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22章 共用窗口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483

佟寅生一攤手,很不以為然地回道:“我以為這個挽救辦法其實很兩全。”

“哦,是嗎?”何舜清眼裏盡是諷刺的笑,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還望不吝賜教。”

“家裏連個電話機都安不起,能指望他們給銀行帶來多大的收益?”佟寅生剛問完這一句,便知表情猙獰的何舜清底下要說什麽話,搶先擺出個強硬的姿態來,拿手不停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收起你那套平等的空話,睜開眼看一看現實!北京從來都不缺能人,文憑好能力強又如何?政商名流之中,誰不是互相抱團。沒有門路光有本事,有幾個能踩著狗屎走一輩子大運的?就說那個叫袁平的練習生,他為什麽不用坐櫃台,就可以直接學出納?人家是陸軍長官府上的公子,明天就能帶給我們銀行一筆十萬的巨額存款。十萬呐,那起窮學生或許能寫十萬字的文章,卻沒法想象十萬塊大洋堆在一起,是怎樣一種情景!”

恍然大悟的何舜清猛然點了兩下頭:“就因為這個,所以他連考試都不用去,更不用說培訓了。”

“對,就是這樣。”佟寅生抬高了嗓門,語氣也變得不陰不陽起來,“你也不用跟我擺臉子,這不是我個人的意思,是經理直接授意的。我一個小小的主任,敢得罪誰呀!”

何舜清冷笑著又問:“那麽,佟小姐又是怎麽回事呢?佟主任家裏預備往我們銀行存多少錢,也是十萬嗎,或者更多?否則,向來把女子看得比塵埃還低的佟大主任,怎麽會輕易答應由一名女子來做司賬呢?”

談到自己的短處,佟寅生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手插在口袋裏,閃避著眼神,尷尬地咳了一咳:“女孩子不是心細嘛,做司賬再合適不過。”

“即便考試和培訓可以隻走過場,她都不耐煩去她都不耐煩去敷衍。將來她能拿出多少分耐心放在工作上,我還真是期待得很啊!”說完此一句,何舜清咬著牙在文件上恨恨地劃了幾下。

因此時來人還不多,不必顧及影響,他就風風火火地走過去,直接將文件砸在李組長的桌上,便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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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人從大辦公室,走到外麵櫃台的李組長卻絲毫不知情,敷衍地往最角落的窗口一指:“你們四個共用這一個窗口。”

四個人都怕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瞪大了眼睛麵麵相覷,又同聲發問:“共用,這怎麽坐得下呀?”

李組長輕蔑地一搖頭,兩手抱在胸前,靠在身後的桌子上,抖著腿答道:“想什麽好事呢,你們還指望都能坐櫃台呀。按一人一天輪班,剩下的三個從打掃做起。”

宋玉芳聽到這個話,心裏的落差是可想而知的。她回過頭看見冷秋月委屈地咬著唇,淚汪汪地看了過來。

而一旁的傅詠兮早就將不忿宣之於口了:“難道銀行裏就沒有清潔工的嗎?我們拿著高中文憑,甚至還有大學文憑,就……就來做這個?”

又是這急脾氣,宋玉芳一隻腳剛往前踮了踮,還沒來得及把傅詠兮拉回來,自己就先被人往回扯了一下。

原來是沈蘭正示意她,不要輕易開口,免得既救不了場又更加地添亂。

李組長四下望了望,身子往右偏了偏,抬手道:“你們看那邊。”

四個人齊刷刷地順著他的手臂看去,那頭的崔萬華已經卷高了袖子,開始拖地了。

李組長歎了口氣,才擺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教訓著她們:“來我們這兒的都要從頭學起,辦公室向來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打掃的。那起不識字的人,抹桌子時能知道什麽文件可銷毀,什麽文件要保留嗎?”

要說這個理由也不是不能夠成立,練習生嘛,按照老規矩說,那就是學徒,跟著師傅學本事,都是這樣從苦力做起的。可是,有佟慧怡那個特例在,傅詠兮就不可能這樣輕易地認輸,憤憤然問道:“那個女司賬也是從頭學起的嗎?”

李組長氣得直拍桌:“要不這個組長你來當,真是少教!”然後,就站起身來,大手向著陸陸續續坐到櫃台前的辦事員一揮,白眼覷了覷傅詠兮,冷哼道,“別以為自己有個當議員的父親就能搞特殊,這一排人,家世都比你顯赫。”

最後,他撂下一句“剩下的事自己看著辦,別跟算盤珠子似地不撥就不動”,便揚長而去了。

四個人完全地傻了,來之前哪裏能想到,這任務分派還能自己看著辦的。

還是宋玉芳定了定神,開口建議道:“沈蘭姐,要不今天你先坐櫃台吧。你年齡長些,成績又是我們之中最好的,人也穩重。至於我們,還得靠你指教呢。”

沈蘭剛要說,她自己還得求人教呢,其他二人卻已經先她一步點頭稱是了。想了想,四個人中她總算半個前輩,這個時候不出頭護著妹妹們,仿佛就太沒擔當了些。也就不退讓了,自往櫃台上坐去。

雖然訓練班上教過櫃台的工作內容,但是實際麵對客戶,誰心裏也沒底。

宋玉芳便主動去向鄰座的辦事員打招呼。一番攀談之下,得知他叫鍾凱,二十三歲,從福建來北京求學,畢業之後就留在這裏工作了三年,眼下一個人住在銀行的公寓裏。

簡單的接觸下來,宋玉芳感覺他這個人還算靠得住,做了三年業務也總算熟悉了,就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茶遞過去,請他以後多照顧。

鍾凱是個文明人,對待淑女自然也是很紳士的,爽快地答應了。

沈蘭先是站起來謝謝鍾凱的提攜,又向著宋玉芳感激地一笑。

八點整,銀行大門準時打開。有幾個熟客怕晚一些排長隊,總是趕早就來辦業務。

雖然按照規定,辦業務是要拿著銅牌等窗口那頭喊號的。不過實在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客戶,在人少的時候,都是直接往認識的窗口前坐下,就開始辦事的。

隻見一個三十來歲,個子高高的男人,徑直衝著沈蘭這邊來了。

沈蘭趕緊把耳邊散下來的一小撮短發架了起來,緊張地起身鞠了一躬。

宋玉芳正好過來擦壁上的瓷磚,暗暗地對著沈蘭一笑,恭喜她一大早就能開張了。接著,她也偷眼去看那位主顧,身上是物華葛的長袍馬褂,嘴唇上養著一小撮短胡子,鼻梁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鏡,看起來像個手頭寬裕的闊人,心裏好生豔羨沈蘭的這份運氣。

可是,令她二人沒想到的是,那男子抬眼一瞅沈蘭,人就跟定住了似的,好半晌才退後了兩步,皺著眉頭去看櫃台上頭標的編號。他的神情先是困惑,及至和鍾凱對上了一眼,才笑嗬嗬地往那邊坐了。

鍾凱也站了起來,客客氣氣地稱呼了一句“楊先生”,然後請他坐下,語氣熟稔地打趣道:“一早就等在門外,看來您家掌櫃的最近又賺了不少吧?”

原來這位楊先生是廊房二條一家大首飾店的賬房,一直在鍾凱這裏辦交涉的。因為沒來新人之前,是鍾凱縮在那個角落裏的,這才直奔到裏頭來了。

宋玉芳看見沈蘭紅著臉愣愣地站著,就放下手頭的活,過去安慰了兩句。

就在兩個人喁喁地彼此鼓勵的時候,那邊的楊先生也剛好投過一束看熱鬧的目光,口內嘖嘖地對著鍾凱笑道:“一進門還以為你高升了呢。狗長犄角鬧洋事嘛這不是。弄個女娃坐在這兒,我知道她識字不識字啊?照我說,讓她端個茶遞個水,倒是看著舒坦些。讓管賬,我回去了可不好交代。”

鍾凱一聽他這樣說,又見他眼睛裏亮著光,這話怕是有意說的。趕緊轉過去,指了指宋玉芳,又低了頭不停地拿指腹敲著額頭,回憶了半晌也沒想起她的名字,隻得說道:“那個誰,快給楊先生倒茶。”

擦桌的傅詠兮,掃地的冷秋月,同時慢下了動作,直起身子要看一看提這要求的客人,究竟隻是要茶還是有些別的什麽目的。

宋玉芳也很不安,靠在桌上的那一隻手上還拽著一條髒抹布呢。楊先生不該沒看見,竟然還對鍾凱的提議,表現出滿意的樣子,怎麽想都覺得古怪。況且這裏也有專門的茶房,就算沒有,離楊先生最近的也是擦櫃台的傅詠兮。

要細細想來,人也真是不公。今天是沈蘭在當班,可是大家似乎都有個共識,為難的事不到毫無辦法的境地,就不會先拉體麵人出來。

想著世情的冷暖,宋玉芳灰心地歎了口氣。

猶豫之間,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櫃台後頭巡視的何舜清,開口說道:“要在銀行站住腳,第一堂課就是學會以笑容以客。隻要客戶沒有觸及底線,我們就不該拒絕。做不到這個,能力再強也不適合這行。”

宋玉芳循聲看去,隻見何舜清也正一臉嚴肅地望著自己。

這不是在商量,他的眼裏分明絲毫的退路也沒有。

宋玉芳隻得紅著臉對著櫃台那頭說道:“我這去,您稍等。”

楊先生眯著一雙笑笑的肉眼,重重地一點頭,架起腳來,專等著那杯茶。

目睹了一切的佟寅生,便向身旁的劉泰笑道:“看見沒,這叫能者多勞。有咱們何大秘書在,哪怕全銀行就剩下他一人在,也能轉起來。”說完,不屑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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