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睡到晌午才醒,醒了,就聽到初夏道:“小姐,要進去服侍嗎?”
“進來吧。”
“哎呦,小姐可算醒了”,初夏道,“蔡大人派人來傳話了。奴婢一問,既然不是什麽要緊的話,也就沒立刻叨擾小姐和殿下。”
“蔡大人說什麽?”
“蔡大人說,那五個匪徒已經在西郊被人殺死了。他們同夥兒早就不見了蹤影。實在抓不到人了,也審不出什麽來,他就隻好將這些人的屍體送到菜市口的刑場上去,暴屍三日,以儆效尤。”初夏道。
容菀汐看了眼還賴在床上的宸王,忽然覺得有些脊背發涼。
死了……可是死無對證了。
如果不是宸王讓他們一口咬死了是血煞盟的人,那些人一看就是被廢掉武功的,還不被人一嚇唬就如實招來了?畢竟還是保命要緊麽,能多活一日是一日。所以一定是宸王讓他們死不承認,並且說,不承認,反而會救他們。可最終,宸王卻食言了,將他們給殺了。
在初夏的伺候下洗臉梳頭,初夏剛退下,宸王叫了雲裳進來。梳洗了,傳了不知道是早飯還是午飯。
“怎麽一早晨不說話?在想什麽?”
“沒什麽。”容菀汐淡淡道。
隻是忽然覺得……對他的認識更深了一層。她也說不出是好是壞,所以隻能默不作聲而已。
“你是覺得,本王下手有些太狠了?”
“沒有”,容菀汐搖搖頭,“如果是妾身站在殿下的立場上,也會這麽做的。”
容菀汐說得很肯定。
這並不是奉承宸王的話,而是她真的這麽覺得。如果讓那些人活著,若是有心之人將他們抓回去了,宸王對他們下達的命令,一定是會被問出來的。而且不僅如此,對方還會讓他們說一些其他的話,來誣陷宸王。所以他們不死,死的或許是宸王。
更何況那些人鬥膽來刺殺王爺,原本就是死罪,殺了有什麽不應該的。
她之所以忽然沉默下來,就真的隻是因為不知道說什麽而已。這一路相處下來,竟然會誤以為宸王是個極好脾氣的,甚至於要忘了他的身份和處境。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便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來同他相處了。
宸王沒想到容菀汐會這麽說,看了她半晌,笑道:“原來你也是夠狠的,所以你與本王在一起,才是絕配。如果這事情放在二哥那個頑固的家夥身上,首先二哥不會利用這些人,再者,就算利用了,也會遵守承諾,不會殺了他們。要是你這一番話被二哥聽到了,他指不定怎麽和你別扭呢!”
“本王就是這般不拘小節!該殺就殺,沒什麽大不了的……”
宸王這般玩笑的說著,卻是聽得容菀汐隻覺得可怕。
惡閻羅不嚇人,笑麵虎才危險啊……
人啊,就是很奇怪的。事情放在她身上,她也會這麽做。但是聽到宸王這麽笑嘻嘻的說著殺人的事兒,卻還是覺得有些別扭。似乎心底裏覺得,他應該沉悶一陣子、懺悔一陣子的好。
但實際上,人已經殺了,你懺悔有什麽用?更何況這天底下,為了權勢而犧牲的人,又不僅僅是他們這幾個。殺都殺了,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
“這才僅僅是個開始,以後要殺的人還多著呢。若是每一次你都和本王這般別扭一番,自己累不累呢?嗯?”宸王低頭尋找她的目光,笑問道。
容菀汐卻是不能把這話當做笑話的。
“是妾身的不是”,容菀汐起身,向宸王施禮道,“隻是殿下真的誤會了,妾身並沒有因此而和殿下鬧別扭。那些與妾身非親非故的,更何況還是冒犯了殿下的人,他們的死活,又與妾身何幹?”
宸王看了她半晌,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你怕的是,或許哪一日,本王就這般笑嘻嘻的,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也把你給殺了,是不是?”
容菀汐垂首不語。這種可能,她不是沒想過。
讓人覺得可怕的,並不是你知道他有一天會殺你。而是你根本不知道他會殺你前腳兒他還和你夫妻恩愛琴瑟和鳴的,後腳兒,卻是一把利刃插入了你胸口。
毫無征兆、無從防範的不安感,著實讓人覺得周身發寒。
宸王並沒有給容菀汐什麽承諾,隻是將她按在了椅子上,笑道:“你這麽聰明,應該不會有那一天。”
容菀汐清楚的聽到,他說的是——應該。
就在昨天,他還因為翎王給她的那封信、因為她的譏諷而失常。可今天,卻又讓她覺得,仿佛是背後藏著一把刀、一臉詭笑地站在她身邊。
這般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讓容菀汐覺得,心裏難受得很。
他總說他沒有贏過,其實,他早就贏了。
當她對他不再漠然的時候、當她在意起他的態度的時候,他就已經贏了。
隻是他要的那種“在意”,程度太深,她給不了、也給不起。
“本王說過,不相信大哥會殺本王,這是實話。恰如在此時,即便有機會,本王也絕對不傷害大哥性命”,宸王淡然地說著,就好像是在品評一道菜一般,“但世事無絕對,若有一天,隻有殺了大哥,本王才能活,你猜本王會選擇哪一種?”
“殺了他。”容菀汐的聲音也是很平靜的。
“不錯,本王說的不殺他,基於的前提是,不殺他,本王也能贏;不殺他,本王也能活。大哥對於我的不殺,也是如此。”
宸王拍了拍容菀汐的肩膀,真的像是合作夥伴間的鼓勵一般:“你雖聰明,但到底是女子,狠心不足。還是需要曆練的。”
忽然笑道:“所以說啊,跟著本王,你要多學多看,本王身上值得你學的東西多著呢!跟著本王才有前途啊,跟著二哥,你遲早要被他給帶傻了!”
容菀汐笑笑。
她真的很想要和他談笑如常,但此時,如鯁在喉,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他從前可不會這麽明顯地表露他和翎王的比較之意,但現在,意思愈發明顯了。那就是讓她跟著他,不會放了她。
或許有一天,當她真的想要離開他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
風北宸這個人,真的很可怕……
“宸王殿下在嗎?”外頭兒傳來了一個小廝的聲音。
“什麽事?”容菀汐親自開門兒問道。
“太子殿下請宸王殿下過去呢,關於整治河道的事情,要與宸王殿下商量。蔡大人也在。”
“本王正在吃早飯呢!讓大哥先和蔡大人商量著,反正本王隻是一個協理而已嘛!”宸王站在門口兒道,嘴裏還嚼著東西呢。
“是。”張福海應了一聲兒退下了。
“殿下可是好大的派頭兒呢!”容菀汐笑道。
“所以說,你要跟著本王,跟著本王才有前途!二哥可未必會有這樣的派頭兒!”
宸王真是三句話不離他的“勸降”,容菀汐覺得無趣兒得很。
用過“早膳”,宸王非要容菀汐一起去。
“殿下們談公事,妾身去幹什麽?”
“那本王就帶盧采曦去”,宸王笑道,“身邊兒總要有個端茶倒水兒、揉肩捶腿的不是?”
容菀汐笑笑,就知道宸王原本的意思,就是想要帶盧采曦去吧?去太子的院子,盧采曦可是要比她有用得多了。
“采曦……”宸王站在門口兒喊了一聲兒,“收拾收拾,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隨本王到前院兒去……算了,你也別打扮了,你打扮起來實在太麻煩,不打扮也漂亮!”
聽到宸王在院兒內這麽喊,初夏“嘭”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宸王回身兒看了一眼正親自收拾飯桌兒的容菀汐,向東廂房那邊喊道:“初夏,你進來收拾桌子,別讓你家小姐勞累著,大中午的睡什麽睡?”
“大中午的不歇午覺兒,什麽時候睡嘛?”初夏開門兒出來了。
一邁出門檻兒,卻又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是,殿下,奴婢這就去。”
“嗯……懂事兒多了”,宸王笑道,“暗地裏瞧不上本王不要緊,千萬不要明麵兒上表露出來。”
“是,奴婢謹遵殿下教誨。”
“真乖,越來越有你家小姐的風範了。”宸王更加滿意。
盧采曦喜滋滋地出門兒,卻看到宸王正在誇初夏呢,眸光一冷。
“殿下,妾身收拾好了。”盈盈地向宸王施了一禮。
“真漂亮!走吧!”宸王一把摟住了她,兩人親親熱熱地往前院兒去了。
容菀汐是權當做看笑話了,初夏卻是憤憤不平,嘟囔著進了屋:“殿下也太過分了,當著小姐的麵兒,就這麽和姬妾親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一會兒愛小姐愛得不得了,一會兒又……”
“初夏”,容菀汐嗔了她一眼,“以後不管宸王和誰好,你都不許嘟嘟囔囔的說這些,就當做沒瞧見,聽到沒?”
“王者之心莫可測……初夏,你瞧著他好像嬉笑著沒生氣似的,但或許他的心裏已經惱了。指不定哪一次,他前一句話和你笑著,後一句話,就是要殺你的頭。我們都小心著些,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