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休日,柳邕一早起床,還沒吃早飯便向父母扯了個謊,說國子監左近有名儒開課,要一早和楊章等幾個夥伴同去,見個世麵。柳清之聽了甚是高興,塞了一陌錢進了柳邕的小荷包,讓他在路上買些吃食,別餓著。
出了家門,從小巷拐進了大路,抬頭看,正是高大的朱雀門。朱雀門外的州橋夜市三更天方才歇息不久,早市便已開張,各家店鋪上冒著白煙,客官和小二的吆喝聲縷縷不絕。
柳邕找了個攤子坐了下來,還未點食便看到不遠處路口四處張望的楊章,連忙揮手叫道。
“楊章,在這!”
隻見楊章這家夥手裏拿著兩個糖人,嘴裏還露著小半個沒有咽下去冰雪冷元子,看見柳邕再向自己揮手,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臉上的肥肉隨著奔跑不停地晃動.
“喏,給你個糖人。”
來到柳邕跟前,楊章終於將嘴裏的冰雪冷元子完全咽下了肚子,然後將一個糖人遞給柳邕。柳邕也不客氣,直接填進嘴裏,咬了一口。
“小二,來兩籠包子,要羊肉餡的,灌湯的。再來兩碗杏仁茶,加多冰糖。”
柳邕嚼了口糖人,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坐在凳子上扭過身衝在忙活的店小二喊了句。
“好嘞!小客官您稍等。”
小二端著一碗鹽豉湯,迅速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柳邕,高聲唱和道。
“我爹爹給我的早飯錢剛買了糖人和冷元子,一會去玩還指不定要買些什麽,帶得留著午飯的錢。”
楊章摸了摸自己的小荷包,晃了兩下,有些不太滿意的說道。
“沒事,我給我爹說國子監那邊有大儒設壇講課,咱倆要去聽講。我爹一高興,塞給了我一陌錢,還是官家的數,七十七錢了。”
說著,柳邕從懷裏的口袋中掏出荷包,倒著口對著桌子打開,嘩啦啦的掉出來十七八枚大小不一的銅錢。
“全是崇寧通寶,當十和小平錢,都是才鑄沒幾年的新錢。”
自五代始,市麵上流通的錢幣一直有“省陌”一說。所謂陌,既是百的意思。而省陌,就是用不足百的錢充當一百來算。
歐陽修《歸田錄》中記載:“用錢之法,自五代以來,以七十七為百,謂之省陌。今市井交易又扣其五,謂之依除。”沈括的《夢溪筆談》亦有說明:“今之數錢,百錢謂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實隻是百字,如什與伍耳。唐自皇甫鎛為墊錢法,至昭宗末,乃定八十為陌。漢隱帝時,三司使王章每出官錢,又減三錢,以七十七為陌,輸官仍用八十。至今輸官錢有用八十陌者。”
“你爹去關西發財了?給你這麽多零用錢?”
楊章驚訝的問道。
“那當然,以後你可得叫我柳東家了!”
柳邕將桌子上的崇寧通寶逐個塞進荷包裏,然後係好扣子,重新放回懷裏。
“抄寫寫完了嗎?”
“寫完了,抄了一晚上,累死了。諾,給你。”
楊章從懷裏的口袋裏掏出一遝疊的整整齊齊的紙遞給了柳邕,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看你爹爹送你來讀書就是個錯誤,浪費那份束脩錢。“
“我爹想讓我考進士,這不胡扯嗎?他自己都沒考上還想指望我?老柳家往上數五代也沒個念書念出名堂的,壓根就沒這富貴命。我呀,想的很簡單,等過兩年考試失敗了幾回,我爹娘死心了,就找間鋪子開個酒樓,到時候想吃啥就做啥,還有錢賺,多好。“柳邕從口袋裏找出一條手巾擦了擦手,然後接過楊章遞過來的作業說道。
“怎麽這麽難看?”柳邕皺了皺眉頭問道。
“不是你說要寫的醜點嗎?這樣才和你的字像,不會被孟半仙發現。”
“恩,好吧。”
柳邕盯著紙上稱不上工整的字看了半天,發現比自己寫的還好上那麽一絲,然後折了起來,塞到袖子裏的口袋裏。
這時,小二將灌湯的小籠包送來,同時還有兩個釉內印著彩色蓮花的青色精致小碟子,柳邕取來一個,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裝著陳醋的瓷罐到了一些,又往裏夾了些榨好的茱萸,夾起一個灌湯包咬開個小口,放在碟子裏沾了沾,小心的吃了起來。
“這家的包子不比保康門街的張家鋪子的錯多少,而且便宜,我前些日子就想來吃了,就是我爹不在家,我娘不肯給我零用錢。”
柳邕顧不得包子裏滾燙的灌湯,大著舌頭向楊章嘟囔著。
“你倒是大膽,要是讓你爹爹知道你這想法,非得給你狠狠揍一頓不可。”
楊章也夾起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吃了起來,然後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說了起來。
“那又如何?我看著那文章就頭疼,想睡覺,還怎麽考?這叫明智懂不懂?”柳邕一臉隨意的說道。
楊章正準備接著說下去,忽然看到路旁駛過一輛裝飾的十分漂亮的馬車,前麵拉車的馬也不一般,兩旁還有數名元隨騎馬相跟,便開口道。
“你看,那輛馬車,好漂亮。”
“不隻是馬車漂亮,裏麵坐的小姑娘也好漂亮。“
柳邕扭頭看去,正好車窗被掀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探出頭來,遠遠看去便讓人覺得十分可愛。
“看儀仗,應該是哪位王爺家的女眷。”楊章看了看說道。
“元隨數量不夠,應該隻是個郡王。不過郡王也是王。“柳邕輕聲道:”要是能取個宗室女當婆娘,那就更好了。“
“噗嗤!你才多大?就想起婆娘來了?還宗女?隻要你爹還想讓你考功名,就一定不會同意的。“楊章嘲笑道。
“我虛歲都十三了,怎麽不能想?我家隔壁謝家的大郎,十五歲娃都打醬油了。再說了,我就壓根沒想考進士。”柳邕不服氣的辯論道。
皇宋吸取前朝教訓,對宗室管理異常嚴格,如果哪位官員和宗室結上了親家,可能非但不會得到助力,還有可能受到排擠和打壓。故而曆年的新科進士們都對宗女們避而遠之。
不一會,兩人將包子掃羅幹淨,柳邕一口飲掉半碗杏仁茶,裝模作樣的大呼一口氣,喊了句
“小二結賬!”
“來了,來了!
這位小客官,一共十五錢。”
小二將手上的白布往肩上一搭,一路小跑,靈巧的從兩桌客人間狹窄的空隙中鑽了過來,眯著笑臉看著柳邕。
柳邕從荷包裏數出了十五錢,遞給了小二,小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淺淺一鞠,遂及抬起站正,並不轉身的向身後掌櫃的處唱了聲
“承惠十五錢!”
“你帶著我往國子監走什麽?你不會告訴我說那個很精彩的蹴鞠比賽就在國子監裏麵吧。”
柳邕出了包子鋪,領著楊章從進了大路,順著禦街一路往南走,在龍津橋一家還沒收攤的老婆婆處買了兩碗洗麵水,胡亂的洗去了嘴角的油漬。
過了麥積巷,柳邕沿著禦街繼續往南走,楊章拉住了他。
“你不會真帶我去國子監去聽什麽名儒的講課吧?”
“怎麽會?”
“那在太學?”
“開什麽玩笑?我是那種這麽用功學習的人嗎!”
“那你帶我來這幹什麽?”
禦街過了龍津橋,走沒幾步便是路口,西邊是西大街,東邊是麥積巷。繼續往南,過了祭祀薑子牙的武成王廟,又是一個路口,往西是武學巷,往東是橫街。太學和國子監便從西到東依次坐落在橫街之上。
故而,楊章一臉狐疑的看著柳邕問道。
“誰說太學和國子監附近就沒有好玩的了?整個東京,什麽人最會玩?太學諸生嘛!什麽人的錢最好掙?還是太學諸生嘛!我還是上個月月底去外祖父家的酒樓裏聽幾個太學生說的。
前天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想偷偷溜過去看一看,誰知道就被孟半仙逮到了,現在手還疼著了——真倒黴。”
柳邕拉著還有一些狐疑的楊章向南一路小跑,過武成王廟左拐進了橫街,路過太學的大門,在南邊的一個路口鑽進了一個不寬的巷子,走了不遠,鑽過一個又長又寬及地的灰色麻布做的大旗子,一副熱鬧的景象出現在兩人的眼前。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