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清看著傷心欲絕的姐姐,眼底一陣一陣湧上來的都是酸澀和滾燙的淚意,她的心像是要裂開一樣,恨不能捂住胸口,好把它們重新攢在一塊。可她告誡自己:不能哭,絕對不能哭。
姐姐之所以如此傷心,不是為著她自己,而是因為擔心她,她若是哭了,便是側麵向姐姐證明她過的並不好,那樣姐姐隻會更懊悔、更難過。
姐姐不易,她不能再給姐姐添加負擔。她早就發過誓,她不是從前的周芷清,她要做個懂事、乖巧的大人,不再讓爹娘和姐姐為她操心。
因此周芷清笑的越發燦爛,倔強的一滴淚都不掉。近中午的陽光溫暖而熱烈,像是小時候母親的懷抱,又像是父親寬容的笑容,給她無盡的勇氣和力量。
周芷清反過來叮囑周芷蘭:“姐,我知道你性子柔順,可是也別一味的軟弱,不都說人善被人欺麽?陳涵正可不是個好人,你不能被他欺負了去。若是過得下去呢,就跟陳涵正好好過,他要是敢對你不好,你就離開他,聽見沒有?別傻乎乎的拿他當你一生的良人,他不配……”
她的聲音並不低,似乎故意要說給陳涵正聽。
果然,陳涵正怒目而視: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呢,還敢唆他們?
周芷清卻隻朝陳涵正挑釁的笑笑,大有一副“你不服你來咬我啊”的囂張模樣。
陳涵正又氣又笑,隻能扭轉了臉不和她計較。
周芷清得意的收回視線,可轉瞬就隻剩黯淡。她再怎麽威脅嚇唬陳涵正有什麽用?要是她在還好,打著王爺的旗號還能狐假虎威,這一走,連個給姐姐撐腰的人都沒有了。
周芷清藏好心思,轉而輕輕推開周芷蘭,道:“姐姐,我走了,你照顧好爹和娘,等我……等我……”她怕再待下去,,會控zhì不住的抱著姐姐大哭,她怕自己再也沒有了要遠行的勇氣。
等我,姐姐,爹,娘,我一定會回來救你們脫離火海的。
周芷清深深的給周芷蘭行了個禮,突的轉身就跑。
周芷蘭淒厲的叫了一聲“芷清”,往前緊走了兩步,卻沒拉住周芷清。眼見她越跑越遠,周芷蘭踉蹌著站定,淚眼模糊,眼前是一片迷霧。
她憤怒的用袖子抹著眼睛,她要再看一眼妹妹。
周芷清腳步有如鉛重,聽著姐姐的呼喚,她真想跑回去。腳步越來越慢,周芷清差一點兒就要回頭了。
嚴真瑞戒備的盯著站住不動的周芷清,幾乎就要張口喚她“回來,立刻,馬上。”
周芷清又開始動了,她到底沒回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不能這麽兒女情長,否則她真的沒有勇氣再度撇下姐姐。
嚴真瑞已經近在咫尺,周芷清虛弱的朝他笑笑,跑到他的馬前,一邊拉住馬韁繩,一邊扶著腰喘氣:“王爺,讓你久等了,咱們走吧。”
她的眼睛特別特別的亮,就像雨後的晴空一樣,襯的那笑容尤其的紮眼。可那笑容背後滿是憂傷和絕望,明明在笑,卻似乎在流淚。
這掩藏在深處的悲傷,深深打擊到了嚴真瑞,他張了張嘴,差一點就要說:“你留下吧――”
他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轉瞬間,臉色便十分的難看起來,甚至有些嚴厲和陰沉。
可是周芷清已經垂下頭,掩飾掉所有的神色,正費勁巴拉的要往馬背上爬。他麵色微微和緩,還算她識時務,要真敢妄求留下來,他就毀了她身邊所有人。
嚴真瑞為了獎賞周芷清的乖順,朝她伸出手。
周芷清遲疑了一瞬,抬頭再度看了他一眼,認清他對自己不是同情,不是關心,隻是本能,這才將自己的手放進他寬大溫暖、指腹粗糙的手裏。
嚴真瑞手臂用力,周芷清被嚴真瑞提上了馬背。她固執的不去瞧周芷蘭,窩在嚴真瑞的懷裏,燦爛的笑著朝著身後揮手。
周芷蘭軟倒在地,不顧形象的低聲嗚咽。小丫頭上前去扶她,她卻再沒力氣撐起身。淚眼朦朧,隻看見那匹來去如風的棕馬飛馳而去,隻留下一縷煙塵。
留在她印象裏的,隻有妹妹那明媚而燦爛的笑臉。
周芷蘭隻恨自己沒用。她沒能護住自己的妹妹,甚至臨走前都不能讓母女見一麵,這最微薄的希望都不能實現,也不知將來再聚是什麽時候,也不知是否這是最後一別。
小丫頭攙扶著她,勸道:“姨娘,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二姑娘遲早還會回來的,再說了,離開京城是非之地,不比要留在京城更好嗎?”
周芷蘭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感情上不能接受。妹妹慣會惹事,沒了爹娘的縱容,她在宴王手底下得受多大的罪?
看她裝的像真的,可卻越發說明她心裏有多苦。周芷蘭坐在地上,手裏揉著帕子,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陳涵正走到近前,俯視了她一瞬。她雖哭的失態,但到底隱忍而克製,並未有失她的美好,倒更顯得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他彎下身將她抱了起來。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盡管做盡夫妻間能做的最親密的事,可像現在這樣,還是頭一遭。衣衫相觸,兩人都是一怔。
周芷蘭隻覺得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一時滿心的委屈都化開,伸出雙臂軟軟的環住他的腰,將頭埋進他的懷裏,哭的越發肆意,不一會,眼淚便濕了他的衣襟。
陳涵正微微皺了眉,低頭看一眼悲痛欲絕的周芷蘭,把她放進車裏,終是說了一句:“別哭了――”哭有什麽用?真不明白女人怎麽就這麽多眼淚?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怎麽就差別這麽大?周芷蘭哭的和個淚人一樣兒,可周芷清卻自始至終都笑著,和這麽個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的玩意動真情,不是可笑、諷刺麽?
周芷蘭聽出了陳涵正的不耐煩,卻無動於衷。傷心讓她失去了往日的自製,放縱自己伏在陳涵正的膝上,哽咽著道:“是我對不起妹妹,她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我沒能保護得了她,我怎麽跟爹、娘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