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徐長青等到了夏澄的電話。
“明天下午一點，劄幌市郊的道場‘鉉武館’，具體地址回頭發給你，”夏澄最後強調，“你的對手是佐久間剛憲。資料都在我留下的ipad裏，記得一定要看。”
“已經可以倒著背了，”徐長青嚐試輕度調侃，“估計他女朋友都沒我了解他那麽深。”
夏澄沉默了幾秒。“他沒有女朋友，”她說，“你顯然沒看最後那段對佐久間的性格分析。他是個女裝變態，最喜歡的是撿肥皂。”
這個真沒注意！徐長青覺得一陣反胃，早飯都差點吐出來。
鉉武館地處郊外，周圍除了農田就隻有一條河。在這裏打黑拳倒是僻靜，出點事情，也不用擔心走漏風聲。
這道場很老，沒有空調。雖然四麵寬闊，但格鬥時不允許開風扇是規矩，所以也沒什麽風。夏天本來就悶熱，室內活像微波爐。人擠人，汗臭充盈的結果，讓人呼吸不暢。
兩邊社團的人已經到齊。新川組清一色雪白道服，整齊坐在右側。遠東桑搏社則穿什麽的都有。康斯坦丁大叔穿了件黑色朋克風短袖，一身肌肉撐得滿滿的。他拿了把大蒲扇不停地搖，扇麵上寫著碩大的一個“禪”字，風格怎麽看怎麽不搭。
兩個一身道服的日本青年跪坐在最前方，正在互相交談。兩人的傲氣如一個模子出來的，仿佛看誰都是弱雞。
徐長青從正門進去，視線正好跟兩人中更壯的那個撞上。肌肉飽綻，身材高大，這人正是佐久間剛憲。
顯然這扶桑鬼子也通過某種渠道獲得了徐長青的照片。兩人目光對撞，空氣中爆出看不見的火星。這無聲的交鋒一直持續到徐長青坐下。佐久間剛憲呲牙一笑，在脖子下方劃了一道，向徐長青示威。
“他在挑釁你，”夏澄低聲說，“注意冷靜。”
徐長青一笑：“他切自己的脖子，跟我無關。”
社團的拳賽並不是開場就入正戲，前麵還有一段暖場。這事想想也挺容易理解。拳拳到肉的格鬥通常都很短。五分鍾一回合，大多數連三個回合都打不滿。兩邊好不容易湊齊這麽多人，坐個十幾分鍾就散場，想想都覺得浪費。所以安排人先打上幾場，活躍氣氛。
排在前麵上場的都是新嫩，擺架勢的時候還有模有樣，一旦開打全是王八拳。桑搏社新人一拳掄出，砸中新川組新人的臉。那年輕人吃痛不過，捂住臉跪在地板上。新川組上來兩人把他攙回去。扳開手一看，鼻子都打塌了，鮮血糊滿一臉。
新川組老大搖搖頭，似乎很不滿意。他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佐久間剛憲“霍”地站起來，走到旁邊開始熱身。
這肌肉巨漢熱身的方式很炫，倒像是專門表演給徐長青看。兩個新人在旁邊給他打下手。先是丟酒瓶。兩支啤酒瓶一起扔，佐久間右掌繃直，一記手刀橫斬，輕鬆把瓶頸削成兩半。
“出手有力，”夏澄低聲對徐長青說，“記得不要硬擋他的手刀。”
徐長青斜她一眼：“夏澄小姐，你好像對我很沒信心似的。”
夏澄尷尬一笑：“哪裏，哪裏，隻是提醒一下。”
這時場內忽然噓聲大作。原來是剛剛上來暖場的一對新人打得太文藝，蜻蜓點水一樣稍沾即分。可能是被剛才血糊糊的場麵嚇到了，兩個人不約而同，都不敢發力。佐久間看了幾眼，忽然吼叫一聲：“八嘎！”主動走進場子裏去。
看佐久間落場，新川組的新人如蒙大赦，鞠個躬就想退場。誰知佐久間卻攔住他，朝他和桑搏社的新人同時勾勾手指。這肌肉惡漢竟然要同時打兩個？連自己人也打，實在鬼畜。
既然對手已經出場，徐長青也想站起來。然而夏澄卻立刻按住他。“佐久間想炫耀，就讓他浪費氣力，”她冷靜地說，“等場子裏打完了，你立刻上，不要給他時間休息。”
站在場子中央，佐久間身形如山，鬆垮垮地立個架勢，低頭閉目，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他渾身都是破綻，但桑搏社那新人隻是幹看著，竟然膽怯不敢上。氣勢上立刻分了高下。
為了試探，桑搏社新人開始繞著佐久間兜圈。來回走了幾圈，還是不敢出手。這時觀戰人群中已經有人不耐煩，大罵了幾聲。那新人聽了，更是心慌意亂。多走幾步，腳下更虛，差點左腳絆到右腳，跌個餓狗搶食。人群中“哄”地騰起一陣笑聲，連桑搏社陣營中都有人起哄。
稀稀拉拉的笑聲，壓得那新人心慌意亂，幾乎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就在這時，佐久間肩膀一動，似要出手。桑搏社新人嚇了一跳，立刻倒退。但佐久間腳步好快，突然逼近，擰身轉臂、力達拳端！那酒壇大的拳頭“呼”一聲抵在桑搏社新人的咽喉上。拳骨棱角分明，緊壓著喉結，頂得他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一拳落到實處，絕對可以打死人。然而佐久間並沒發力。那桑搏社新人毫發無傷，隻是臉漲得通紅，十分尷尬。新川組頭目摸著仁丹胡，麵露笑容。一群身穿白道服的跟班鼓掌叫好不已。佐久間冷笑一聲，收拳退開，示意那新人繼續。桑搏社新人已經嚇得六神無主，隻是搖頭。但佐久間才不管，突然連進幾步，又逼到對方麵前。
到了這地步，桑搏社新人應不應戰都沒差，隻有一搏。他放下所有包袱，狀態反而好了些，肌肉變得放鬆。佐久間閃電般向他頭部擊出一拳，竟被那新人擋開。這一擋幹淨利落，徐長青正想叫好，忽然瞥見佐久間臉上掠過一絲狠辣顏色！
就在這閃電般的一刹那，佐久間挺身貼上，沉拳換肘，自下而上一個挑擊！“砰”地頂在桑搏社新人心窩。那新人痛得叫不出來，捂住胸口倒在地板上。就在這驚詫的一刻，佐久間踏步轉身，疾如閃電般又是一記側踢。這一腳正中新川組新人小腹。他原本在旁邊觀戰，完全沒料到佐久間會對自己人出手，突然挨了一腳，頓時也痛得跪在地上，喉頭厄厄地幹嘔。
似乎佐久間很滿意剛才的表演。他擦了擦手，一指場下的徐長青，又用拇指指向自己，最後輕蔑地搖了搖食指。
全場寂靜，隻有窗外蟬鳴，哇哇不已。
徐長青站起來，撣一撣衣袖，從容上場。佐久間的目光如同要吃人，但徐長青絲毫不為所動，腳下站得很穩。
場邊公證看了看對戰表，大聲宣布：“正式比賽開始。新川組選手佐久間剛憲，對遠東桑搏社選手SONY.HONDA！”
啥？徐長青差點一頭栽倒。索尼.本田是什麽鬼？他看看夏澄，夏澄一攤手：“不關我事，科斯佳大叔隨便報的名字。”
獨眼棕熊大叔，您取名真真太有創意……是在下輸了。
此時兩人相對站立。按照拳賽規矩，應該先整理衣服、互相鞠躬、擺好拳架，等公證人說“開始”，才能攻擊。然而佐久間卻拋棄了這些規矩，徐長青剛剛低頭鞠躬，他已經大步衝上來，照心口就是一拳！
好卑鄙的偷襲！桑搏社不少人立刻怒了。尤其是康斯坦丁大叔與夏澄，臉黑得像要滴水。
眼角掃到對方拳來，徐長青立刻急退。然而佐久間拳快，轉眼已經逼到一尺之內。兩人一退一追，眨眼間掠過十七八米。隻聽見啪啪一連串聲響。佐久間攻了無數拳，徐長青一一格擋。兩人以快打快，不知交換了多少招。這一連串猛攻沒能拿下徐長青，佐久間似乎顯得有些焦躁。他大吼一聲，邁出半步，忽然空中擰身轉體，左腳鬼魅般翻起，抽擊徐長青脖子！這一腳突如其來，勢大力沉，被踢中了絕對出局。
然而就在這一刻，佐久間的右腳忽然滑了一下，平地一個趔趄！徐長青側身一閃，輕輕鬆鬆便避開了這波攻勢。
鉉武館雖舊，道場地麵卻是上好木板，極其平整紮實。在這樣的地麵上居然站不穩，簡直不可思議。誰都想不到那其實是徐長青的手筆。法師之手雖然力量很小，推在要緊的地方，一樣可以四兩撥千斤。
失去重心，佐久間一時腳步大亂，竟然左腳絆到右腳，簡直是初學者才犯的錯誤。好在他臨機應變的功力深厚，立刻以攻為守，張開五指朝徐長青臉上一抹！他畢竟身材高大，隻要擋住徐長青視線，再多退幾步即可擺脫。等腳下穩當了，再慢慢扳回局勢也來得及。
這真是一手好算盤，可惜佐久間忘了，自己腳下摔絆時，動作已經停滯了一瞬。這一停滯，立刻就是破綻。徐長青拳頭握緊，食指指節突出，一個鳳眼拳直擊佐久間喉嚨！佐久間慌忙翻手來抓。徐長青故意讓他拽住袖口，突然和身貼上，拳頭一壓，肘從下方翻起，“砰”地砸中佐久間下頜！
“好！”
桑搏社眾人沸騰了，不約而同地大聲喝彩。全場掌聲不斷，還有人大力地擂地板。
然而佐久間竟然沒倒。這人渾身肌肉真不是白長的，骨骼也堅硬過人。徐長青那一肘下去，鐵板都該打彎了，他居然生生扛住。
“呸！”
佐久間吐出一大口帶血的唾沫。腦袋受到重擊，他搖搖晃晃暈暈乎乎，然而就是不倒。
徐長青一矮身，搶入對手胸腹間，又是狠狠一記上勾！
這拳好重，打得佐久間整個人都弓起來了。隻見他無聲地張開嘴，淌下一串暗紅口涎。但這人實在扛揍，這樣竟然也站得住。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調整呼吸。就在那吸氣將盡，正要吐氣的瞬間，徐長青突然一個半步崩拳，“碰”地擊在他心口！
這次佐久間說什麽也扛不住了。他的臉突然漲紅到極點，如同皮膚下麵滾滾都是血，隻暗啞地叫了半聲，便直挺挺地倒下去，昏迷不醒。
先鋒戰，遠東桑搏社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