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110章 股東總會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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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津方哪裏會把這話用心聽在心裏呢,一噘嘴,嘟囔著反駁道:“姐姐,你們有了年紀的人,是不是都喜歡把大白話說成文言,把生活經驗說成哲學議題,以此來迷惑我們學生,讓我們既崇拜又自慚形穢。”

“我……這就上了年紀嗎?你時間觀念裏的發條,也太緊了吧?”宋玉芳噗嗤一下笑了,搖著頭起來,推著弟弟走到了房門口,“好啦,我沒有要小看你的意思,我隻是勸你要三思。可是這‘三思’兩字吧,太過普通了,你們覺得老生常談是不必理的,卻不懂得一個道理在成為老生常談之前,是怎樣被洗禮的。”

送走了不速之客,宋玉芳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了。這守的是什麽歲呀,一年就一天是除夕,偏偏從來沒有哪一年的除夕是高高興興的。

寒風拍打著窗戶,天上的星星都躲得沒影了。比起去年今日,真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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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年前所議定的日程,不等過完上元節,中行第一屆股東總會,就要在北京召開,最為重要的一項內容,便是選舉董事會、監事會。這一來,本就不長的假期變得尤其短促。

股東總會這種場麵,是輪不上分行小職員列席的,卻需要小職員布置會場、招呼客人。

宋玉芳替兩位花白胡須的長者引路,替他們找到自己的位子,不過這二位貴賓顯然沒空搭理她。

隻聽那一個瘦高個議論著:“你指望什麽呢,本息加起來都不止五千萬了吧,肯認就夠可以的了,指望還那就……”

另一個黑胖的似乎被話嚇住了,神色嚴峻地站在過道中間,大聲反問:“難道就不還了?”

宋玉芳見後頭又來人了,就想上前請這二位入座。她欠了欠身,微笑著打斷道:“您好,二位請……”

那二人一開話匣子,哪還顧得上一個小丫頭片子呢,好似是沒聽見一般,隻管滔滔不絕地議論國事:“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可你也得看看時局呀。國會成什麽樣子了?北邊一個南邊一個,誰都不服管倒還罷了,關鍵是南北兩個國會沒一個是齊心的,自個兒還跟自個兒掐呢。前兩天,南邊還來人遊說,想讓我那個當參議員的侄兒南下。我在一邊就說了,眼跟前這個是不好,可未必立起爐灶就是上策呀。”

“誰說不是呢,你說咱眼前這個吧,一下是總統不認國會,沒幾天又是國會討伐總統,鬧到最後一起下台了。你下去可以呀,得有新班子來接手吧。嘿,那些議員寧可丟掉斯文,在國會上扔鞋扔書扔硯台,打得你死我活,就是不肯坐下來商量商量究竟按哪個法來辦事兒。至於南邊那些,讓你侄兒聽一句勸吧,誰也不可靠。南邊那群政客,先是在廣州,後來又嚷嚷著非得去雲南投靠唐繼堯。結果呢,屁股還沒坐熱,又要去上海了。”

“人各有誌,管他的,我能顧好自己的飯碗就了不得咯!橫豎咱們銀行的章程是蓋了大總統章的,隻要咱們的前景看好,外頭且讓他們鬧去吧。”

“槍指哪頭打哪頭,且難說著呢。”

“呦,你可說得我怪心慌的。”瘦高個拍著胸口,透過厚厚的眼鏡片,能看見他兩個圓圓的瞳孔忽然聚了光,抬手大聲喚道,“這不是何秘書嘛,真是巧了。來來來,坐這兒,咱聊會兒。”

宋玉芳聽見,心跳都亂了節奏,她繃著身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珠子烏溜溜地直轉。她在想,是就這麽走開好呢,還是轉過身打個照麵好。

過年前,何舜清找上門說的話,現在應該是完成了,答案無非就兩種。一是他的家人尊重他,那麽宋玉芳就必須要拿出自己的態度來。二是他的家人不同意,那麽何舜清大概有兩種選擇,說清楚結果,或是裝傻充愣地把事情挨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緊張了,宋玉芳想到第二種可能性時,腦子裏亂糟糟的,耳邊還嗡嗡地作響,左半邊臉燒得發燙。

“這裏交給我,你忙別的去吧。”

熟悉不過的聲音,鑽進左耳裏。耳膜像是牽著心髒,隨著一個字一個字的震動,心跳就像跑馬一樣,拉都拉不住。

何舜清見她不動彈,往前走了兩步,仍舊筆挺地站著,卻悄悄伸出手去抓她的衣袖,低聲笑道:“其實,我倒是不介意你坐下來一起聽的。”

這時,兩個人的手背不經意地貼了一下,又馬上分開。如夢初醒的宋玉芳圓睜著眼,抬頭一望,又紅著臉趕緊低下眸子,最後幾乎可說是落荒而逃。

望著那個遠去的倩影,何舜清眼裏的笑意漸濃,耳邊卻送來了一陣憂心忡忡的議論:“窟窿是越填越大,去年這時候咱也是在這兒,為三千萬的墊款抓耳撓腮。今年呢,更是不如了,五千多萬呐。派係之爭、府院之爭,誰贏了都一樣,上台頭一樁事就是伸手要錢。明年該如何呢,欠款數目還是隻漲不跌?”

何舜清收斂了神色,一邊坐下,一邊加入談話:“能怎樣呢。自己人犯不著講那套虛的,今天的股東總會,除了選舉董事監事,別的還有兩件事特為重要。我們對於解決債務問題的思路,一方麵是同代表財務部出戲會議的代表商量擴充資本的方案;另一方麵呢,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辦法勉強可行,zheng府作保發行長期債券,就此抵消墊款、收回京鈔。交行那邊我們也商量過了,恐怕除此以外,他們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那個黑胖的似乎有些不認同,低頭卷起衣裳袖子,口裏冷笑道:“拆東牆補西牆。”

瘦高個則是捋了兩下胡子,才沉吟道:“我聽何秘書的話音,咱還有牆可拆,卻也是一樁值得慶幸的事兒了吧?”

何舜清苦笑著一點頭,道:“時局如此,內外都是一攤子爛賬,我們吃金融飯的挺直腰杆子都難。”

話到了這個份上,另兩人也無可回覆,隻是長籲短歎了一陣。

何舜清陪了兩句客套話,起身向著周圍一望,並不見宋玉芳的人影,心裏雖覺失落,卻沒有那個空閑完全沉溺在個人感情之中,就又被別的股東給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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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外,佟慧怡追出去十幾米,跟沈蘭並肩而行,輕笑一聲問道:“真的不考慮跟我合作嗎?”

沈蘭一臉的譏誚,回以白眼,答道:“我看有些人對於話語權總是有些誤會,認為聲音越大越占理,嘴越惡毒越強勢。你總是這樣理直氣壯地出現在我麵前,卻給不出我必須聽命於你的理由,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蔣主任也有入股,這個理由夠嗎?”佟慧怡站住步子,故意把“蔣主任”的名頭叫得響亮了三分。

沈蘭的腳步變得亂了,她慌了神扭頭追過來,義正辭嚴卻不敢高聲喧嚷,瞪著眼咬著牙,向佟慧怡澄清:“你記住!在工作方麵,我的人格是獨立的。”

佟慧怡一陣猛笑,捂著半邊臉,問道:“說這話,牙不疼嗎?”

“我的獨立是指……”沈蘭顯然有些心虛,她咽了一下口水,努力使自己表現得有理有據,“我有選擇權,我可以擁有自己的判斷,可以保留我做事的底線。蔣主任的生意,卷進去也不過是眼前得利罷了。”

“懂了,肉身不是底線,隻有高貴的靈魂才是。”佟慧怡唇角一斜,冷笑著鼓起掌來,“很不錯嘛!可你說什麽眼前利益我就不同意了,能在銀行進進出出的人,有幾個是掙幹淨錢的?或許,你要學那個窮鬼宋玉芳,搞什麽底層業務。可你又能保證,她出去拉錢,一點也沒有犧牲嗎?”

不等沈蘭回答,不遠處傳來了高跟鞋的腳步聲,傅詠兮一臉殺氣騰騰地過來了。

佟慧怡虛張聲勢地昂了一下頭,甩了甩剛燙的卷發,大步流星地逃離了這裏。

“她又叨叨什麽呢?”傅詠兮跑了兩步沒追上,索性插著腰站住了。

沈蘭沉浸在自己的煩惱之中,隻覺得不斷地有苦味從肚裏翻騰上來,眼裏亦是一陣一陣地發熱。因此隻是敷衍地搖搖頭,隨後也離開了。

見她們接連地走了,傅詠兮不便多事。於是,又來到櫃台前,見宋玉芳坐著打瞌睡,便微笑著敲了敲窗口:“你給家裏說一聲兒,今兒晚晌在我家過夜吧。熊太太給我打電話,好像很著急見我們,我說今天下了班就過去拜訪。我也不知道事情麻不麻煩,要是晚了你就跟我回家吧。”

宋玉芳咯噔一下挺起身子,揉著眼睛答應道:“那好,你……”

一句話未完,就見傅詠兮臉色一凝,招呼不打一聲扭頭就走。

不用說,一定是午休時間到了,隔壁窗口的鍾凱過來了。

宋玉芳也是不大喜歡搭理他,喝了一口水,就開始叫著手裏的號碼牌。

對麵過來的是一位穿旗裝的少婦,一口標準的北京話,讓宋玉芳幫自己開個戶頭。接上,從包裏掏出一卷百元鈔票,是要往戶頭裏存的錢。

宋玉芳循例問了姓名和家庭住址,當聽到她的夫性和住址時,不由放下了筆管,臉上尷尬地笑了一下,問道:“女士,您是鄂府的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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