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躺了幾天的醫院,終於熬不住,堅持要出院。
伯特千叮萬囑,要她多休息,各種運動都要停止。明朗很慎重地答應了,並且問了很多顧忌,因為她知道,在中國,懷孕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吃的。
但是這位英國佬跟她說,隻要你能吃得下,屎都可以吃!明朗因為他這句話,接下來的幾天,吃什麽都覺得自己在吃屎,如果不是因為不能動手,她會馬上去醫院把英國佬揪出來胖揍一頓。
唐子竣之前跟明朗回國,把公司的事務全部交給梁鳳星,而現在,他也幹脆不去上班,在家裏陪著明朗。他沒有再讓明朗終止懷孕,因為,他之後跟醫生談過,醫生說,這個月份終止懷孕,其實也有一定的危險,但是,危險一定不會比她繼續懷著孩子大。唐子竣看著她這麽期待這兩個小生命,雖然擔憂,但是,也選擇了支持她。是啊,從小到大,隻要是她的決定,他都會支持的。
以下,是明朗一天的議程。
早上七點起床,出去散步十五分鍾,回來吃一頓;十點鍾,在花園裏溜達一圈,吃一頓;十二點,在客廳轉五分鍾,吃一頓;下午兩點,午睡起來,吃一頓;晚上六點,吃一頓;七點鍾,出去散步,回來再吃一頓;九點鍾準時上床睡覺,如無意外十二點鍾醒來尿尿,再吃一頓。
用梁鳳星的話來說,唐子竣在養豬。
明朗也很無奈,人家懷孕吐個半死,但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比唐子竣和梁鳳星兩個人加起來的飯量還多。她開始因為自己的異常而覺得很擔憂,很憂鬱,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把孩子生下來,她每天並不開心,但是卻又不願意唐子竣擔心,所以,依舊維持著臉上那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特別想甄陽,她回憶他抱著她睡的日子,回憶他牽著她的手一同下樓散步的日子,思念在晚上的時候顯得特別深刻和漫長,為此,她又開始失眠了。每一次失眠的時候,她都拿著手機,摁下他的手機號碼,但是,沒有一次敢撥打出去。她在想,如果甄陽知道她沒死,會怎麽樣?知道她懷孕,會怎麽樣?她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懷孕了,一定也會像唐子竣當初一樣,極力反對。
這天晚上,她徹底爆發了。
梁鳳星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就打電話來報了飯餐,唐子竣今晚親自下廚,因為明朗說想吃牛扒和醉蟹,唐子竣知道她飯量大,所以準備了一盤煙三文魚沙拉和一份肉醬意粉,怕她忽然心血來潮,想吃米飯,又用電飯鍋煮下米飯。
喝了湯之後,開始吃飯,明朗把屬於她份例的牛扒吃完,然後又吃了一隻醉蟹,唐子竣把自己的半份牛扒給了她,她又消滅了大半盤的沙拉,再把肉醬意粉吃光,最後,吃了兩碗飯,當她覺得自己有七八分飽的時候,放下餐具,抬頭看到梁鳳星用驚愕的眼光看著她,搖搖頭道:“天啊,日月,你太能吃了!”
明朗看到他們隻吃了半份牛扒,喝了點湯,便停下了手,羞辱頓時湧上心頭,惡狠狠地道:“今晚你們不把電飯鍋裏的飯吃完,休想下桌!”
“我們飽了!”兩人異口同聲地道。他們確實是飽了,不是不能吃,而是看著明朗這個吃量,深深地震驚了。雖然知道她能吃,但是今晚又刷新了記錄。
“姐,你這個吃法,行不行啊?會不會把胃給撐大了?”唐子竣擔心地問道。
明朗沉默了一下,忽然把碗碟全部掃在地上,然後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上了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梁鳳星與唐子竣麵麵相窺,眼底都有擔憂之色。
明朗蹲在窗台上,卷縮著身子,開始沉痛地抽泣起來。她很怕,因為自己的異常,她怕這是自己死亡的先兆,她覺得很彷徨,很無助,很害怕,就像五歲那年,她被打水衝走那時候的心情。
門外,有輕輕的敲門聲,然後,傳來唐子竣的聲音,“姐,你沒事吧?”
明朗深呼吸一口,擦幹臉上的淚痕,鼻音重重地道:“沒事,你去忙吧!”
唐子竣道:“姐,我們都把飯吃光了,現在又多煮一斤米,等下我們兩個把所有的飯都給吃光,好不好?”
明朗忽然嗤笑,剛才還陰暗得跟六月天風暴來臨之前的天氣一樣,忽地因為他一句話,又破涕為笑。
她也弄不懂自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般的神經兮兮的。
她拉開門,唐子竣焦灼不安地站在門口,見到她的時候,揚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但是,還是難掩眼底擔憂之情,“姐!”
“吃死你們!”明朗嗔罵了一句。
唐子竣見她笑了,心裏頓時放鬆,也咧齒一笑,“得了,走,我們去看猩猩吃飯!”
猩猩是梁鳳星的外號,一直以來,他都抗議別人這樣叫他,但是,現在沒辦法,能博皇後一笑,他也認了。
見兩人如此賣力地隻吃白米飯,明朗也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從廚房裏拿出一瓶辣椒油,打開之後,一人倒了半瓶下去,“辣椒油拌飯,好好吃的!”
兩人對視一眼,看著已經變得通紅的飯,兩人都悄然喟歎,孕婦,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
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兩人埋頭苦吃,當再度抬頭的時候,兩人的嘴唇是又紅又腫,像極了一直哈氣的金角大王。
明朗的心忽然間就舒坦了,起身拍拍手,“我洗澡去散步!”
唐子竣和梁鳳星在她上了樓之後,立刻以一秒百米的速度飛奔到冰箱,取出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地就喝了下去。
梁鳳星喘著粗氣問道:“你這辣椒油,從哪裏買的?”
“人家送的,一箱呢,說是勁辣!”唐子竣指指廚房。
“馬上扔了,再買一些甜醬回來!”這樣下去,她還沒生,他們就辣死了。
“嗯,形勢嚴峻,要抓緊做!”唐子竣深以為然。
過了一會,明朗裹著一件羽絨下樓,“子竣,散步去!”
梁鳳星起身道:“那我也走了!”
“一起吧!”明朗道。
“不了,我這,有點事情要忙!”
“別啊,我們去吃哈根達斯!”明朗笑嘻嘻地道,“我請你吃!”
“不,這,剛吃了辣的,再吃涼的不好吧?這大冷天的,對胃不好!”梁鳳星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少年郎有這講究嗎?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走走走,再說,哈根達斯又不是隻賣雪糕,也有糖水的!”明朗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就出了門。
哈根達斯有糖水?啥時候多了新品種?
明朗你這個騙紙,你這個死胖紙!
當梁鳳星捧著微微抽筋的胃離開哈根達斯店的時候,他心裏正反複地詛咒明朗,他吃了五“碗”哈根達斯“糖水”!
唐子竣與明朗相依回家,肯塔基州這兩天氣溫奇低,估計隻有一兩度,明朗裹著羽絨,帶著一定白色的帽子,還是冷得要緊。
唐子竣的羽絨很寬鬆,他打開拉鏈,把明朗裹在自己衣服裏,笑嘻嘻地往回走。
兩人隻顧著說話,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一道怨懟狠毒的眸光幾乎要把明朗的背給刺出幾個洞。
——老子是平淡過度的分界線——
梁鳳星為了讓明朗有點寄托,在一月份的時候,特意請人留意一位留學生來教中國文學。
他是分得很清楚的,他們是要學中國文學,而不是學中文,這意義不一樣,中國文學,聽著就高大上了。
“日月,快出來拜師!”梁鳳星一進門就大呼小叫。
明朗從二樓探出腦袋,梁鳳星身後站著一位翩翩少年郎,她揉揉眼睛,這小子咋有點麵熟?再仔細看,她認出來了,他叫胡冠軍,是胡喜喜的兒子,之前在醫院有過一麵之緣,而之後貌似還見過一次的。
這是巧合還是胡喜喜那廝故意找上門來的?胡喜喜知道她的身份,她會追查到這裏來,不奇怪。但是她追查她幹什麽啊?她又不是她肚子裏孩子的爹。
不管如何,她回房套上假發,帶上一個口罩,喬裝一番才下樓。
梁鳳星拉著她介紹道:“這位是我托史密夫找的留學生,史密斯大力推介,說他是中國的高考狀元,他的中文名字,就叫冠軍,嗯,胡冠軍,吃胡的冠軍,他母親一定很喜歡打中國麻將!”梁鳳星開始賣弄他的一丁點少得可憐的中國知識。
“老師好!”明朗大大地躬身。確實,胡喜喜是個麻將精。
冠軍連忙道:“別這樣,兩位是想學中文?”
梁鳳星糾正,“不,我們懂中文,我們是想學中國文學,就是那種出口成章,動不動就之乎者也很高深的那種。”
“您確定要學之乎者也?現在沒有人這樣說話的!”冠軍道。
“有,有,我女朋友就是這樣說胡,給我發信息,動不動就是什麽之,什麽乎,看得我腦袋發暈!”梁鳳星深感困惑,而他這根死香蕉,是連中文字都看不懂幾個,愛情的道路真是坎坷啊!
冠軍笑笑,“那您女朋友一定是位文藝青年了!”
“對,對,是文藝青年!”這名頭好好聽的說。
明朗打量了冠軍一番,看到他眸光淡定,沒有刻意地打量她,甚至看著她的眼光也是澄明一片,看來,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