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和他的心意。
有些人,今天是該有個了斷。
林禦淡淡的垂下眸子,長長的眼睫毛在燈光下打下大片的陰影,淡淡的道:“到底是讓大哥二哥出國散散心,還是讓大家都知道,林家的大少爺和二少爺竟然合起夥來,開皮包公司轉移資產、偷稅漏稅和綁架弟妹,父親盡情可以做個決斷。”
林鳳陽的神情一冷,文明棍重重的敲擊一下地板:“放肆!”
林禦無所謂的依舊端坐在原位,甚至頗帶著幾分悠閑的端起桌麵上的熱茶,輕輕地啜了一口。
如果他真的是二十多歲時候的他,也許會在林鳳陽這冷厲的目光下感覺到忐忑不安,或許會因為心中殘存的那點父子親情和兄弟情義而心軟。
可惜……他殼子裏麵的身體,早就已經什麽都經曆過了。
林禦很篤信,對於林鳳陽來說,他的一生中,不管是妻子兒女還是親戚朋友,統統都沒有林氏,和林氏帶給他的權力重要。
這樣對於林氏的名聲大有損害的新聞,他絕對不會允許報道出去的。
這也是林禦堅定認為,自己能夠得償所願的原因。
果然,一直在堅決反對的林鳳陽沉默了下來,神情可怖地道:“老三,你一定要鬧到這種地步?”
他甚至連感情牌都不再打,陰測測地盯著林禦,全身的氣息危險之極。
林禦卻沒有絲毫的退縮,嘴角甚至隱隱的有些上揚:“父親,大哥二哥動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總不可能就這樣算了。我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他不是不知道,這樣說,就相當於將林放擺在了明麵上。
但是同樣的,這樣也可以降低林鳳陽的警戒心。
林禦很了解他,對於林鳳陽來說,兒女情長,又或者是割舍不下親情,都是非常無用的東西。
如果今晚,林禦在他打感情牌的時候真的動搖,進而放過林書和林懷的話,得償所願的林鳳陽非但不會有所動容,覺得委屈了他這個小兒子,反而會覺得林禦不堪重用。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林鳳陽冷冷的咬牙:“我可以讓你大哥二哥去南方的分公司,在你原諒他們之前,永遠不許他們回京市。就算過年也不可以。”
這個許諾,不可謂不重了。
但是……林鳳陽是一個重承諾的人嗎?
林禦在心底裏不屑地淡笑。
他從來都不是。
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林鳳陽,從來信奉的都是弱肉強食、不擇手段,他才不會真的因為一句口頭的承諾,就真的損害自己的利益。
隻是這些年,他的位置越發的高,林氏也發展的越來越大,導致林鳳陽很少有機會,需要反悔他許下的諾言了。
也就導致……有的人,恐怕真的信以為真。
林禦並不著急。
果然,林書就已經先急不可耐地喊出了聲:“爸!你怎麽能這樣!要是一輩子都不能回京市的話,我跟大哥還不如出國!”
起碼林禦隻是說讓他們出國幾年,十年是幾年,兩年也算是幾年。
到時候他們硬要回來,林禦還能攔得住不成?
可是如果去下麵的分公司呢?
如果林禦一輩子不原諒他們,他們就一輩子不回來嗎?那林氏,真是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越想越覺得焦急,林書毫不猶豫地道:“我不同意,我寧願出國。”
林鳳陽幾乎氣的吐出一口老血。
這個蠢貨!
可是偏偏林禦就坐在一邊虎視眈眈,他又不能開口叱罵,林鳳陽隻能沉著臉,去看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林懷:“老大,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別以為他不知道,林書和林懷兩個人,向來都是林懷的鬼點子更多,林書來負責出頭。
既然林懷到現在都沒有阻止林書的話,是不是代表,他其實也是這麽想的?
即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林懷依舊忍不住在林鳳陽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那是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和憤怒產生的強大的氣場,讓人在他的目光下仿佛無所遁形,幾乎喘不過氣來。
甚至……林懷仿佛從自己父親的眼睛裏,隱隱看到了幾分失望。
可是他憑什麽失望?
他們兄弟兩個,明明也是林氏的嫡係,憑什麽就因為一時想岔了,就要被永遠隔絕在林氏繼承權之外?
至於轉移林氏財產的事情……
他跟老二都已經這麽大的歲數了,可是父親還是死死地將林氏把握在手裏,一絲權力都不肯分出來。
他們想要自己做一番事業,有什麽錯嗎?
自覺問心無愧的林懷,扭頭躲過了林鳳陽的目光,低垂下眼瞼淡淡的道:“父親,我跟二弟共進退。老二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好,好,你們好啊!”林鳳陽隻覺得痛心疾首。
他沉沉的閉上了一雙充滿褶皺的眼睛,仿佛真的對這兩個兒子失望到了極致,冷淡的道:“既然是你們自己的選擇,那你們明天就買機票……”
“滾吧。”
“是,爸爸。”
林懷和林書對視一眼,對著林鳳陽恭敬地應了聲,沒有心思多做停留,並排著走了。
要出國,國內的事情他們要安排一下,盡量將損失降到最低。
那兩個人一副要好好謀劃的樣子,林禦看在眼裏,卻絲毫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隨便他們去謀劃好了,反正等到去了國外,他們所有的謀劃,都要是白白忙活一場。
將手中已經漸漸溫熱的茶杯放在了桌麵上,在一片沉寂中散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林禦淡淡的出聲道:“那我也告退了。”
說著站起身,整了整袖口要走。
隨著他的聲音,林鳳陽睜開眼睛,目光複雜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不光是林書和林懷驚訝,林鳳陽其實……也感覺到非常的驚訝。
即使馮大師曾經多次說過,自己這個兒子,絕對不是池中物。
可是他還是震驚於,林禦竟然從十年前就開始藏拙,而且竟然真的就能夠,一藏就是整整十年,沒有露出絲毫的破綻和馬腳。
因為那十年,林禦一直表現的喜怒無常,又是個不能說話的啞巴,林鳳陽其實很少仔細觀察過這個兒子。
現在他才發現,這個最小的兒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成為這個家中,最為高大的一個男人。
五官淩厲,充滿了男性的俊美,身材高大挺拔,全身上下都透著嚴謹冷漠。
在他終於不再藏拙的今天,他終於完全的展露出自己的風華,像是一柄塵封了許久,終於重見天日的仙器,散發出淩厲的氣息。
林鳳陽突然不得不承認,相對於自己的兒子,他真的已經老了。
看林禦真的轉身就要離開,林鳳陽微微沉吟之後,聲音低啞的開口:“老三,這麽多年……”
他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那個挺拔的男人已經率先轉過身來。
林禦身姿筆挺地站在燈光下,轉過身來,嘴角微微向上翹起,豎起食指放在唇畔,輕輕地對著林鳳陽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打斷了他的問題。
他眼神犀利,唇畔似笑非笑,聲音淡漠極了:“父親,我先告辭了。”
說完,當即轉身,步履從容地離開了。
直到外麵傳來了轟鳴的車聲,林鳳陽才重新靠進沙發裏,沉沉的歎了一口氣:“老了……”
“先生哪裏老了。”林祥不聲不響地從黑暗中走出來,為林鳳陽端上一杯溫度合適的咖啡,聲音平穩地道:“三少爺始終是您的兒子,隻要您願意他就是林氏的嫡係少爺。”
後麵的話林祥沒有說,但是林鳳陽卻很清楚。
如果他不願意的話,林禦也會一無所依。
就算翅膀硬了又怎麽樣?
翅膀硬了,他不喜歡,照樣可以給他把翅膀掰斷。
林鳳陽淡淡的笑了起來:“讓人多注意一下老三,沒想到啊……這小子,倒是個能折騰的。”
“是。”林祥恭敬地應了聲,再次無聲無息地遁入到黑暗之中。
林放醒來的時候,看到入目大片的白色,還有些迷茫。
一直守在她身邊的林禦,察覺到她的動靜,忙扶她坐起來:“醒了?”
一邊說著,一邊給她倒了一杯溫度適宜的水。
林放呆呆的接過水,大口大口地喝了好幾口,才嗓音有些幹啞地低聲喊了一句:“林禦?”
林禦真的在她的身邊。
所以她暈倒的時候,看到的都不是幻覺了嗎?
他真的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救了她……
林禦接過水杯,看她的狀態還不錯,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將枕頭塞在她的背後為她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從喉嚨裏淡淡的“嗯”了一聲。
林放的眼神中還帶著剛剛醒來的懵懂和迷惘,呆愣愣的低聲道:“我做了一個夢。”
她在被送進醫院以後就被洗幹淨了,現在身上穿了病號服,腳腕被結結實實地綁了繃帶吊了起來。
那張從來都明豔驕傲的臉上,還留著淺淺的血痕和擦傷的痕跡,格外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