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吧,伺候濟少帥登船寫信。”
“別就這樣啊。”濟長安尖聲叫道:“我們再商量商量,我可以將贖金增加到六萬兩,七萬也行。隻要你能再多給我一萬,八萬也不是問題啊。”
文青羽揮了揮手,身邊的靈刃立刻就毫不費力的將濟長安給架到了船上。
葉卓然則自己慢條斯理上了畫舫,之後便徑直回了自己的艙房。自始至終不曾瞧過濟長安半眼。
那個神情,分明就寫著,這個人是誰,我不認識。
“寧芷,教教濟少帥該怎麽寫信。一句寫不好就扣十兩銀子。”
濟長安的叫聲直接就給卡在了喉嚨裏,之後終於一聲仰天長嘯:“文青羽,你就是個黑心爛肺的坑貨!”
“秋露,告訴濟少帥,他的話嚴重影響了我的心情。所以直接在贖金裏扣除二十兩。”
濟長安的聲音一頓,秋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少帥,我家公子讓跟你說,你現在隻剩下九千九百八十兩銀子了。”
濟長安張著嘴,好半天才聽到天地間一聲悲鳴:“爹啊,兒子對不起你啊!”
這一日午後,小鎮再度恢複了往昔的平靜。
華麗的畫舫被那位大方的公子作為禮物留在了小鎮,之後,那群外鄉人便離開了。
在他們離開之前,飛鷹載著一封加急的書信朝著藥王穀飛了過去。
……
玉蒼瀾背靠著垛口,深深吸了口氣。
“世子,城裏的糧食最多還能維持三日。”說話的是西昌城裏的糧官。
玉蒼瀾看了他一眼,糧官一雙眼睛並沒有半分的閃躲。
這些日子城裏的兵卒已經應付了數十次大周軍隊大大小小的騷擾,一個個都很是疲憊。所有人似乎都在同一時間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今天起不用熬粥了。”玉蒼瀾抬頭看了看天:“麵也都用來打成餅子,叫大家都吃飽。”
糧官吃了一驚:“要是那樣的話,隻怕一天城裏就要斷糧了。”
玉蒼瀾抿了抿唇,良久方才聽到他緩緩說道:“斷就斷吧,今夜應該是最後一夜了。”
鍾雄眼睛一亮:“世子這麽說,是援軍到了麽?”
“援軍?”玉蒼瀾唇角微微勾了一勾:“林州城裏的寧北軍是不會出兵的。”
“那……那。”鍾雄眸色一閃:“世子你原先是騙我們的麽?”
秦哲剛帶著人在山上砍樹紮營的時候,玉蒼瀾便叫城裏麵的百姓和寧北軍精銳都從山路上繞道回了林州。
說是叫他們去林州送信,然後和林州大軍裏應外合,全殲周軍。
這都過去了七日了,林州那邊半絲動靜也無。如今玉蒼瀾更是直接說了林州根本不可能出兵。
那麽,先前大家抱著的希望又該落到哪裏?
“我是騙你們的。”玉蒼瀾桃花眼在城門樓上掃了一眼:“你們怕麽?”
眼看著城頭上的兵卒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那滿是髒汙的臉上分明就有一絲動搖。
鍾雄顰了顰眉,心中多少有些怨怪。
即便真的不會有援軍,玉世子也萬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連番的守城戰已經傷亡慘重,如今剩下的人一個個都疲憊不堪,根本就是強弩之末。
他再說了這樣的話出來,不是動搖軍心麽?軍心不穩,又疲憊不堪,這仗還怎麽打?
“西昌不會有援軍,糧食也剩下的不多了。我們遲早都隻能是死,怕是應該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是喜歡死的。”
這話說完,眼看著城門樓上便升騰起了一片愁雲慘淡。無論是新兵還是老兵,在這個時刻都有些站不住了。
“但是,我們就這麽死真的能甘心麽?”
玉蒼瀾灰撲撲的長指在空中劃過,直直指向了遠處大周的營帳。
“若不是他們,我們每個人如今正睡在溫暖的炕上。吃得飽,穿著暖。說不定還能摟著心愛的女人。可現在我們卻不得不死。造成這一切的人是誰?”
眼看著所有人的身子一震,然後一雙雙眼眸便惡狠狠看向了遠處密密麻麻的營帳。
“如今既然我們已經要死了,自然也不能叫那些人好過了。怎麽也得殺一兩個來給我們陪葬。這種時候,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就賺了一個。即便是死,我們也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他們卻是背井離鄉,我們不虧。”
這話說完,城頭的士兵腰身便漸漸挺直了。城門樓下的兵卒也自發停止了一切的動作,一個個都拿眼睛看著玉蒼瀾。
玉蒼瀾微微笑著,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顏之上蒙著一層黑灰。卻半點不影響他無與倫比的榮光。這一刻儼然成了所有人心中的神。
“我問你們。”桃花眼裏眼波流轉,叫每個人都覺得玉蒼瀾此刻看著的就是他。
悠揚華麗仙樂般的聲音緩緩說道:“你們這麽死了,虧麽?”
“不虧。”權泰立刻揚聲說道:“大周那些畜生才會覺得虧。”
“說的好。”鍾雄看了權泰一眼,心中很是佩服。
平日裏看權泰一直覺得他性子綿軟木訥,難成大事。如今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響應玉蒼瀾的卻是他。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老子要殺個痛快,叫對麵的小子們後悔來西北走一遭。”
鍾雄的聲音洪亮而又渾厚,非常的具有穿透力。聲音一出口,立刻就響徹了天地。每個人都覺得心底裏叫他給點燃了一把火。
“鍾隊長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就得殺個痛快。”
“殺!”
響亮的喊殺聲音半空裏激蕩,玉蒼瀾滿意的看著身邊的兵卒一個個眼眸中都染上了血一般的鮮紅,這才朝著糧官微微笑道。
“去做飯吧,黃泉路上,總不能叫大家都成了餓死鬼。”
糧官鄭重的點了點頭,轉過身子卻抬手擦了擦眼。他暗暗下定了決心,這一頓飯一定要拿出他所有的本事,叫兄弟們吃的痛快。
秦哲站在點將台上,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盯著遠處看起來破爛不堪極不起眼的西昌城。眼底深處有一抹毫不掩飾的凝重。
“國公。”副將朝著他湊了上去:“監軍又在催著攻城了。”
秦哲眼中的凝重便又深了幾分,良久方才點了點頭:“恩,差不多了。”
副將麵龐上閃過一絲不解,什麽就差不多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的高台上哪裏還有人影?一扭頭不知道什麽時候秦哲已經下了高台,這時候眼看著就已經快要走到中軍帳了。
副將眼神閃了閃,是國公速度太快了,還是他在走神?怎麽一眨眼人就離他那麽遠了?
話說,西昌這一場攻城戰處處都透著詭異。
明明是個不起眼的小城,駐守的二十萬大軍輪班的攻城,居然連著數日都不曾攻下。國公明明才是禦賜的先鋒,卻事事都要聽一個監軍的。
今天午飯過後,國公就一個人待在點將台上,誰叫都不理,一呆就是一個下午。怎麽一眨眼,就又下來了?
“還不走?”
秦哲步子頓了頓,看著副將並沒有跟上自己反倒一個人衝著點將台發呆,眼中便閃過了一絲不悅。
“啊,是。”副將立刻回了神,三兩步就追了上去。
一炷香之後,周營出兵。
昏黃的天幕之下,營門大開,盔明甲亮的兵馬潮水一般有條不紊的湧了出來,迅雷一般朝著黃沙中模糊的隻剩一個影子的西昌城衝了過去。
今天也不知怎麽了,從一早就開始風刮的便跟刀子一般。
卷起的黃沙幾乎將半個天都給遮擋的成了一片土黃色。都說風不過午,但黃昏之後風隻是些微的小了一些並不曾停止。
狂風中,周軍一個個縮著脖子,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縫。
這樣的日子說實話似乎並不適合行軍打仗,但是軍令如山,上頭的命令下來了,隻能服從。
好在,刮的是西風,周軍順著風節省了不少的力氣,比平日裏接近西昌的速度更快。
軍陣中間有的一架戰車非常的醒目,戰車高大坐在上麵可以看到整個戰場。但今日的戰車上四周掛著紗帳,將風沙給隔絕在了外麵。
秦哲騎馬跟在戰車旁邊,一雙眸子仍舊眨也不眨盯著越來越近的西昌,滿臉都是誌在必得的堅決。
“秦哲。”
戰車上陡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和,風太大,那一聲呼和一出口幾乎就叫風給吹的散了。秦哲皺了皺眉頭,便隻當沒有聽見。
“秦哲,本監軍叫你過來,你沒有聽到麽?”
停了半息不到,戰車上的聲音便又再度響起,這一次的聲音卻比方才要更加尖利。
半晌無聲,戰車上的人終於失去了全部的耐性,一把掀起了紗帳。下一刻便是一道狠戾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若是再不過來,本監軍就將你軍法處置了。”
秦哲在心底裏歎了口氣,不耐煩的扯了扯韁繩向著戰車靠了過去。
“外麵風沙大,監軍大人不怕吹了風受了寒?”
劉傲臉色一僵,叫秦哲這麽一說,他立刻就覺得似乎一口氣吸進了很多的沙子,於是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張陰柔的麵孔卻發不滿了起來。
“你靠過來說話。”紗帳刷一聲放了下去,劉傲再度隱到了車子裏。
秦哲挑了挑眉:“監軍有什麽指教?”
“你今夜確定能拿下西昌?”戰車裏的聲音很是不屑。
“恩。”秦哲淡淡哼了一聲,顯然並不準備給他解釋。
即便跟他解釋了,他大約也是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