活。
但是孩子的身心健康呢？缺失的父愛和母愛呢？
柳成生忍不住咬牙切齒，惡狠狠的低聲道：“是你媽媽胡說的！明明是她自己沒有處理好，憑什麽要怪到你的頭上。親生女兒又怎麽樣？你也是……”
話說到半截，柳成生猛然意識到因為過於憤怒，自己說的實在有些太多了，趕緊咬住舌尖，刹住了話頭。
柳慕珊的眼裏閃過一絲冷光，故作疑惑的低聲問道：“我也是什麽？柳叔叔？”
“沒，沒什麽……”柳成生幹巴巴的笑了笑，才結結巴巴的，拙劣的轉移話題：“你現在在哪兒呢？我怎麽聽到了風聲？”
柳慕珊當然沒有繼續追問。
她本也不打算現在就讓柳成生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柳成生對於她來說算什麽呢？
就算是親生父親，也不過是提供了一半的基因之後，就消失不見。
二十多年來，他不曾給過她分毫的父愛，更不曾給過她一丁點的關心。
甚至連林錦玉做的都不如。
對於柳慕珊來說，柳成生更像是一個讓她覺得可以信任，可以肆意利用的陌生人。
要說有什麽感情，簡直就是說笑。
因此她毫不在意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反倒因為這層血緣，和柳成生明顯在意的態度，讓她有了更多的可操作空間。
因此柳慕珊聞言，像是真的被轉移了注意力，四下看了一圈才輕聲道：“我……我剛剛太傷心了，就開車亂轉……現在在市郊……具體是哪裏，我也不知道……”
“傻丫頭，荒郊野外的多不安全！”柳成生聞言，頓時不讚成的皺眉，猛的站起身：“你別亂動，我去找你。”
他的女兒乖巧聽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長相又漂亮可人，如果遇到什麽不懷好意的歹人可怎麽辦？
柳慕珊忙勸阻他，低聲道：“柳叔叔，不用了。我車上有導航，一會兒直接開著導航回去就可以了……市郊這麽大，您找我，要找到什麽時候。”
柳成生微微一頓，動作停了下來。
是啊。
他早前就知道，柳慕珊有一輛看外表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車，性能恐怕齊全的很。
而他呢？
他甚至連一輛電動車都沒有。
難道要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滿世界亂轉嗎？
等他找到柳慕珊，隻怕都要到明天早晨了。
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無力，和自己能夠給予柳慕珊的那丁點的東西，他忍不住單手捂麵坐了下來，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失落：“那你快回吧……小姑娘家家的，別自己在外麵呆著了……”
“我，我一會兒就回去。”柳慕珊乖巧的應了聲，停頓了好一會兒，才低聲的，用仿佛感動極了的語氣道：“柳叔叔，你真好……從來沒有人這麽關心過我……柳叔叔，你要是我爸爸多好……”
一邊說，柳慕珊一邊拉開了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
“你……”聽到她近乎囈語的話，柳成生的手卻劇烈的抖動了起來，整個人心神遭受了巨大的震撼，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的反問道：“你，你說的是真的？你，你覺得……你，你想，你想有我這樣一個爸爸？”
他大大的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思考。
說不清期待還是害怕，這個已經到了中年的男人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小姑娘給他一個回答。
柳慕珊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和緊張，輕快地笑了起來：“這當然隻是我的奢望了……”
說著，她又低落的，小聲道：“我怎麽可能會有柳叔叔這麽好的爸爸呢？我的親生爸爸媽媽，早就已經不要我了……”
“柳叔叔。”雖然叫著他，但是她卻仿佛在自言自語，小聲的，迷茫的問道：“是我不夠懂事嗎？還是我不夠漂亮？為什麽我的爸爸媽媽，不願意要我呢？”
才不是的！
才不是不願意要你！
你懂事又漂亮，善良又乖巧，是爸爸的心肝兒寶貝啊！
柳成生幾乎想要呼喊出聲。
可是同時，劉穎的聲音似乎又冷冰冰的在他的腦海裏響了起來。
“你連自己都養不好，能給慕珊什麽呢？”
“你隻會讓慕珊恨你。”
握緊了拳頭，聲音全部都梗在了喉嚨裏，柳成生握緊拳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別瞎說，慕珊這麽好的女孩兒，這個世界上有哪對父母舍得拋棄呢……”好一會兒，他才嗓音沙啞的張開口，聲音粗糙的像是指甲劃過玻璃，幹澀地道：“一定是他們有什麽原因，不得不放棄你。”
“真的嗎？”似乎被安慰到了，柳慕珊滿懷期待的問了一聲。
“當然是真的。”柳成生的眼眶通紅，好一會兒才將喉嚨裏的哽咽壓下去，故作輕鬆的笑道：“再說了……我這樣的當爸爸可沒什麽好的……生活又窮又苦，連一個家都給不了你……”
他的語氣很輕鬆，臉上卻不是那樣。
他紅著眼眶，悲哀又絕望的望著工地宿舍那結滿了蜘蛛網和生出了黴斑的破舊天花板，心口絞痛。
他真的是個沒用的廢物，站在女兒的麵前，都沒有資格跟她相認。
柳慕珊微微頓了頓，有些意外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過很快，她勾了勾嘴角，語氣天真而又活潑的道：“可是……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就是家啊……我不怕吃苦……雖然我現在什麽都不會做，但是我可以學的。”
“住小房子，洗衣服，打掃衛生，出去賺錢……我都可以做的。”她嗓音裏似乎充滿了憧憬，眼神裏卻含著惡意，低聲道：“家裏的阿姨說過，她年輕時候的苦日子，洗衣服要用涼水……雖然我也很怕冷，但是我覺得，如果有爸爸媽媽在身邊的話，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似乎真的不在乎困苦的生活，用單純的語氣，一邊想象著窮人家的生活應該是什麽樣的，一邊堅定地說，自己可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