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潘陽不太想和三房潘兆豐合夥幹買賣,雖然大房和三房的關係相處還算融洽,大房若是有個什麽事,潘兆豐也會跟前趕後過來幫忙,包括孟廣美也是,和二房的不講理相比,三房簡直不要好太多。
可潘陽還是猶豫,她顧慮到的是以後,要是以後因為錢的問題而鬧不愉快,甚至是斷絕來往,那還不抵不在一塊幹。
不過潘陽也沒一口回絕潘兆豐,她也張不開那個嘴,就道,“兆豐啊,想來你也聽說了,幹窯廠的不止我一個人,不能我一個人做決定,這樣,你先家去,等我消息。”
潘陽說的是實話,既然她事先說好跟姚寶忠合幹,無論如何都該讓姚寶忠有個知情權,不過潘陽這番話聽在潘兆豐耳朵裏,那就是變相的拒絕了。
潘兆豐不像潘兆房那樣衝動,什麽不快活都擺在臉上,盡管他此時很失落,但麵上還是維持著笑,對潘陽道,“成,大哥我聽你的,你有你的難處,我能理解。”
從老潘家回去,潘兆豐剛進門,孟廣美就忙道,“怎麽樣?大哥同意你跟著一塊幹了嗎?”
潘兆豐搖搖頭,臉色有些灰敗,道,“哪有你想的那麽容易,我們這算是明著去分錢了,大哥能情願嗎。”
孟廣美沉默了一陣,方才自言自語道,“可怎麽辦才好”
能怎麽辦才好,難道還要這樣繼續窮下去,眼看著大房過得光景一日比一日好,而他們還在原地踏步
潘兆豐不吭聲,隨手拖了個板凳坐在廊簷下,撕了他兒子已經寫過字的算術本,卷了一根煙,點了沉默的抽著。
潘兆豐環視了一圈家裏,他家沒有院子,隻有三間茅草房,對著茅草房的是低矮的廚房,廚房和三間主屋之間,用石頭圍了個豬圈,豬圈裏隻養了一頭豬仔,他身後的三間茅草屋要擠著一家五口,堂屋裏堆的是剛收下來的冬小麥,他兩個閨女住西頭間,他兒子已經十二歲了,還跟老子娘睡一間,他家連一張像樣的床都還沒有
相較之下,他大哥家呢,已經蓋上了石瓦房,家裏每間房裏都有一張床,就連他阿噠潘恒春睡覺的地方看著都比他們幹淨利落
潘兆豐坐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就往外走。
孟廣美嚇了一跳,訝道,“幹嘛去?快吃飯了”
潘兆豐頭也不回道,“你們娘幾個先吃,我去阿噠那兒。”
潘陽準備幹窯廠的事她誰也沒告sù,年前潘陽父子二人去山上打石頭時,也碰上好奇問潘陽打石頭做什麽,那個時候潘陽統一的回複是,“家裏豬圈壞了,想重整個豬圈。”
計劃的事還沒幹成,潘陽不喜歡提前去跟別人大肆宣揚,好似她多有本事。既然潘陽往外放,那麽潘兆豐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是潘恒春說漏了嘴,自打潘恒春天天去雜貨鋪看鋪,老潘家的雜貨鋪就成為新的侃大山聚集地,無論是村裏的爺們還是娘們,有事沒事都愛聚在雜貨鋪門口,爺們就下棋,娘們懷抱不會走路的娃娃,想著法跟潘恒春要點吃的,比如一顆糖果,一小把花生、瓜子,要是占到這麽點小便宜,就足夠她們樂嗬半天。
潘兆豐也經常過去蹲點,和潘恒春嘮嘮嗑。潘恒春對於自己的小兒子,自然沒太多防備心裏,不少關於大房的小秘密,就這麽不知不覺的說了出來。
潘兆豐看出他大哥不太想帶著他幹,潘兆豐可沒當場翻臉不認人,而是走了迂回路線,去找他阿噠潘恒春,讓潘恒春心甘情願去幫他說服他大哥
我們姑且不去談潘兆豐到底跟潘恒春說了些什麽,能讓潘恒春心甘情願,說到底我們也不難理解,對潘恒春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怕他大兒子再孝順,他其他兩個兒子待他再不好,讓他眼看著另外兩個兒子吃糠野菜,他也看不下去啊。
晚上老潘家人都吃了晚飯,幾個孩子都出去瘋了,張學蘭趁太陽還未下山,借光把她男人褲子膝蓋上磨的洞給補上,潘陽坐在二層石台階上編織藤籃,老頭子潘恒春坐在石板上,吧嗒吧嗒抽著旱煙袋,腦裏想著他小兒子的囑托,潘恒春眉頭蹙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提
倒是潘陽,反而提起了潘兆豐來找她的事。
“阿噠,你看這事,我要是同意了,日後怕我們兄弟因為錢的事生了不快,要是不答應,兆豐心裏怕也是不舒坦”
潘恒春抽了口煙,歎氣道,“兆科啊,阿噠隻說一句話,阿噠老了,也沒本事給你兄弟幾個掙什麽家業,你是老大,你要是有能力,就帶帶你兄弟,就當阿噠欠你的人情”
說到最後,潘恒春已經沒臉再說下去了,他自個大半輩子沒本事,現在卻張口要他大兒子來擔負領兄弟的責任,他還有什麽臉
潘恒春話音剛落,不待潘陽有表態,張學蘭就把話茬子接了過去,似笑非笑道,“阿噠,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你為你小兒子想,怎麽就不能體諒我們兆科,他為了這個家有多辛苦,你看不見?現在家裏光景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又遭到別人惦記,兆科開個窯廠得花多大本錢,擔多大風險,這你都知道嗎?老三想得簡單,以為錢都是大水淌來呢,他想算分子,可算是會做美夢。”
張學蘭可不是她男人,她當兒媳婦的,也不怕得罪公公,她男人張不開嘴說得話,她不介意充個壞人說出來。
要說,張學蘭這番話可把潘恒春說得是麵紅目赤、啞口無言,好半響,潘恒春才緩緩道,“算啦,當我剛才的話都沒說,我老了,糊塗啦。”
潘兆豐倒是沒想到連他阿噠都沒將他大哥說動,潘兆豐也是沒了法子,等潘陽他們一動工,潘兆豐毛遂自薦,直接去了姚寶忠家的那二畝地上,二話不說,埋頭就幹活。
他這樣子,可把姚寶忠給整蒙了,望著不遠處搬石頭打地基的潘兆豐,姚寶忠壓低聲音問潘陽道,“他我有印象,好想是你兄弟是吧,你找他來幫我們幹的?”
潘陽倒是沒想到潘兆豐這麽堅決,潘兆豐人都不請自來了,她總不能把人給趕回去吧,一時也犯了難,就把情況跟姚寶忠說了遍。
哪知姚寶忠這個憨厚的莊稼漢聽了之後,二話沒說,就道,“那還不簡單,算他一份子唄,就當給我們分擔的風險。”
既然姚寶忠都這麽說了,潘陽也沒什麽好再顧慮的,這天收工之後,潘陽把潘兆豐叫到了家裏,又把姚寶忠請了過來,潘恒春也叫來做證,四個人商量了合幹買賣的事。
所謂親兄弟明算賬,潘陽也怕三房跟二房那個的德行似的耍賴,當著潘恒春的麵,潘陽把醜話都說在了前頭,她先直接問潘兆豐道,“兆豐,你手裏現在能出多少錢?”
潘兆豐算了自己手裏有的,道,“估計三百多塊錢還是能拿出來。”
潘陽跟他算了明賬,“兆豐,地皮是寶忠出的,除了出地皮,他還拿出了兩百塊,另外除卻地皮外,我們要讓窯廠運作起來,你知道還需要多少錢嗎?至少兩千塊,寶忠拿兩百,你拿三百,剩下的將近兩千塊都得我出,如果你真打算跟我們合幹,我們需要擬定協議,日後的盈利不可能三個人平分,我們要按眼下出的錢來分批。”
“我出兩千占五分,寶忠大哥兩百塊加兩畝地皮占三分,剩下兩分歸你,如果你覺得可行,我們就讓阿噠當個公證,擬出一份協議。”
在這場買賣裏,潘陽無論如何都要擔大頭,掌握絕對主導權,點子是她想的,裏裏外外請鄭師傅來指導燒窯也是她在忙活,錢也是她出的最多,她斷然不會傻到要平分利益,就算沒有潘兆豐參與,她跟姚寶忠之間,她也要擔大頭,這些都是她應得的東西。
潘兆豐的想法是能參與分一杯羹就不錯啦,兩分也不少了,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應了下來,道,“大哥,我也不是孬種,有利我們分,風險我們也共承擔。”
潘陽點了點頭,又問姚寶忠的意見,“寶忠大哥,你行不行?”
姚寶忠也點頭道,“成,我聽你的,兆科,我既然敢跟你幹,就信你!”
話這麽說定後,接下來就由潘恒春擬定了一式三份協議,他們三個挨個在協議上簽了名,又各自在名字上蓋了手指印。這樣,三方算是說了定。
等弄完這些,潘陽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讓張學蘭燒飯,她要留姚寶忠和潘兆豐在家吃個飯,隨便喝兩杯小酒,算是預祝他們旗開得勝。
本來姚寶忠跟她男人合幹,張學蘭還沒什麽意見,畢竟姚寶忠一看就是個憨厚人,沒什麽鬼點子,而潘兆豐就不同了,張學蘭潛意識裏就不看好她這個小叔子,太鬼,心思也太深,張學蘭一直持不同意態度,眼下到底是讓潘兆豐給得逞了,張學蘭心裏自然不快活,隻不過當著姚寶忠的麵不好發作,忍下了心裏的氣,去做了晚飯。
等酒終客散,老潘家上下皆洗漱歇下之後,張學蘭咽不下這口氣了,潘陽剛洗完手臉上床,就被張學蘭一陣狂踹。
這可是張學蘭幹架的殺手鐧,她可不管會踹到你哪裏,閉著眼睛就是一陣狂打狂踢。
潘陽冷不丁挨了幾腳,哎哎叫了兩聲,忙道,“像個什麽樣子,叫人看到了多不好。”
事實上潘陽是很怕張學蘭這副瘋狂樣的,她又不好真揍張學蘭,畢竟那是她奶奶,不動手製止吧,吃虧的可就是自己,隻有抱頭挨揍的份。
要是擱在以前,潘陽還能拿潘士告當個借口,可眼下倒好,自打潘士堯小夫妻兩去了縣城,西頭間就空出來了,潘士雲仍舊搬回了西頭間,至於潘士告,則是單鋪了一張床,和潘士勳、潘士鬆都睡在石瓦房裏,老頭子潘恒春,幹脆去雜貨鋪裏看雜貨鋪了
反正也不怕別人看見,張學蘭自然沒了顧忌,她是下決心要跟她男人狠幹一場的,邊揍人嘴裏還不停罵道,“潘兆科,我去你奶奶的,你是要氣死我是吧,龜孫子,王八蛋,臭狗.屎”
可憐潘陽既要忍著謾罵,還要挨打,抱頭亂竄,心裏直呼造孽啊,她爺爺到底是怎麽忍過來的,唉,母老虎,母老虎呀!
潘陽實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吼了一聲道,“好了!再動手我可要還手了啊!”
本來潘陽以為她的吼已經足夠有震懾力,張學蘭都有那麽一瞬間的消停了,隻是還沒等潘陽在床上躺好,張學蘭又一陣爆發,嘴裏道,“你動手啊,潘兆科你有種的就動手!”
說完,不給潘陽反應的時間,又是一陣踢打。
這下可好,潘陽身子才剛挨到床麵,幹脆直接被張學蘭給踢下了床去。
這個時代的繃繃床可不比潘陽那個年代的床,幾乎低矮到了地麵,繃繃床還是很高的,齊潘陽大腿那麽高,好好的一個人摔下去都不會快活到哪兒,更何況倒黴的是,潘陽一頭磕在了緊挨床頭的大木箱拐子上,當場磕得她兩眼發黑,半響都反應不過來。
更令潘陽隱隱恐慌的是,上回那種發蒙的熟悉感又向她襲來,臨著失去意識前,潘陽甚至能十有**的猜測到,她估計是又要回到自己身體裏了
這場麵,可是又把張學蘭嚇壞了,生怕把她男人磕到哪裏,眼下又是大晚上,公社醫院可都沒人啊
忍著心裏的恐懼,張學蘭幾乎是哆嗦著趕緊下了床,甚至來不及趿拉拖鞋,跪在地上不停拍她男人,在她男人耳邊喊道,“兆科,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潘兆科悠悠的回應道,“能我能聽見。”
聞言,張學蘭頓時長籲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裏,好在這回不像上回那樣,把人都給整到醫院了。
潘兆科迷糊的時間並不長,他甚至感覺到自己不過是一個短暫的眩暈而已,再回過神來,他已經是他潘兆科了,而不再是他孫女潘陽。
此時張學蘭還沒意識到,眼前的潘兆科已經非彼潘兆科了,想到方才,張學蘭就是一陣後怕,沒注意到她男人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張學蘭一個勁的絮叨,“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了還不成嗎,那是你兄弟,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以後吃虧了可別賴我沒先提醒你”
潘兆科雲裏霧裏的豎耳朵聽著,在張學蘭的攙扶下,又重新爬上了床,和張學蘭拱到了一個被窩裏。
張學蘭頓時嘀咕道,“不是嫌我跟你睡一個被窩熱嗎,現在這又是做什麽!”
話雖如此,張學蘭還是半推半就的和她男人睡進了一個被筒裏,剛才的又打又罵不複存zài,眼下跟變了一個畫風似的,夫妻兩個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塊,絮絮叨叨的說些家常話,張學蘭甚至都沒太想明白,明明剛才他們是大幹一仗的,按說他們幹仗之後怎麽也得冷戰個幾天互不理對方,現在講著講著話就在被窩裏做了一場恩愛事到底又算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