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子說完這些話,並沒有去關注身邊人的樣子,率先朝著秋雲染所在的景華殿走去。
身後,兩個小太監趕緊拿起手中的東西,亦步亦趨跟了上去。這一次,卻再不敢說什麽了。
文青羽也一聲不響跟在了後麵。
景華殿裏,秋雲染仍舊在作畫。突然間進來了這樣多的人,她竟半點不在意。
“皇貴妃娘娘。”小路子輕聲說道:“雜家是領了聖旨來給娘娘送東西的。”
秋雲染微微抬了抬眼,淡然的目光在文青羽臉頰上迅速掃過,卻波瀾不驚的沒有半絲動容。
“本妃還剩最後一筆,勞煩公公稍等。”
小路子的麵容雖然冷漠,人卻是極好說話的,聽著秋雲染這樣說,也並不著急著催她,反倒真的束手候再了一邊。
秋雲染廣袖一揮,手中狼毫揮出最後一筆,緩緩擱在了筆架之上。
“拿來吧。”
小路子揮了揮手:“娘娘身份貴重,皇上成全娘娘的體麵。請娘娘自己選一樣吧。”
秋雲染淡淡一笑:“本妃金尊玉貴,即便是死,也不能叫自己的體膚傷了分毫,給本妃倒酒。”
小路子回身,親自斟了杯酒遞給了秋雲染。秋雲染一口飲進,沒有半絲猶豫。
片刻之間,她唇畔中便溢出了鮮血,血色極快的發黑。人,顯然已經斷了氣。
這是文青羽第一次見到洛夜痕給她的假死藥的威力,果然與鴆毒發作後的形態一般無二。連毒發時間和狀態都一般無二,難怪,上一次能夠騙到賀青。
小路子一雙瞳眸盯著秋雲染,直到她完全咽氣。方才轉身對著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
“去檢查一下。”
“是。”圓臉的小太監答應一聲,走到了秋雲染的身邊。剛剛彎下身子準備探探秋雲染的鼻息。冷不丁覺得後心一涼,天地間閃過一彭鮮血,沉重的身子倒地。
“啊……”一聲驚呼剛剛響起,另一個小太監也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下,自脖頸處流淌出的鮮血,立刻便匯起了一汪血湖。
眼前的變故太過突然,文青羽也忍不住吃了一驚。凝眸朝著小路子看去。
隻見他正將手裏一把匕首毫不在意丟在了地上,完全無視上麵沾染的血跡。
“皇上吩咐了奴才,幫著榮王妃將皇貴妃娘娘送出宮去。此事不該讓其他人知道。”
文青羽深深吸口氣,原來小路子剛才在正殿外敢說了那些話。原來是因為早就得了連胤的授意,一早就知道這兩個太監根本就不能活,所以他的話怎麽都不會傳了出去?
小路子力氣極大,一隻手便將秋雲染給提了起來。隨手就給甩摔在了肩頭上。
“天色不早了,請榮王妃隨著奴才出宮。”
文青羽冷眼瞧著他,並沒有動彈。
小路子才說過,送秋雲染出宮的事情,連胤吩咐不可以讓外人知道。他卻將秋雲染這樣子明目張膽搭在了肩頭上,皇宮裏的人莫非都是瞎子?他還能把所有看見的人都殺了不成?
“王妃隻管放心,奴才敢這樣子出去,就敢保證奴才如今這樣子,並沒有人能夠瞧見。”
說罷,也不再理會文青羽,率先朝著宮門口走去。
文青羽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小路子的身手幹淨利索。與其說是太監,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個殺手。
殺手出手往往並沒有什麽花哨的招式,講究的就是一個快字。一刀下去,便能收割一條生命。
而他竟然能在接到連胤命令,然後追上自己的那短短一息時間之內。將從甘泉宮到外三宮這一路之上的所有人事都打點好,這個人的能力又哪裏能叫人小瞧了去?
這人,隱隱竟似比賀青還要叫她覺得危險。連胤的身邊,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號人?這樣的人又怎麽能甘心做了一個太監?
“本妃,以前怎的沒有見過路公公?”
“奴才身份低微,人又蠢笨。直到近些時日,賀公公才將奴才調教好。”
這話,便是在表示,他實際上是賀青選中的人麽?
賀青年齡大了,的確該培養一個接班人。是以,今日他出宮辦事,便將連胤的安危直接交付給了小路子。
“不知,路公公進宮多久了?”
“六年。”
文青羽眸色一閃,六年之前,大周國初定。沒想到,小路子竟然那個時候就已經進了宮。那個時候她還是皇後,什麽時候宮裏麵有了這樣厲害一個人,她居然半點都不知道。
現在想來,自己那個時候真是愚蠢的過分。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什麽都不覺不差,全身心的信賴連胤,活該被連胤給害死。
小路子話不多,文青羽不問,他便再沒有開過口。隻管扛著秋雲染跟在文青羽身後半步。
兩個人都是有功底的,這一路上走的不慢,果真是沒有碰到半個人影。
莫說是宮女太監,即便是巡查的侍衛都沒有見到一個。如此可見,小路子的手段絕非一般。
外三宮門口,飛影早就趕著馬車和雨蕎一起候著了。
瞧著文青羽過來,兩人立刻就迎了上去。飛影極自然的自小路子手中接過了秋雲染,便向著馬車走去。
小路子卻往後退了幾步:“皇上吩咐奴才務必要將榮王妃送出了城,這種粗活,還是奴才來做比較合適。”
文青羽眸色一閃,連胤居然派小路子跟著她的麽?看來,連胤對自己果然是不放心的。
小路子曲起一指放在唇邊,頃刻間尖利的哨聲便回蕩在天地之間。
宮門口立刻傳來一陣細微的輕顫,文青羽終於顰了顰眉。這個動靜她再熟悉不過,這是急行軍的聲音。
果然,幾乎是一瞬間,剛才還十分空曠的宮門口甬道上。驟然間便出現了一隻隊伍。
這一隻隊伍,身上穿著玄色的衣袍,右臂上繡著一條猙獰的金色飛龍。正是連胤的親兵,飛龍衛。
眼前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一眼望過去便知道,這一次連胤派來的人不下五十個。
文青羽眼底閃過一絲冷芒,卻聽到小路子輕聲說道。
“王妃不要誤會,今日京城隻怕不大太平。皇上怕榮王妃有危險,是以才派了飛龍衛護送王妃出城。”
文青羽勾唇一笑:“皇上思慮周全,本妃又怎麽可能會誤會?那便走吧。”
她轉身上了馬車,直到車簾放了下來,那掛在臉上的一絲淺笑便徹底沒了半分。
雨蕎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小姐,接下來該怎麽辦?”
是啊,接下來該怎麽辦?
按照原定的計劃,文青羽帶走秋雲染之後便從密道將她偷偷送出城。然後再返回頭去接應秋露和靈刃。
搶出秋戰之後,便送他和秋雲染一起到疏勒去。哪裏想到,連胤不但派了小路子緊緊盯著,還派了一大隊的飛龍衛。甚至,如今連秋雲染她都沒有真正掌握在手裏。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唇角邊卻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溫良而無害。
“既然要跟來,那便不用讓他們回去了。白送的人,沒有道理不用。”
雨蕎叫她那淡然目光給看的,不由微微打了個哆嗦。小姐露出那樣子的笑容,該是有人要倒黴了吧。
“你過來。”文青羽朝著雨蕎微微勾了勾手指。
雨蕎立刻向著她湊近了幾分,眼看著,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瞬間變煥發出了一抹無與倫比的光亮。
大隊人馬出了皇宮,便直奔著城門口而去。街道之上,隻能聽見馬蹄和車輪壓過路麵的聲音。竟是半點人語也不曾聽聞。
文青羽微微挑開車簾看去,大街兩旁家家關門閉戶,莫說是做生意的攤販,連人都沒有見到一個。
“飛影。”她揚聲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啟稟王妃,屬下方才一直在外三宮等著,並不知道京城裏出了什麽事情。”
卻聽到耳邊傳來馬蹄聲響,竟是小路子聞聲趕了過來。
“王妃不必驚慌,今日五城兵馬司和禦林軍共同出動,清繳亂賊。是以,皇上才讓奴才領了飛龍衛來護送王妃出城。王妃隻管放心,奴才定然能保證王妃的安全。”
“恩,那就好。”文青羽點了點頭,重新靠回了車裏,臉色卻多少有一些鬆弛。
小路子這樣說,便是秋戰如今並沒有落入賀青手中。
大隊人馬便繼續朝著城外駛去,街道上仍舊幽靜的半絲人語也無。隻有馬蹄和車輪交替響動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沉悶。
定國公府坐落於玄德大街,文青羽的馬車經過的時候,卻半絲停頓也無,直接跑了過去。
這一路到了城門口,卻被人給攔了下來。
馬車外麵,響起一個沉穩的聲音:“皇上有旨,禦林軍五城兵馬司捉拿逆賊期間,封鎖城門。任何人等,不得擅自出城。”
文青羽挑開車簾朝著城門口望去,今日果然好大的陣勢!
平日裏,守城盤查的官兵也就五六個。今日竟有二十人之多,這二十人也並不同於平日裏那些守城士兵的一身布衣。而是一個個盔甲鮮亮,竟是京畿大營的士兵。
而,剛才說話那人,正是京畿大營的副統領林巍。這個林巍文青羽是有些印象的。
這人乃是行伍世家出身,他的祖上皆是馬上征戰的將領。他的祖父跟著自己打過仗,而他父親則在兵部任著一個侍郎。
林巍算是將門之後,本來因著祖上的功勳,隨隨便便也能在衙門裏領個清閑又油水豐厚的差事。偏偏,他卻有些誌氣,竟是自己投了軍。愣是從一個小小的士兵坐起,一步步升到了京畿大營的副統領。
京畿大營由連睿統帥,這個林巍便是連睿的心腹。如今,在城門口看到林巍,便說明,連睿真的已經插手到秋戰的事情當中來了!
那麽,他昨夜執意夜宿榮王府,真的隻是為了觀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