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131章 拿錢贖人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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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芳跑了一路,頭發往兩邊炸開,嗓子眼像是冒著煙,滾燙滾燙的,她顧不上自己,首先就衝進去,撕扯著嗓門,向那孩子質問:“你們老師瘋了嗎?大學裏罷課,那都是成年人,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有著充足的了解和認識。你們都是半大的孩子,還不完全具備獨立思考獨立行事的能力,你們老師就帶著你們上街,校長都不管管的嗎?”

那個學生比宋玉芳矮一個頭,瘦得像麻杆,被人一吼,哭得直犯嘔,卻依然堅持把辯解的話說完:“不怪老師,我們想去老師還攔著……所以,所以我們就……偷偷跟著。到了遊行隊伍裏,老師想拉我們走都擠不出去了。”

倒在椅子上,哭得唉唉叫的宋太太,忽然來了勁,哭喊道:“都擠不出去,那你怎麽跑了?”說時,拚盡全身力氣,抄起手邊的杯子,就要往那報信的學生腦袋上砸。

宋玉芳見狀,立馬冷靜了下來,攔在中間拚命地護著:“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好了好了,都是孩子,不能這樣計較。”一隻手伸到後頭,拚命地將人往外推,“你快回家去吧,這裏不用你幫忙,你不要再出亂子就算幫了我們家津方大忙了,好嗎?”

“對呀,都是孩子嘛,為什麽單抓我的孩子呢?!我可就這麽一個兒啊……”宋太太往前一撲,結結實實跪在了地上,兩手拚命地捶著,掌心都磨破了皮。

“老爺知道消息了嗎?”宋玉芳甚至都無暇去扶一把,急得拽住還能說句整話的王嬸問道。

自從五四學潮爆發,整個教育界簡直大亂,學生無心上課,工人無心上工,有的幹脆從學校裏逃出來,軍警架著刺刀趕都不肯回去。連宋子銘所在的小學也是如此,不過他們倒不是孩子要上街,是教員集體罷課。這時候,宋玉芳卻沒見父親在家,實在奇怪。

王嬸哭著答道:“老爺一聽說小少爺出事了,拿了家裏的現鈔,立馬就跑去打聽消息了。”

“知道了,那我出去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宋玉芳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銀行什麽則例,一切一切都忘了,她隻要自己的弟弟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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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舜清接到電話,立馬向警察局趕。這裏的囚室早就塞滿了人,除了代投的幾個所謂要犯,其他人都是交了贖金立馬能走。

早一步到這的宋子銘,好容易擠到了辦公桌前,報了家人的姓名,問道:“贖金多少?”

警察也懶得答話,伸挺了一隻手,衝他亮了一下。

“五十?”宋子銘覺得大概不能這麽便宜吧,但五百又太多。月頭上抓的幾個大學教員,也才開價五百。宋津方還隻是個黃口小兒,哪裏值這個數。

隻見那警察嗤笑道:“五十,你可想得美!五百,少一個子兒都不行。這小少爺還不到十五吧,細皮嫩肉的,遭不遭得住罪呦!”他怪腔怪調地懶懶往椅子上一靠,抬起一條腿架在桌子上。

這擺明是訛詐,不是因為宋津方這個人要緊,而是因為拿住了他年紀小,家裏大人舍不得,故意地漫天要價。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坊間已經傳言,zheng府是要收起仁心大開殺戒了。宋子銘根本不敢得罪眼前這個小人,他掏出兜裏所有的鈔票,顫著手一張一張數過去:“您看,就帶了二百零七塊四毛,都給您,我先領了孩子回家,半個時辰之內準把剩下的給您送來。”

“你以為這是菜場買菜呢,不賒賬!”警察把保票抽了回來,桌上的銅錢大洋丁零當啷掉了一地,凶神惡煞地向後喊,“下一個!”

宋子銘好不容易擠到了這一步,為了早一刻帶兒子回家,差點就給警察跪下來了:“不行啊,來找家人的隊伍都排到大門外了,我好不容易才……”

誰知警察沒不耐煩,倒是排在他身後的一位中年男子,先向他發難:“哎呀這位先生,你以為我們容易啊?你的孩子不到十五,我的孩子也不到十八呢,你排了半天,我也跟你一起排著呢,你自個兒沒打聽清楚行市,也不能耽誤我們一家團聚啊!”

說完,一溜人皆起哄著要宋子銘讓開。少數幾位不起哄的,卻是些穿破布衣服的,正悶頭撿著地上的大洋。

如果非要五百不可,那剩下的三百,除非天上掉錢,否則宋子銘就是賣了自己,也未必有本事湊出來。這種情形下,叫他瞧見有人在偷撿自家的血汗錢,怎樣還守得住斯文,情急之下撲在地上,把錢死死按住,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你們怎麽這樣呢,當著我的麵兒撿我的錢,跟偷有什麽區別。這都是救命的錢,你們也是為救命而來的,同病相憐的人不互相團結,反而互相刁難,怎麽……”

那些撿錢的,或許也不出於本意,他們比宋家更愁錢,因而就更放得下臉麵,合力推搡著宋子銘,公然地搶奪著鈔票。

“真他娘的煩人!”眼見局麵大亂,警察抬手從腰間拔出盒子炮。

槍口對準宋子銘的一刻,從門外響起一聲厲喝:“住手!”

然後,何舜清衝進來,下意識地擋在了宋子銘前頭,雙手用力地朝上扳住那把槍。

“處……處長……”掏槍的警察發現在門口喊的人,正是自己的上司,此刻也正舉了槍,唯一不同的是,槍口沒有對著旁人,而是對著自己。他立馬扔掉了槍,站直身子敬了一個禮。

“伯父,您沒受傷吧?”何舜清拉起滿手冷汗的宋子銘,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宋子銘見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然是他,一時連道謝的話都不會說了。他低著頭假意在撣衣服上的灰塵,眼睛卻直愣愣地朝那兩張大票子在看。

現在去撿合適嗎,會被何舜清笑話嗎?可現在要不撿,門口那位處長一走,大家又該一通亂搶了。

何舜清替他拍膝蓋上的灰時,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順著目光的方向往地下看了一眼。便站起來有意避到門口,比劃著向那位長官說道:“沈處長,我弟弟的名字叫宋津方,大概十四五歲,個頭到我脖子這兒。”

宋子銘趁這個空隙,伸手往黃土裏一兜,連泥帶灰一把抓進褲兜裏。然後,匆匆忙忙上前拱手道:“沈處長是吧?拜托拜托,犬兒年幼,隻是在街上玩耍時,誤入了遊行隊伍,還請大人明鑒。”

就有人嘟嘟囔囔起來:“沒見過這種人,有熟人不會直接走後門嘛,來這兒添什麽堵呢。”

宋子銘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隻好低著頭,跟著何舜清去領人。

半小時後,何舜清的汽車停在胡同口上。

宋玉芳聽見喇叭聲,早已快步迎了出來。

隻見宋子銘背著被警察打傷了的宋津方,沒走兩步就開始喘起了粗氣,為了一鼓作氣把人背到屋裏,他甚至連招呼都不跟宋玉芳打,呼哧哼哧直奔著家門而去。

“我隻有這麽多時間……”何舜清跳下車來,很抱歉地舉高了手腕,點著表盤說道。

宋玉芳掛著淚珠的臉一直地衝他點著,替他拉住車門,說道:“我懂的,你快走吧。大恩不言謝,希望我沒耽誤你太多。”

回到家裏,宋玉芳徑直去了宋津方的房間:“爸爸,津方的傷嚴重嗎?他一個掛了彩的學生若是送到醫院去,叫人見了恐怕又要惹禍。王嬸,你也別走遠,外頭太亂了。多拿些錢,去隔壁胡同把那個白胡子老中醫請來。”她一麵交代著,從衣裳袋裏抓出一疊鈔票遞過去,然後又對宋子銘說道,“媽的心悸病又犯了,我在她耳邊說了津方已經找回來的事,你要不要去那邊瞧瞧媽呢?津方這邊,我來守一會兒。”

宋子銘抬著髒手往額頭上一揩,弄得自己格外地狼狽。他默然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方站住問道:“對了,你……替咱們謝過人家了嗎?”

“不用那麽客套。”宋玉芳說著,對著父親微微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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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四日,參眾兩院幾乎是以破紀錄的效率,火速通過了三讀,恢複執行民二舊則例。

一時間,輿論嘩然,尤其是作為全國金融中心的上海,市麵上所有數得上號的大報社都在同聲譴責國會無恥。

中行的股東會、董事會,以及各地負責人,紛紛站出來施壓。

徐世昌眼看一邊的學潮尚未平複,這邊的銀行業,幾乎也要以一種罷工的姿態向他施壓。迫於無奈,他連夜電令財政部出麵調停,並要求審慎處理。

翌日清早,中行幾乎出動了總處所有高層,奔赴財政部,參與談判。

而對手安福係深知講理講法講專業,自己是必敗無疑,唯有各個穿上軍服,抄上各自的家夥,以武力到場施壓。

走在安福係最前邊的,是前任內務總長,時任眾議院議長的王人軍。今天,他最重要的一重身份是安福俱樂部的總裁。

“呦,這麽大陣仗呀。”王人軍輕蔑地白眼一笑,不情不願地向著馮光華伸手,敷衍地握了一握。

“彼此彼此。”馮光華冷笑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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