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長街變成了修羅場，置於修羅場核心的，是一具看不清模樣，碧玉般的真人，製造這修羅場的，同樣是他。
真氣鼓蕩，宛如淩厲、陰冷的風，吹得人心慌亂。
四下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停止了廝殺，瞪大了眼睛，安安靜靜瞧著。圍攻嶽風的青衣樓殺手，發出淒厲而又怨毒的慘呼，霍休也沒能免俗。
那些沒有撲殺嶽風的三十餘名青衣樓殺手，情不自禁的，渾身顫抖，雙腿也跟著打顫，一顆心砰砰砰亂跳，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們。
逃！
盡可能、盡一切的逃，離眼前這人越遠越好，但他們畢竟沒有動，沒人敢動。
盞茶功夫，那些撲殺嶽風的殺手全都癱軟在地，變成廢人。
霍休情況最嚴重，七十年童子功全都被嶽風吸去，他整個人立即蒼老了許多，須發在瞬間化為銀白，眼神渙散，透著麻木和茫然，臉上身上全寫滿了驚懼。
嶽風也從碧玉狀態恢複尋常，“咳咳……”咳嗽雖然仍在繼續，但他蒼白的臉色已經多了些許潤紅，身體很明顯比先前要好了許多。
跳脫的司空摘星麵色也沉寂下來，沉聲問道：“明玉神功，難道你說的便是已經失傳百餘年的移花宮絕學？”
陸小鳳輕輕歎了一口氣，瞧著嶽風的眼神意味深遠，慢慢的道：“這世上除了移花宮的明玉神功，難道還有第二家分店？”
嶽風麵色不變，淡淡的道：“殺了他們。”
“是！”
他身後的六扇門捕快立即應了一聲，沉默而出，一刀斬一人，精準而又狠辣地執行嶽風的命令。這不是廝殺，完全變成一麵倒的虐殺。
陸小鳳心中不忍，不由開口道：“君帥，他們已是廢人，何必非殺他們不可？”
相視而笑過後，陸小鳳稱嶽風為嶽兄，現在又變成了君帥，其中究竟意味著什麽，誰都明白。
嶽風淡淡一笑，道：“陸兄，若我殺你全家，但我突然決定放下屠刀，你會不會放我一命？”
陸小鳳略微沉吟，抬起頭，直視嶽風雙眸，堅定的道：“會！”
嶽風淡淡一笑，道：“果然是陸小鳳。但你卻忘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你會並不代表別人也會，青衣樓作惡多端，殺人無算，你不妨去問問那些被他們殺掉的人，他們是否願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陸小鳳不再多說，嶽風當然沒有將他說服，他隻是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對方都不會手下留情。既然多說無益，那又何必再說？
殘酷的虐殺仍在繼續，隻用了盞茶功夫，地上便多出一百多具屍體。
青衣樓的殺手們還沒走，嶽風慢慢的道：“但是我還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自今以後，青衣樓便歸六扇門麾下，你們也劃入六扇門，戴罪立功，有沒有意見？”
剩下那些青衣樓殺手恍恍惚惚，原本他們以為自己已必死無疑，眼前卻多了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沒有人會拒絕。
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帶頭，剩下的青衣樓殺手全都向嶽風跪倒：“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我等誓死效忠嶽帥，若敢違背，五雷轟頂而死，死後下十八層幽冥地獄！”
陸小鳳、花滿樓神情複雜。
嶽風輕輕咳嗽著，揮了揮手，道：“誓言就不必了，你們是什麽性子我不想了解，也沒有空了解。每人一粒生死丹，每年九月初九，我會論功行賞，那時便會發一枚解藥。莫怪我沒有提醒，一枚解藥隻能維持一年，若時間過了，你們便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沒有人敢懷疑嶽風的話，也沒有人會懷疑，明知前麵是火坑，他們也不得不下跳，因為不跳的原因便是死。
吃下這枚丹藥，也便意味著從此以後他們便要做嶽風的狗。
話雖難聽，可事實就是這般。
還有一個人不願做狗，這個人當然也就是霍天青，當嶽風雙眸掃過他的時候，他麵色平靜，冷冷的道：“我不做狗。”
嶽風輕輕笑了笑，道：“你早就已經是了。”
他說的是霍休，他當然是有傲氣的，卻被上官飛燕所毀，被霍休所操控。他現在也已明白，所以臉上充滿了酸澀的、難以言喻的苦痛。
嶽風又望向上官飛燕，微笑道：“上官姑娘，他不願，你來勸勸他好不好？若勸不得，我也隻能請上官姑娘去死了。”
上官飛燕俏媚一笑，盈盈道：“妾身一定說服他。”
霍天青已經無比痛苦地閉上了雙眸，他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而上官飛燕，求生的欲望占據了她的心，此刻的她，什麽也顧不得，就好像是沒骨的蛇，軟綿綿膩到了霍天青身上，潮濕紅潤的舌頭，輕吐幽蘭氣息，在霍天青耳畔。
“啊！”
霍天青忽然睜開了雙眼，寒光一閃，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的手。上官飛燕臉上布滿了驚詫、錯愕，咽喉已經出現一道狹長的傷口，鮮血飆散出來。
她的眼神漸漸失去光彩，終於化作了虛無。
霍天青懷抱上官飛燕，鮮血濺滿了他胸前的衣衫，他將上官飛燕緩緩放平，深情而長久地凝望著上官飛燕皎潔精致的麵龐，伸出手，幫助上官飛燕閉眼。
一滴眼淚，滴在青石板上。
“嶽帥，我死之後，請你將我與她埋於一處。”霍天青站起身來，已經淚流滿麵，卻微笑的、平靜的交代自己的後事。
“咳咳……”嶽風輕輕彎腰，沒看霍天青，揮了揮手：“你可以走了。”
霍天青衝嶽風拱了拱手，那自然是“感謝”的意思，但上官飛燕卻因嶽風而死，他又不能感謝。
他們都知道。
今夜星光燦爛，月色溫柔，夜色同樣溫柔。
霍天青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走。”
嶽風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何必？”
霍天青布滿淚水的臉龐，眼中也閃著淚光，他轉過臉，無限眷戀地瞧著上官飛燕，而後義無反顧地轉過臉來，緩緩的、慢慢的拔出了自己的劍，對準了嶽風。
“我……我就是要陪她一起死。”
很多年以後，陸小鳳已經忘記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仍然記得霍天青這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