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菀汐不是有意約見二哥就好,至於二哥……那個一貫由感情推著腦子的人,莽撞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反正每一次都沒有好結果。這一次,一定也不例外。
他信得過菀汐。
不管二哥和她說什麽、不管她的心裏有多感動,至少在今晚、在這夜宴之間,她都不會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來。
隻要下了夜宴,回到昭德院中和菀汐獨處,他有的是機會將她的心再拉回來。
雖是用理智如此安慰著自己,但心裏,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有些慌。原本就手笨,這下可更是贏不了了。也不知道等菀汐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從老虎又變成了個什麽東西……
……
秋風冷,容菀汐任由秋風吹著,清楚地感受著冷風,可這頭腦,卻是怎樣也清醒不起來。不管周遭有多冷、不管風吹得有多猛,心裏的一團亂麻仍舊糾纏著,怎樣也解不開。
升平院外是一片柳林,秋日裏草木枯黃,在慘白月光的映照下,倒是別有一番味道。容菀汐站在院外不遠處,看著月光下的柳林,怔怔出了神兒……
冬雪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未免被人發現了,隻得趴在院牆下幹枯的花叢之中。整個人緊貼著地麵趴著,隻將頭撐起,在兩個枯枝的縫隙之間,看著容菀汐的舉動。
見容菀汐就隻是這麽在院外站著,不知道在看向何處,冬雪緊緊抓住了懷裏的一包藥粉。看樣子,容菀汐是在等人呢。不然為什麽就站在這裏不動了?這個時候站在院外等人、又是這麽愣愣的樣子,等的不是翎王,還能是誰?
正在緊張期待著之時,果然,看到一個人從院子裏出來,走近了容菀汐。
冬雪抓緊了手中的藥粉,四下看著周圍的情況,已經準備出手了。
托了今夜大風的福,大風原本就吹得枯枝搖曳瑟瑟,她匍匐在其中發出的聲音,能夠和這風吹而起的聲音混合在一起,不容易被發覺。隻等著他們兩個說上話兒,翎王把注意力都放在容菀汐身上的時候,她就可以出手了。
“汐兒。”
容菀汐正在出神兒,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到這聲音的一瞬間,卻是心內猛然一緊。
容菀汐定了定神兒,緩緩回身,向翎王施了一禮:“二哥。”
“汐兒,你變心了,是麽?”翎王沉痛地盯著她,直接問道。
容菀汐沒想到翎王會這麽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來,呼吸一窒,整個人愣了一瞬。
隨即,雖是緩緩起身,保持著神色如常,可看著他的目光,卻有些躲閃。不敢和他目光相接,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我沒有帶蔡妃來,是怕你看到她和我在一起,心裏會不舒服。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我多慮了。就算我帶了蔡妃過來,你也不會覺著有什麽不舒服的,因為你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汐兒,你已經愛上老三了。”
最後的那句話,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他這般肯定,容菀汐便愈發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似乎,無從辯駁。似乎,他的肯定毫無錯處……
“汐兒,你還願意兌現我們曾經的誓言嗎?”
容菀汐沉默,半晌,苦笑道:“怎麽兌現?”
“十月二十六,我會離開京都。如果你願意,我想帶你一起走。二十五日當晚,我在翎王府的後門兒等你,你來找我,我帶你進府去,喬裝成隨行的小兵,一起出去。我會處理得十分穩妥,你就混跡在隨我出城的隊伍中,反而不會有人發現。我已經和蔡妃說過,不會帶她回邊疆,就讓她留在京都的王府中打點家裏。你和我走,我們兩個到邊疆去,去過隻屬於我們兩個的快活日子。”
“之後呢……”容菀汐歎息了一句,“我是以什麽身份呢,你的奴婢?你的小廝?你的外室?”
“汐兒,隻要我們倆能在一起,這些很重要麽?在你眼裏,難道你我的相知相守,還不及一個位份重要嗎?”
容菀汐眼中的感歎,一點點淡去,又一點點,變為了驚詫……她驚詫地看著麵前之人,從未想過,麵前之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不是說過嗎?絕對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可,現在呢……
她隻是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所愛之人身邊而已,難道很過分麽?
“汐兒,在你心裏,到底是一個王妃的位份重要,還是能在我身邊,更重要?”翎王的聲音很溫柔,試著勸說容菀汐。
容菀汐的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看著他,眼底,有一抹很濃的失望。但卻隻是平靜地回了他一句:“我容氏滿門的性命,最重要。”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汐兒!”翎王拽住了她的手腕。
容菀汐並未掙紮,而是停住腳步,回身看向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不給你名分。隻是要等一個恰當的時機。汐兒,你不能再留在老三身邊,不然,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我知道,我讓你這樣不顧一切地同我走,是委屈了你。可是你放心,老師那裏是絕對不會有事的。”
“王妃出逃可是件丟人的事兒,三弟一定不敢聲張。不用我們說,他自己就會想法子為你打圓場兒的。隻要我們到邊疆安頓下來,過一陣子風平浪靜了,我就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你的新身份,我已經選好了,絕對……”
“殿下,我們之間已經完了。在我嫁給宸王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結束了。”容菀汐淡淡地甩給他這樣一句話,風聲很大,她的聲音在這樣的風聲裏,變得更輕了些。可卻如此堅定。
容菀汐甩開了翎王的手,沒再看他,轉身就走。
“汐兒!”翎王又衝了上來,攔在了她身前,“你到底在擔心什麽?還是舍不得什麽?”
“我都說了,老師那邊一定不會有事兒的。如今雷國那邊很不安分,一旦父皇要用到我,我就可以趁機向父皇提出要求,將老師從京都城裏撈出來。不過是一兩年的功夫,我們就又可以回到之前在邊疆的日子,難道不好嗎?汐兒,你就體諒我這一次,由著我任性這一回,好麽?我真的一刻也等不了了,真的不能讓你再留在老三身邊……”
容菀汐微微垂著頭,眸光裏,滿是痛楚。
她能體諒他的心急、她能理解他的擔憂,可是她不能由著他這樣做、不能陪著他這樣做。
她有什麽理由讓宸王幫她收拾爛攤子呢?這對宸王而言,公平嗎?她又有什麽理由能拿父親的性命去冒險呢?將希望寄托在雷國、寄托於時機、寄托在皇上身上,真的穩妥麽?
所謂的新的身份,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麽?難道有了新的身份,她就不是容菀汐了麽?她的容貌、她的性情,都能改變麽?
難道他們能一輩子躲在邊疆,永遠不回來?蔡妙容呢?惠妃娘娘呢?難道他們都可以不管不問麽?
紙裏是保不住火的。
隻要他這個皇子的身份還在,隻要宮裏的這些人還在世,隻要宸王還在世、太子還在世,終有一天,她的身份是會暴露的。而到了那時候,將要麵臨殺身之禍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還有容家滿門,而翎王和惠妃要麵臨的懲罰,雖不至於處死,但也絕對輕不了。
那時,她若已經有了孩子呢?孩子知道了這些,讓他日後該如何見人呢?待他長大成人,如何在皇家立足?他將一輩子背負著屈辱,為他母親的糊塗還債。
所以,無論她有多麽體諒他、有多麽想要由著他瘋一次,最終,她都不能陪著他做這樣糊塗的事兒……
更何況,她的心底裏,真的有那麽一絲不願意。
真真切切的……
容菀汐咬咬牙,抬頭,堅定地看向翎王……
“我不是擔心什麽,我隻是舍不得。我舍不得宸王。”
她的音調不高,但堅定的力道,卻恍若一道道利刃一般,直刺入他的心中。
一字一刀,刀刀見血……
翎王看著容菀汐,深深地看著她……
半晌:“汐兒,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麽嗎?”
容菀汐覺得,為了擠出這幾個字,她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心裏,卻是非常堅定地想要說出這三個字來……“我知道。”
三個字,很清晰,很堅定。
翎王怔住了……
“秋夜風涼,殿下也不要在外頭兒轉得太久。”容菀汐向翎王輕施一禮,轉身離去。
風很大,吹得頭很痛……
可這一瞬間,不知怎的,心裏卻有些輕飄飄的、輕飄飄的……好像熟睡之時那般安逸……
可能是風太大了,翎王也覺得頭沉得厲害。迷迷糊糊的,頭腦也不是那麽靈光。
看到容菀汐離開,隻是出於本能,又一個箭步追了上去,將她攔住了。
按住了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重重說道:“二十五日,我會一直在王府後門等著你,直到天明……你不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