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磐看著依舊精神抖擻的寒櫟微笑,其實還要如何“善後”,對於黎璋那樣的偽君子,將他的臉皮狠狠地扒下來,使得人人都唾棄他。對他就是最好的懲罰了。而這些,這個小家夥已經做得不錯。他看了一眼精怪的寒櫟,眼中掠過一縷笑意。
兩位老太爺也想到了這一點,又讓寒櫟將那天在揚州府堂上的經過敘述了一遍。當聽到黎璋被臭雞蛋、爛菜幫子砸了滿身的時候,滿腔的怒火才略微熄了些。看向寒櫟的眼光也帶著些了柔和。揮手吩咐海磐:“給你這外甥的見麵禮太薄,把我書房裏的那柄流光給他。”
海磐含笑躬身應了,讓人去將那柄劍拿來。
寒櫟接過這柄鯊魚皮為鞘的短劍來,仔細打量,隻見這柄短劍長不足尺許,說是短劍,不如說是把匕首更合適。銀吞口樸實無華,劍柄以海龍筋層層纏繞,那海龍筋都有些陳舊發黃,看樣子這柄劍頗有些年頭了。
寒櫟按住卡簧輕輕一抽,短劍悄無聲息地露出一截來,隻這半尺的劍鋒,就幾乎晃花了眾人的眼,隻見那柄劍通體鋒銳耀眼,光華流轉吞吐不定。
寒櫟如何不知這是柄神兵利器。當下也不觀賞了,將短劍插回劍鞘立刻揣回懷裏。給老國公行了個大禮:“謝舅公賞!”
老國公點頭扶起他道:“這柄劍名流光,為吳王孫高所鑄,鋒銳無匹,乃是名劍譜中的神器之一。如今給了你,你可要好生用好了。”
孫張仰急忙攔阻:“如此名劍給這小兒作為玩物豈不是糟蹋了。還請舅舅收回,賜給前鋒將士,用於為國殺敵,莫使寶劍蒙塵才是。”
老國公將手一擺:“你這個兒子休看年少,行事卻大有俠氣,頗合我心,我今將這柄劍給他,乃是獎賞他當出手時便出手,做事幹脆利落。是個好孩子!他如何當不起這柄劍了?你休要小看了他!”
孫張仰隻得罷了。
老國公又細細詢問沾衣的性情、習慣。當聽到沾衣已經與顧琮訂了親的時候,顰眉不樂:“我海家的女兒何其尊貴,豈是他家區區一個知府的兒子就可以匹配的?你們原來不曉得這個關係也就罷了。現在這門親事如何還能結得?我讓老六寫封信給顧廣益,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孫張仰父子簡直是瞠目結舌,一門好好的親事,為何就要退親?要知道女兒家背個退婚的名聲,以後再說親事卻是難了。
孫張仰默然站起身來,衝著老國公深深一揖,懇言道:“舅舅見諒:這門親事實在退不得。我與顧廣益識於微賤之時,顧家做官後並沒有看不起我是一介商賈,主動前來求親,乃是他守義之處。我如今若是仗著國公府的勢,無故與他家退親,卻是我孫家無義。頂著這個無義的名聲,沾衣還能說得到什麽好人家?”
六太爺氣得直蹦,一下子說漏了嘴:“你懂得什麽!什麽狗屁的仁義!我海家的女兒比真人大的夜明珠還珍貴!他小小的一個知府的兒子,哪能消受得起我海家的女兒?!我海家的女兒可是要進宮做娘娘的!”
孫張仰和寒櫟同時站了起來。孫張仰沉下臉來:“舅舅!我家沾衣姓孫,不姓海!我們孫家雖然財薄勢弱,但卻不想送自己的女兒去那個世界上最複雜的地方!沾衣秉性柔弱,進了宮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我雖然隻是個小小的舉子,但我能讓我的家人一生溫飽平安!不需要去賣女求榮!”
寒櫟恍然大悟,海家人對沾衣反常的熱情終於有了答案。他呲然一笑,將懷裏的流光劍掏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到海騰蛟身邊的海棠幾上,又退回到孫張仰身邊勸道:“爹爹,今兒天晚了,外婆和母親已經歇下了。咱們明天再告辭吧。”
海六太爺怒目瞪著寒櫟,氣得胡子上翹:“臭小子!不知好歹!長輩在此,哪有你一個小兒插話的地方!”
孫張仰不以為忤,讚許地拍拍寒櫟的肩,知道兒子和自己的想法一樣,並沒有讓海府潑天的富貴給迷住了心竅,心裏很高興。他肅然向老國公和六太爺躬身施禮,淡淡道:“舅舅所言甚是,小兒自小被我寵壞了,一向放肆。隻是請舅舅看在他擔心姐姐的情分上,不要計較他。”
他雖然溫和地微笑著,眼裏的堅定卻是誰都看得出來:“甥婿不知舅舅們有何打算,如此重視沾衣。卻知道自家的女兒貞靜柔弱,胸無城府,隻盼得個真心相待的夫婿,能嬌寵一生。委實不是個能擔大任的材料。若是讓她進了宮,誤了她的一生不說,怕隻怕她心機單純,惹出禍事來還要連累家族。”
六太爺怒哼:“沾衣還小,多調教幾年,哪裏會比人家差了?再說了,現在流著海家血脈的女孩兒就隻有她一個,讓我們要到哪裏再找到第二個可以代替她的?”
老國公聞言皺緊了眉頭,猶豫沉吟了半晌,抬眼看向海磐,海磐會意,開口道:“父親,姐夫所說的未必沒有道理,今天大家也都見到了沾衣,大家都看到了她長大後必定是姿容絕世,但都忽略了她柔弱的性情。要知道在那個地方,空有美貌才華,沒有城府手段,隻怕會死得更快。琴棋書畫,歌舞辭賦,這些都可以教,但要說是心機城府、靈活變通,卻大都是天生的,教是教不得的。”
他長歎一聲,看了一眼兩眼骨碌碌轉動的寒櫟,十分遺憾:要是能把這個小子的機靈分幾分給沾衣該有多好。
寒櫟眉頭緊皺,在船上時那兩個婆子說過的什麽讖語……
他張嘴問道:“舅公,您也別藏著掖著了,那個什麽讖語說出來聽聽吧。看看我們能不能出個主意?”
在場的幾個人的四雙眼睛都瞪大了看向這個小孩子,一瞬間,幾個人反應各不相同。老國公鎮定些兒,但是麵上依然劃過了一絲驚訝和尷尬;六太爺更是直接了些,徑直就蹦了起來,直指著寒櫟“你……你……你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