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母見初夏為人和善,且說的話又真的是善意提醒,心中自是感念。沒再攔著初夏多問什麽,而是施禮道:“多謝姑娘。”
“老夫人折煞奴婢了”,初夏還了一禮,笑道,“還是娘娘的身子要緊,老夫人快些回去照看娘娘吧。”
“哎。”薄母應了一聲兒,便不再於昭德院院門前糾纏,和她兒子一起往宜蘭院去了。
奶娘給興兒喂了奶,興兒吃飽了,再加上哭得累了,不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折騰了這一會兒,已經是夜幕初降。昭德院裏、後宅裏,總算安靜了下來。
宸王也知道今天太鬧騰了,看來是不想給今天再加什麽事兒,並沒有對薄馨蘭降活罪的意思。且還讓雲裳去宜蘭院那邊照看著,待到薄馨蘭醒了,便對她說,現下她身子弱,孩子先放在這裏一兩天,等她好些了,再送回宜蘭院去。
其實容菀汐是不願意將興兒放在這裏的。因為曾經在一本關於人之初的書上看到過,說是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最粘著誰,以後就會格外在意這個人,見著這人,就覺得親切。這是薄馨蘭的兒子,她不想要和他有什麽太多的牽扯。
並非因不愛護,相反,反而是出於關心。不想讓興兒和薄馨蘭日後鬧什麽不快。
趁著興兒睡著,容菀汐和宸王草草吃了晚膳。初夏和知秋剛撤了盤子碗筷,便見雲裳來報。
剛好門兒開著,雲裳便站在門口兒,有些為難地稟報道:“殿下……薄妃娘娘醒了,說自己身子已經無礙,想要將小公子接回去。”
宸王問道:“你瞧著她腦子可還算清醒?”
“起初剛醒來的時候,不甚清醒,隻是眼神兒空洞地嘟囔著,說……”
雲裳有些忌憚地略看了容菀汐一眼,但還是如實稟報道:“說……誰也別想霸占我的兒子……反反複複的重複著。後來娘娘聽薄家老夫人說了她昏迷時發生的事兒,便漸漸回過神兒來,人也清醒多了……”
“還問奴婢要了晚膳呢,說讓奴婢仔細著些,吩咐廚房那邊弄一些清淡的、但卻補氣血的東西。但是讓奴婢在去廚院那邊之前,先來這裏問問,看看殿下能不能讓人把孩子送回去。”
天知道雲裳此時有多為難!她和薄馨蘭本是互相看不順眼的,此時卻要讓她像貼身侍婢一樣伺候薄馨蘭,她心裏哪能舒服得了呢?
幸而殿下是個聰明人,不會認為她是站在薄妃那邊的。不然要是因見她服侍得好,直接把她指派給薄馨蘭,她可是隻有撞牆的份兒了!
宸王仔細聽了雲裳的這一番稟報,再加上想起薄馨蘭一貫的沉穩理智,便也覺得她無什麽大礙了。吩咐道:“你將興兒抱過去吧。把那兩個乳母……”
宸王頓了下,還是吩咐道:“一並帶了去。”
當時讓卓酒去找兩個乳母的時候,聽卓酒說,小孩子第一口吃的是誰的奶,以後旁人的奶就不吃了,所以找兩個奶媽來是沒用的。而且還有薄妃自己呢,親娘的母乳加上一個奶娘的母乳,足夠用了。當時他想著,這孩子就不給薄馨蘭送回去了,所以便準備了兩個奶娘。這一會兒雖然覺得的確多出了一個,卻也還是一並吩咐過去。反正人已經找來了,備著總無妨。
雲裳進屋抱起了熟睡的興兒,宸王親自去叫那兩個奶娘,仔細囑咐了一番。囑咐的不是讓她們如何奶好興兒,因為這是她們分內的事,若是做不好,便是殺頭也不為過。他囑咐的是,在宸王府裏看到的、聽到的一切,都不許往外說。
看到雲裳抱著興兒出了房門,容菀汐還覺得有些舍不得。但卻也忙控製住了這種感覺,狠心別過頭去,不去看興兒。
剛出生的小孩子能有什麽記性?今天的事情,他定然是不記得的。他們這些做大人的,自然也要忘了今天的事兒,別給他的成長添什麽不便。
雲裳抱走了興兒,兩個奶娘也隨著她去了宜蘭院,這一會兒,昭德院裏更是安靜了。
原以為今晚是沒人來了,宸王正抻著懶腰,嚷嚷著讓容菀汐捶背呢,忽聽得門口兒響起了一聲低低的敲門聲。
“殿下?”是雲裳的聲音。
“進來。”
容菀汐心裏在想事情,沒有應了宸王的要求,此時宸王正孤零零地一人兒坐在圓桌旁呢。
雲裳低頭進了屋,施了一禮,低聲道:“薄妃娘娘接了小公子,好生歡喜。親自吩咐,仔細安頓了兩個奶娘,便讓奴婢出來傳飯去。這一會兒奴婢已經幫娘娘吩咐了廚院,正要回去呢。”
“嗯。”宸王點頭應了一聲兒,等著她的下文。
聽到宸王有了一個回應,雲裳便繼續道:“奴婢想著……奴婢畢竟不是宜蘭院裏的丫頭,對宜蘭院裏的事情很多都不了解,而且薄妃娘娘用奴婢用得也不順手兒……奴婢便鬥膽來問問,殿下打算對冬雪做何處置?若是她回不來了,可否需要奴婢去告訴靳嬤嬤,讓她盡快給薄妃娘娘挑選一個穩妥之人上來?”
宸王笑道:“行,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下去吧,很快就會有結果。”
雲裳心內一喜,愣了一下。便忙規規矩矩地施禮謝恩:“奴婢多謝殿下體諒。”
恭敬地後退著出了房門,關上房門,這才轉身走。
原本她還糾結著,到底要不要來和殿下說這一番話,擔心殿下會覺得她矯情挑剔,因而厭煩了她。但一想,若不說,萬一冬雪出不來、萬一殿下一時錯了心思,真的把她派給薄馨蘭呢?到時候她也要反抗的。莫不如先提醒殿下一番。縱然此時殿下惱了,回過神兒來,待到下命令之時,也一定會想到,她既然不願意,這差事必定辦不好,便會將她刨除出去了。
卻沒想到,殿下居然這麽痛快就答應了。而且還告訴她,很快就會有結果。
她知道自己不應想入非非,不應不自量力,但有時候總覺得,殿下對她,真的是有些不同的。
雲裳走後,宸王對小書房裏的容菀汐道:“你去叫了初夏過來。”
“幹嘛我去?你自己沒長嘴巴嗎?”
“本王不是怕吹風嗎?”
宸王隻用了一句話,就讓容菀汐乖乖地服從了他的命令。
容菀汐開窗子喊了初夏過來。不多時,初夏便進了屋,直接問容菀汐:“小姐有什麽吩咐?”
“這兒呢,是本王。”宸王指了下自己。
“哦。”初夏顯然有些失落。但也將身子轉向宸王,施了一禮,意思是,你說唄。
“你去找靳嬤嬤,就說是本王的意思。讓她先去刑房那邊知會一聲兒,剁下冬雪一根手指,扣她一年月錢,完事兒就讓她依舊回宜蘭院侍奉去。再傳到宜蘭院和後宅各院,降薄妃為‘姑娘’,月錢減半。讓她於三日後搬出宜蘭院,到她母親和哥哥現在住著的院子裏去。讓她母親和哥哥三日之內務必離開王府。”
初夏仔細聽了宸王的吩咐,應了一聲兒“是”,便依命去辦了。
今日的事情原本很是鬧騰,也算是件大事了。但進入小姐和王爺的屋子裏,就好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一樣。氣氛仍舊如同往常靜日那般,讓人不由得身心都舒緩下來。若不是宸王的這一番吩咐,一進這屋子,她險些都要忘了今天發生的事兒。
宸王這一番吩咐,已經表明他要在今晚便處置了薄馨蘭和冬雪,了結了此事。
看在晚膳的時候、甚至於在雲裳來之前,他還沒這個打算呢。隻是雲裳過來說了幾句話,人走了,他立刻就按雲裳的要求去辦了,根本就沒過腦子。好像這不是什麽需要考慮的事兒,既然她有了這個要求,他就順便辦了唄,多簡單?
可就是因為這種不過腦、不過心,完全是下意識地、本能般的反應,反而讓容菀汐心裏有些不舒服。
心裏頭很不舒服,但卻也不好意思問什麽,隻能憋著。
靳嬤嬤將宸王降薄馨蘭位份的事情傳到了各房各院,而冬雪呢,半個時辰之後,就回到了宜蘭院。就在今晚,各房各院忽然又見到了宸王的寬和。
也認識到了薄馨蘭的非同尋常。
薄馨蘭和盧采曦是不一樣的,即便她犯下的過錯更大,即便殿下已經有了要殺她的意思,就隻因宮裏的一道旨意下來,她就能活。而且不僅僅是她能活,就連帶著她的奴婢,也隻是不痛不癢地剁掉了一隻手指而已。
看來……她們之前認為,薄馨蘭雖說是太後賞給宸王的,但自從有了容菀汐這正牌王妃之後,薄馨蘭在太後眼裏就成了一個棄卒,這想法是不對的。
薄馨蘭的仰仗依舊強得很呢。雖然因此事而被降低了位份,但反而表明,她是能和容菀汐相抗衡的人。是這王府裏,唯一一個可以和王妃相抗衡的人。
未央宮深,夜裏的慈寧宮分外安靜。
梳妝台前,嫋嫋熏香熏得屋內到處都是安恬舒適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