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兒,外公可別忘了……”。
“什麽事?”周炎覺得庸王問這話很是蹊蹺,怎麽好像反而由著他放手去做呢?
“外公……”此時,庸王已經站在了周炎的身後,很親近地拍了拍周炎的後背,笑道,“外公可別忘了,有本王在你身後,你們周家勢力的行事,便是捉拿弑父奸孽;但若沒有本王站在你身後,周家去宸王的匯賢居抓人,可就是謀逆了。”
周炎嗬嗬一笑,明白了庸王的意思,心裏對他更是瞧不上。他早就知道,他這個外孫,是個隻會瞎咋呼,到了真招兒的時候就大氣兒不敢喘的人。庸王是擔心自己被他們周家給甩了,擔心周家直接把他也給扔了,自己在這蒙山別苑裏,謀一個改朝換代呢。
以現在的局勢看來,若他真想要這麽做,並不難。但事有萬一,萬一事敗,那可是找人當替罪羊的機會都沒有。一旦事敗,隻能粉身碎骨。凡事急不得,哪有那麽多一蹴而就的事兒?且行軍打仗之中,最忌諱的還是臨陣換戰術呢,更何況是謀如此大事?
之前怎麽定的,就怎麽來,變換不得。庸王的這番擔憂,實屬多餘。但也的確符合他這外孫的性子。
“麟兒,你放心,外公說了為你謀事,便會全心全意的幫你,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周炎笑道。
事情到了這時候,多說無益。此時的情況看來,不管庸王聽不聽話,他都鬧不出什麽幺蛾子來,因為他沒本事。
“外公啊,其實算起來,你可是本王的殺父仇人了啊……”庸王摟住了周炎的肩膀,笑得有些陰陽怪氣的。
周炎但覺的,從庸王的話裏,感受到了一股子冰冷的寒意。心裏清楚,庸王再怎麽嘴上說恨皇上,對皇上還是很有些父子之情的。如今皇上死了,他定然心內悲痛。但是這弑君的黑鍋,可不能全都由他們周家背著。
冷笑道:“麟兒你這話的意思,外公可是聽不明白了?箭是你下令射出去的,事情也是你要辦的。若說非要找個殺父仇人出來,你自己就是。”
周炎回身,笑道:“眼見著要辦事兒了,咱們可不能窩裏反。”
周炎看著庸王,語重心長地歎道:“我是你的外公,豈能害你和你的母親?就算你非要把外公當做的殺父仇人,但你想想,沒了你外公,你和你母後都要死。在外公的立場上,君王的性命和自己女兒、外孫的性命比起來,。”
他這外孫很糊塗,眼見著要行事,還是安撫他一下為好。但偏偏這糊塗之人,還不是個省油的燈兒。一旦細心籌謀起來,沒準兒還真要被他給算計了去。日後還是要多小心些。但那都是日後的事兒了,眼下,箭在弦上,務必要把這箭射好。射準。
他大兒子的性命、他周家滿門的榮耀,全係於今日此舉了。
見庸王的神色緩和了些,周炎便放下心來,道:“我這就去安排,可千萬不能讓宸王搶了先。”
三五句的耽擱倒不要緊,但若再耽擱下去,可是要壞了事兒。
“外公,別急啊,本王還有話沒說完呢。”庸王叫住了剛轉身的周炎。
周炎急著去辦事兒,被他這麽囉嗦著,已經有些沒了耐心。回身剛要說些不好聽的話,還沒等開口呢,就見庸王的眼中,忽地蹦出狠辣的光來,笑得也很是詭異……
還沒等反應過來事情不妙,一把匕首,就已經迅速插入到他的腹部!周炎的一聲痛呼還沒有出口,就已經被庸王狠狠捂住了嘴巴。同時,庸王手中的匕首,又狠狠捅了幾下兒!
周炎的眼睛睜得老大,難以置信地盯著庸王,疼痛已經完全不能湧入到他的眼中,他的眼中,此時就隻剩下震驚,全部都是震驚……甚至於連憤怒和恨意都沒有。
庸王的眼中,卻滿是噴薄著的恨意,如同火焰一般,仿佛能將麵前這個因疼痛而扭曲了身子的老者,燒得皮肉不剩。
周炎的身子漸漸向下墜落,但那雙鷹眼,仍在震驚地看著庸王……
感覺到周炎已經奄奄一息,庸王心裏的緊張才緩和了些,眼中那噴薄著的憤怒,也因心神的放鬆而漸漸緩和……他這才注意到周炎的眼神兒。看到他那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庸王的心,猛地一陣抽痛。
但隨即,卻像是扔垃圾一樣,將周炎扔到了的地上,沉聲道:“外公,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攻其不備、先下手為強。外公,該你辦的事情你都辦完了,也該功成身退了。”
聽了庸王這話,周炎那已經有些渙散的眼中,這才現出些許憤怒來。嘴巴動了動,但最終,除了兩聲兒幹啞的“呃”、“呃”之外,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拚著憤怒地看著庸王,卻是脖子一歪,頭落在地上,沒了氣息。那雙往日裏犀利的鷹眼,此時,仍舊睜得老大。震驚、憤怒、不甘……交雜其中。
庸王看了躺在地上的周炎半晌,忽的,手中的匕首當啷落地。安靜的屋內,當啷的一聲兒響。庸王恍似被這一聲兒響給嚇著了似的,雙手微微顫抖著,連連後退。想要抓住身後的桌子來穩住自己,卻是先撞上了凳子,腳下一滑,重重地跌坐在地。腰磕在了凳子上,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隻是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屍體,呼吸急促,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殺的,竟是他的外祖父……
庸王的額頭上、後背上、手心兒裏,滿是冷汗,但覺得口幹舌燥,幾次想要撐著地麵站起來,卻都沒有力氣。心內著急,急著去辦事兒呢,但是無論怎麽掙紮這雙腿就是不聽使喚,完全站不起來。
也不知道到底反複了多少次,那撲通撲通跳著的心才稍稍平複了些,手腳上也稍稍有了些力氣。終於勉強撐著站了起來,手撐著桌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趴在桌子上喘著粗氣……
承天閣內,皇上叫來了幾個禦林軍裏的心腹統領,細細一番吩咐後,便交代了他們退下。幾個統領退下之時,有一人,卻是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交代完了別苑這邊的防範部署,皇上便強撐著起身,吩咐李忠貴道:“準備一下,一旦動起手來,我們去密道中躲一躲。”
以他現在的身子狀況,想要連夜趕回京都城是不行了,隻能暫且找個地方躲避一番。
皇貴妃眉頭緊鎖,心內擔憂。但擔憂的卻不僅僅是皇上的身子,還有她的兒子。
皇上的意思,顯然沒打算叫上宸兒一起入密道中躲避。雖說宸兒那邊早就查出了庸王的謀逆準備,但畢竟交手起來刀劍無眼,若是在混中傷著了……
且如果亂軍想要擒賊擒王,卻找不到皇上,豈不是要把這“擒王”之舉放到宸兒身上?皇上此舉,無異於把宸兒當做替死鬼啊!雖然皇上未必會真的這麽想,但事情,卻的確如此。
經曆了剛剛的一番生死掙紮,皇貴妃不願意把皇上想得無情得太過。想想,還是輕聲道:“陛下……事到如今,陛下還不能斷定那要作亂之人是誰嗎?”
皇上沉默不語。
他是覺得,庸王更有可能些。畢竟事發之後,老三到現在都沒來,庸王卻像試探似的,真的衝進了房中。但之後庸王的那一聲聲痛呼,卻不似假意。那一聲聲痛呼的“父皇”,真的觸動到了他。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殯天,有子女們的這般痛苦哭喊,倒也欣慰。
皇上歎了一聲兒,用力抬起手,拉住了皇貴妃的手,輕聲道:“不管是哪一個要作亂,朕都不願意相信。但哪一個人絕對不會作亂,朕,卻也不能下定論……瑤敏,朕當然願意相信老三,可你要知道……這是皇家……想來,你自己也清楚,老三……城府很深。”
聽得皇上這麽說,皇貴妃的心,反而覺得輕鬆了些。皇上因不確定作亂之人是誰,而讓宸兒留在外麵,是對兩個兒子對等的試探。但若已經在心中認定了作亂之人是誰,卻還是讓宸兒留在外麵,便真是把自己的兒子當替死鬼了。
不信任,總好過明知道他沒有做錯事,卻還是讓他去送死,要好得多吧?
“瑤敏……朕能向你保證的,隻能是……如果作亂之人真是老三,朕……會饒他一命。”皇上道。
皇貴妃知道,君無戲言。皇上這話說出來,的確給了宸兒和她,以最大的寬和包容。弑君之罪已是天大,再加上弑父這一條,更是罪無可赦,怕是淩遲都不為過。但皇上到底還是念著父子之情的。
雖然心底裏知道,那謀逆之人一定不是她的兒子,但聽到皇上如此說,還是感激得紅了眼眶。此時,相對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雖然即便在知道是庸王作亂之後,皇上也未必會殺了庸王。但事到臨頭的惻隱之心,和早就準備好的不殺,又是不一樣的。她知道,皇上給宸兒的這事先準備好的寬恕,多半還是衝著她。因為這是她的兒子,是他和她的兒子,所以他不忍心下處死的命令。
既然皇上是因為不信任,這才留了宸兒在外麵,且又有了這番保證,皇貴妃就是再擔心自己的兒子,卻也不能說什麽了。隻能等皇上緩和了些,便扶著皇上起身,想要盡早到密道去。
這事是庸王做的無疑。如今庸王已經看到皇上“已死”,為了搶占先機,必定會馬上動手,多耽擱下去,隻怕皇上可真要被那些亂軍給害了。
李忠貴早已經收拾好了兩床厚褥子和一床厚棉被,並著裝有溫水的茶壺,和一些好咀嚼的精細糕點。見皇貴妃已經扶著皇上起身,便忙將拿了鬥篷給皇上披上了,免得皇上在入密道的時候受涼。一應準備得當,皇貴妃和李忠貴便按照皇上的指引,到了小書房西麵的牆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