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夜裏，治田村的街道可算前所未有地擁擠。各種五大三粗的男人和女人擠在道路中央，小孩則站在自家木屋的窗前，興奮地觀望。說到底，這些暴民跟普通農民也差不多，徐長青心想，不過是聚眾鬧事，覺得人多拳頭就大。他不由得略帶遺憾地想，不知這些孩子目睹了今晚的事件，以後還有沒有勇氣正常地活下去？
吉藏握著巨大的鐮刀走在最前麵，拿蔥的大嬸在他右邊，手持一支幹草叉。之前揪小春頭發的矮壯男人在另一側，身前掛了塊簡陋的幹牛皮，以繩索綁緊。後麵跟著各色各樣的農民。他們橫眉怒目，朝旅店大聲叫嚷。徐長青估計了一下人數，大概有八十多名。這村子所有的青壯應該都在這裏了。老弱者和小孩一起，呆在他們的木屋中沒有出來。
每一間木屋的門都被關緊，而且從外麵閂上。看來村裏早有規矩。武鬥的時候，絕對不允許小孩摻和。
他們甚至有一些理論上而言的“重裝備”。幾匹無精打采的馬跟在隊伍後麵，兩側各馱著一筐石頭。現在徐長青知道那些砸向旅店的石塊是從哪裏來的了。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一些非常簡陋的弓箭。不過準頭和力度都不值一提，基本可以忽略。
每三個參與的村民就有一人舉著火把。徐長青聞到一股木香，應該是油很足的鬆木。這好劈柴應該拿來烤肉才對，當火把點真是太浪費了。他們扛著一個木台子，上麵綁著個蓬頭垢麵的人。看那身形，應該是發瘋的小春。
粗看過去，徐長青以為小春一隻手縮在後麵。隨著人群逼近，他才發現她少了一隻手。斷臂處已經不流血了，呈幹涸的暗紅色。
徐長青走出旅店，在門口站定。“她的手怎麽了？”他問。
“瘋女人，”揪過小春頭發的矮壯男人獰笑著回答，“她撓我的臉。”
徐長青不再理睬那人，而是望向他身後。一排一排又一排的農民，個個臉上都是憨厚而興奮的笑容。他看到最後麵，那些最多隻能算半大小子，應該剛滿二十歲不久。他們是投擲石塊的主力軍，甚至表現得比前排的成年人更興奮。
吉藏和他的同鄉們人多勢眾。而且都是慣於體力勞動的人，肌肉結實有力。他們甚至帶著吃喝。牙齒撕扯著烤羊腿，時不時舉起土陶瓶痛飲。他們的農具刻意打磨過，幹草叉的雙尖磨得十分鋒利，反射出明亮炫目的火光。
吉藏走上前來，一邊吮吸雞骨頭一邊瞪著徐長青。“滾出治田村，”他牙縫裏發出嗖嗖的聲音，威脅說，“再不走，就把你捆起來，用石頭砸死。或者淹死在風蓮湖裏也可以，隨你選。”
麵對威脅，徐長青微笑著，用腳在旅店前劃了一條線。“過線者，殺無赦。”他說。
吉藏惡狠狠地笑了一聲，向後招手。立刻有人湧上前來，對旅店形成半弧形包圍。徐長青數了一下，大概有六支幹草叉，三到四把鋤頭，十二柄劈柴用的斧子，剪刀、菜刀、錐子若幹。此外還有許多他看不出用途的農具，總歸都帶著個尖，可以刺戳人體。
包圍過程中，吉藏最後一次要求徐長青滾蛋。“除非你鐵了心想死，”他凶狠地揮舞著大草鐮，“不然立刻給我滾下山去。你們這些該死的外人，個個都是這樣。我們安靜地在這裏生活，誰也不招惹。你們卻幾次又幾次地來打擾我們。之前你們用槍和子彈威脅我們，現在你雙手都空著，還是不知死活地威脅我們。小春小夏生死都屬於治田村，想帶她們走，除非我們全都死在這條街上。”
等農民們瘋狂的鼓噪稍微消停，徐長青說：“這是你們最後的一次機會。立刻退回去，打開你們自己家的門，進屋，裝作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如果你們還是聽不進去，那麽我別無選擇，隻好……”
“……殺！殺光！”陷入瘋狂的吉藏用含糊的鄉下俚語替他說完。
霧氣更濃了，漸漸吞沒整條街道。徐長青冷漠地看著衝過來的農民，黃泉之月不知何時已在手中，展開深暗如夜又猩紅似血的雙翼。那陰冷的刀鋒無聲地嘶叫著，似乎在喜悅地震顫。刀的影子落在吉藏臉上，他依然在獰笑，渾不知命在旦夕。
緊握刀柄，徐長青感受著那精心纏裹的黑色皮索。柄頭鑲嵌的黃金冷冷地觸及掌緣，帶來莫名的興奮。
“死之茉莉，”他呼喚魅魔信田的名字，“出來吧！”
借助暗影口袋，徐長青現在可以將邪靈圖鑒隨身收藏，隨時召喚。赤手空拳隻是假象。他全部的裝備，其實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身邊。
女魅魔出現在徐長青身後。借助翅膀，她輕盈地跳上旅店二樓。“讓派對開始吧～～”她興奮地抖開長鞭，陰暗慘綠的酸液球在另一隻手掌上盤旋。
長刀一振，徐長青疾步向前。他周圍突然變得伸手不見五指，黑暗領域！
他快步前衝，把黃泉之月舉過頭頂，一刀劈向吉藏的臉。
禿頂中年被霧氣和黑暗領域遮擋了視線，完全沒有任何防禦或躲閃，隻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刀鋒已經逼近麵門，這矮壯的扶桑農民才感覺不對。他驚恐地張大了嘴，然而刀鋒之下從無容赦。鮮血從他臉頰淌下，流過尖削的下巴。他蹣跚著倒退，身體和鐮刀一起從中間裂開。
“殺無赦，”徐長青冷酷地對魅魔下令，“全部殺掉！”
魅魔歡笑著應和，長鞭揮舞，時不時還往人群中來一發酸彈。
揪過小春頭發的矮壯男人恐懼地躲在拘禁小春的木台旁。一顆慘綠色酸液球旋轉著直撲他麵門，瞬間融化了他的臉。果凍般的眼球滑下麵頰，頭發和胡子滋啦滋啦響，野草一樣枯萎。刹那間，矮壯男人仿佛削掉皮的梨，腦袋足足小了一圈。腐蝕帶來的白煙和酸味充斥四周，而他的嚎叫更是蓋過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