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女子銀行

不畫

第17章 事有蹊蹺

書名:中華女子銀行 作者:不畫 字數:6426

顧太太果然沒忍住,捂著肚子笑了一陣。這才伸長了脖子,警惕地向著門口望了望,小聲提醒道:“悠著點兒吧,仔細外頭有人聽見。”

“你以為會館裏的人都很瞧得起他?”顧華冷嗤一聲,靠著牆,隻管搖頭。

“別人怎樣我不管,咱們還是別得罪他。他口裏的那些事兒,哪怕有一件是真的,得罪了他,咱們以後還在不在北京待了?”顧太太說著話,便把灶上的菜盛了,推著顧華道,“好啦,你去胡同口上瞧瞧,大毛二毛那倆野孩子又跑哪兒撒歡去了。我把碗筷擺了,就可以開飯了。”

顧華心裏有一陣小小的悵然,他是當教員的,平時在學校是說慣了話的,回到家自然也是話多。就可惜他說的那些,自己的小腳太太一句都不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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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忙著準備去銀行報道的宋玉芳,出了門一刻不耽擱,照完了相就去寄了本埠信。她簡直高興得不知所以,壓根兒也沒留心在旁的事情上,直到回了家,聽見屋子裏有男人說話的聲音,這才醒轉過來。

事情並不可能一帆風順的,要想去銀行上班,首先得過宋子銘這一關。

“爸,您回來了。”

宋子銘聞聲抬頭,一眼望見宋玉芳斜躲在門框外邊,一張臉被日光照的粉撲撲的,鼻頭上還掛著幾顆汗珠子。他心裏有些不高興,認為這麽大的丫頭還跟孩子似地玩得發汗未免不像話,便沒好氣地問道:“一大早上哪兒去了?”

宋玉芳不敢說得太明白,訥訥然應了一句:“我……我寄信去了。”

“給誰?”

宋子銘的不依不饒讓宋玉芳警惕了起來。會不會是因為知道了錄取書的事,所以在防著她?幸好她迫不及待地一早就去辦事了,隻要熬過這半天不穿幫,信一寄到,錄取程序就算是完成了,到了時候去報道即可。

這時,宋太太從裏屋捧了新做的單衣出來給宋子銘試穿。她在裏邊拿衣服時,稍聽見了幾句話,便就意味深長地向著女兒一望,並不說破寄信的事。

宋子銘覺得有些古怪,再一次追問:“怎麽一個個都不說話了?”

宋太太一麵看尺寸合不合,一麵冷笑起來:“不是在等你說話嘛,你不開腔,我們敢說什麽呀。”

宋子銘悶悶吐了一口濁氣,這才瞥著宋玉芳問道:“聽說中行的結果出來了,考上沒有?”

仔細看他問話時的眼神並不篤定的,看來他這話是真問,而不是故意為之的。

宋玉芳稍緩了一口氣,默然地點了點頭。本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偏偏包氏在裏頭插了一杠子,喜事卻有著說不出口的難處。弄得她自己也困惑了,這究竟算怎麽個說法呢?

宋太太打著岔,說有兩個線頭露在外頭了,讓宋子銘趕緊把單衣脫了。

宋子銘卻是存著認真的意思,看定了宋玉芳,必要問出個結果來:“那你打算去嗎?”

宋玉芳眼皮子一跳,支吾了半天也沒答上一個字來。心裏隻管去想,剛才的信沒寫錯吧?可別出了紕漏讓郵局給退回來了,那可遭殃了。

隻聽宋太太在一旁斬釘截鐵地接言:“當然要去啦。”

“那大學呢?”宋子銘冷下臉來,一隻手抬著,到底也沒往桌上拍下去。

宋太太撇著嘴道:“讀不起硬要讀,有什麽意思?”

“你自己什麽意思?”宋子銘不想接宋太太的話茬,以免又是一頓大吵,隻好扭頭去問女兒。

宋玉芳已經察覺到了父親又開始犯倔毛病了,料著一頓吵是省不了的,還沒怎樣拌嘴,先就委屈上了。因為她實在覺得,包氏不過是一句不由心的客套話,他們一家人卻正正經經地各站一邊大吵起來,完全地不值當。

宋子銘果然開始想盡辦法地借題發揮起來:“挺大個人了,說話也不利索,一味地躲在門外就沒事兒了?人家銀行是沒瞧見你什麽樣兒,真要見了你,興許也不愛收你。”

宋玉芳低頭咬著唇,努力忍著淚,使自己冷靜下來好好地想轍應對。她先邁進了屋,然後才顫著聲音低低答道:“顧老師也說了,銀行是很重視員工素養的,隻要我做事本分認真,或許將來能送我去大學,甚至是去國外那些以經濟見長的大學進修也未可知。”

明眼人所見的症結,全在包氏不會履行諾言。可宋子銘顯然是忽略了此事,隻管去想大學的文憑。因此宋玉芳也隻好試著,把將來再深造的可能性擺出來。

宋子銘果然頓了頓才道:“依我說……”

這時,宋太太趕緊也添了一把火,手拍在桌上一攤:“別盡拿一張嘴說事兒,話再好聽也沒用,先拿錢來!老太太不是主張她上大學,好給她定一門親事嘛。行,你現在就去那邊說,四年學費先給了,說親的那一家也先見上一麵。事情能作準,小玉就不去銀行了。”

“你……”宋子銘氣呼呼地一抬手,卻不敢接這一招激將法。

“我也是這個意思。”宋玉芳瞅準機會,也向他發難。在心裏把話一轉,臉又紅了起來。剛才說得太急,似乎有把兩件事一起答應的意味。便趕緊改口道,“哦不,隻要四年的學費能有個準數兒就成,旁的事兒我不答應。上的是文明學堂,卻叫長輩包辦,傳出去多讓人笑話。再說了,老太太凡事都講規矩,怎麽忽然就糊塗了,連長幼都不會分了。我上頭還有哥哥姐姐呢,怎樣就要先坐定我的事兒了?”

宋太太架起的右腳當空一踢,拍了一下掌,抬高了嗓門道:“嘿,你不說我倒忘了這茬了。”又瞪起眼珠子,咄咄地望向宋子銘,“人品真要那麽沒得挑,能輪得上咱們?她的寶貝疙瘩怎麽不去配那留洋少爺呀?”

見情勢好轉,宋玉芳一個小輩就不便趁勝追擊,找了借口趕緊躲開:“媽,我回屋了。我們學校的劇團有畢業表演,我還得替他們去抄劇本呢。”

關上房門的時候,還能聽見宋太太嘟囔著:“一把年紀了,真不知道你是裝傻還是真傻。連小玉都看出來事情有詐,你卻一昧地偏信!這可是關係終生的大事兒,上了當沒有後悔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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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月底,新一屆的中行練習生就該去報道了。

這些人走上工作崗位之前,首先要進封閉的訓練班培訓三個月,通過了最後的考核才能正式地與中行簽訂用工合同。

是日,何舜清有要事,下樓來找金庫主任商量。當他看見櫃台裏邊的佟寅生仍端著茶杯說說笑笑時,臉上立刻就起了陰雲。

上回考試通知出錯的問題,為著銀行剛剛熬過一場血雨腥風,正是需要鼓舞士氣的時候,所以就沒有追究。可今天,本該負責這一期新進練習生培訓事宜的佟寅生,卻再一次瀆職了。

不等何舜清走過來發難,佟寅生先一步站起來,滿臉堆笑地伸出一隻手來,不無誇張地恭維道:“呦,何大秘書這一來,咱們大廳可真是蓬蓽生輝了呀。”

“佟主任客氣了。隻是不知道,我們銀行考試地點會臨時改,訓練班負責人也會臨時改嗎?”何舜清臉上現出笑意來,手卻較勁一般地用力搖撼著。

“總處又要突擊檢查了嗎?其實,怎樣用得著勞動尊駕呢,一個電話下來,直說又是誰惹您生氣了,我保管立刻就攆那人走。否則,孫老怪罪下來,咱們也不好交代。”佟寅生說罷,譏誚地一笑,收回了手。又覺得手臂搖得都有些酸了,藏到身後去悄悄扭動了幾下。

何舜清是秉公的態度,提醒他不要耽誤正事。今天第一天,負責人就給新人留下不守時的印象,將來他們就有可能視製度為空氣。但沒想到他不單不知錯,還當著櫃台裏頭許多的員工,暗諷何舜清是仗著有後台,故意來挑理的。何舜清冷笑了一笑,沒有發急,而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就多謝佟主任了。前次去天津分行處理業務,才聽說那邊的經理是佟主任的叔父。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原來這佟寅生一味嫉妒何舜清在頂樓工作,卻對自己當初靠著家庭關係,得以免試一事,認為平常。

這一揭破,倒顯得他從前的那些微詞,很站不住腳了。

佟寅生尷尬地甚至不敢抬頭,拱了拱手趕緊告辭而去:“那邊的新生該開課了,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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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準時到達訓練班報道的新人們,因為通知書上明確寫著,無論家住何處,三個月的訓練期,隻有禮拜六禮拜天才準許自由活動,所以正忙著往宿舍裏搬行李。

這一期的女練習生隻有四人,宋玉芳和傅詠兮便又順理成章地做了室友。

宋玉芳的行李簡單極了,但傅詠兮就挑剔多了,即便是知道會提供鋪蓋,她還是把家裏睡慣了的被褥帶過來換上了。

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宋玉芳就幫著傅詠兮把她那些花花綠綠的衣裳都掛起來。

就在她兩個聊天的工夫,虛掩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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