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走廊內,落針可聞,鄭野盯著她看,四年光景他早已學會了將情深一片隱藏的痕跡全無,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注定會錘煉一顆心,他沒有變得堅硬,反而堅定。
愛,是他無法言說的秘密。
清白的燈光下,女人的臉色更加皙白剔透,如街心花園見到的茉莉,清雅、淡然。
他忽然意識到手中的兔子,抬起送到莫初心懷中,“送兮兒的。”
莫初心攥拳,肩膀被捏了下,她接過,淡定的道謝:“謝謝。”
“小野!”寧智欣喜、激動的聲音傳來。
鄭野視線穿過女人的發絲看向她身後,下巴朝男人一揚,“寧智。”
寧智走進,似發現新大陸般的上上下下的大量他,“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問完這句話後,寧智忽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突然回來了?
突然?
回來?
他……
寧智看向蘇亦琛,他目光淡然,又看向莫初心,她微垂眼瞼。
鄭野黝黑的眼眸盯著寧智,後者明顯神色異常,瞳仁一閃而逝的光提醒著鄭野,他猜到了。
寧智悶悶的說:“我還有個病人,先去看下。”
鄭野心照不宣的跟著他離開。
莫初心抱著兔寶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手心裏發燙,在鄭野離開後她輕吐口氣,而擁著她的蘇亦琛也明顯感覺女人的身體隨著人的離開鬆垮。
他接過兔寶寶,莫初心懷中一空,看向蘇亦琛。
隻見他走到ICU室門前,對著裏麵的護士擺手,護士急忙走出。
“有什麽吩咐蘇總?”
兔子交到護士手裏,蘇亦琛說:“把這個放在兮兒的床邊。謝謝!”
“好的。”護士抱著兔寶寶返回病房。
莫初心站在玻璃窗外,看著那個粉色的毛絨玩具擺在女兒的床頭櫃旁,兔子很大一隻,擺在上麵兩條腿耷拉在外,長長的兔耳朵俏皮的彎在頭兩側。
蘇亦琛走過來,手輕輕捋順她耳邊的發,“我們虧欠兮兒的,該讓她得到一份真正的父愛。”
“不……”莫初心搖頭,“你,你已經給她了。”
蘇亦琛淡淡的笑,眸光柔暖,隻有在看著她的時候,那雙黑眸才如此明亮、溫柔。
“謝謝你的肯定。”蘇亦琛抱抱她,莫初心在男人胸口一捶,“我說的是真的。”
他做得一切,她看得清楚,蘇亦琛對婉兮這幾年,視如己出,給景行多少父愛,給她的要更多,從無偏心。
……
鄭野從采集室走出,寧智緊跟著出來。
“跟我來。”寧智擦過鄭野的肩膀向走廊的盡頭走去。
鄭野手臂搭著西裝,白色襯衫的袖子卷起,挽到手肘上,他指腹壓著藥棉,看著寧智的背影漸行漸遠。
天台
兩個男人矗立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之上,夏季的風躁動、不安。
寧智眉心擰緊,雙手插著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鄭野將腕上的西裝搭在麵前的護欄上,從西裝兜裏拿出煙,煙盒撞了撞寧智的手臂,寧智側頭,從裏麵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鄭野手一翻,粗糲的指間是黑色zippo,死神的圖案霸氣、森涼。
‘嚓……’點燃。
寧智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白色煙霧隨著風從臉上滑過,然後消散,他真希望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也能隨著煙消失。
鄭野抬起煙盒,湊到嘴邊,薄唇微微輕啟,潔白的牙齒咬了根煙,手掌撐開遮在臉龐,擋著風點燃煙。
兩個男人就這樣默默的抽完一根煙……
寧智將煙頭扔在地上,碾滅,“你愛她?”
鄭野昂起頭,“愛。”
“她愛你?”寧智問。
“不。”鄭野答。
寧智不可置信,“那你們還……”
話未完,鄭野明白。
“有原因的。她不是自願。”他如此解釋。
“那你呢?”寧智看著鄭野。
星眸黯淡,“我沒什麽想說的。”
鄭野抄起西裝往肩上一扔,轉身走了,他跟寧智來這裏隻是想避開蘇亦琛和莫初心,他見她似乎並不太想見到自己,希望他們離開,然後去看看女兒。
鄭野腳步堅定,單手插著袋,嘴裏斜斜的咬著煙,深吸一口,煙霧模糊了他俊朗邪魅的臉。
眼前浮現兩人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她冷傲的眸光睥睨坐在地板上的他,他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將zippo打火機還給他,說:“謝謝。”
她去而複返,安靜的站在他麵前說:“你叫什麽名字?”
“鄭野!”
“蘇靜若!”
鄭野當時想笑,但還是忍住了,這名字……蘇亦琛起的還蠻好聽的。
他們第一次見麵就握了手,第一次親密接觸,她的手比他想象中的要軟,要柔,要小,要涼。
“什麽事進來的?”
“飆車賺點外快。”
“你會拳擊?”
他沒想到她心細如發,回:“還有黑帶九段!”
“出來後做我師傅,錢不比你飆車少!”
他當時隻是授意於蘇亦琛進去保護她,結果她卻讓他做師傅。
他擔心身份暴露,幹脆拒絕,“我不收徒弟!”
可她的回答更令他意外,“那就做朋友!”
第一次見麵,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在那一刻開始,他嗤之以鼻的一見鍾情,給了他狠狠一拳。
來到ICU前,兩人真的不在,他走到玻璃窗前,目光筆直而深沉,病床上的小家夥沉沉的睡著。
女兒,老爸來了!
淩厲的黑眸一瞬間如陽春三月的天,燦爛、溫暖,嘴角情不自禁的蕩起慈愛的微笑。
他愛著一個女人,她永遠不會愛他。
知道不會在一起,可還是固執的堅持著,為了……不留遺憾。
大掌覆在玻璃牆上,他感受著撫摸孩子的額頭,握住她小小的手。
她是他的固執。
她也是他的不留遺憾。
兮兒,求你,別離開爸爸!
……
三天,煎熬而折磨。
鄭野全天二十四小時都住在醫院,除了去廁所,幾乎連三餐都不按時吃,水也是渴到難耐才去喝一杯。
蘇亦琛和莫初心也堅守在ICU前,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玻璃牆內,婉兮在這三天內昏昏沉沉的,醒來就會喃喃的哭,然後哭著哭著就又睡著了。
鄭野攥著拳,幾次想衝進去,終是忍下了。
配型結果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晨送到寧智的手中,他急切的開報告單,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看著上麵的結論,他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手撐著額頭,舒了口氣。
電話打給蘇亦琛,“你們到我辦公室來。”
……
院長辦公室,四人圍坐,寧智拿出檢驗報告單。
莫初心急道:“結果如何?”
蘇亦琛看著寧智的臉色,分辨結果與否。
鄭野臉色明顯緊張,手微微攥著拳,垂在膝上。
翻開報告單,朝茶幾上一推,“你們看吧。”
鄭野一把搶過,拿在手中看,他一頁一頁的翻,直到最後一頁,他的手抖了下。
長籲口氣,“太好了!”
聞言,莫初心眼中一亮,“鄭野,成功了嗎?”
蘇亦琛了然於心,成功了!
這是莫初心從兩人見麵後,第一次叫他名字,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他欣喜若狂,看著她說:“嗯,成功了,我能救兮兒。”
一句話,女人紅了眼,他看著她秀眉一蹙,櫻唇抿著,瀅瀅的淚在眼眶打轉。
他見不得她哭,他喜歡看她笑,看她飛揚跋扈的作,看她站在他摩托車後張開雙臂大聲的喊……
“別哭,初心。”鄭野柔聲的勸。
蘇亦琛也拍拍她肩,“是啊,別哭,我們該高興。”
“嗯嗯。”莫初心咬著下唇,忍住淚。
蘇亦琛問寧智,“什麽時候可以進行治療?”
寧智說:“明天就可以進入治療階段。”
“好。”
三人同時應聲。
……
翌日
婉兮即將被轉移至無菌室內生活一個月。
寧智告知他們需要剪掉長發,還要將所有她使用的生活物品進行消毒處理,必須保持無菌狀態。
鄭野得知女兒要被剪掉頭發,主動提出,“能讓我做這件事嗎?”
莫初心眸光一滯,雖然她已經接受這個事實,可婉兮並不知道。
蘇亦琛摟住她肩膀,“可以。”
莫初心猛然轉頭,“……”
他對她微笑,點頭,用眼神告訴她,不要緊張。
其實,寧智隻告訴他一人,造血幹細胞移植也未必就百分之百會挽救婉兮,還是有供體與本體發生排斥的現象,那樣婉兮還是難逃一死。
他不想讓孩子有遺憾。
鄭野在護士的帶領下,去進行全身消毒,然後穿著一身隔離服帶著剪刀、梳子等工具走進ICU室。
婉兮小小的身子靠在輪椅裏,見到陌生的叔叔走進來,她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問身邊的護士,“姐姐,這個叔叔也是醫生嗎?”
護士蹲下,對著婉兮微笑,“婉兮,他是來替你剪頭發的叔叔。一會兒你要換個房間,長頭發不能留了哦!”
一聽長發要被剪掉,婉兮噘起小嘴,“不要,我不要剪頭發,我要做白雪公主!麻麻說,白雪公主沒有死,被王子吻醒了。我沒了長頭發就不是白雪公主了,我會死掉的!”
護士一時被堵得語塞,然後捧起她的笑臉,“婉兮,你就算沒長發也是白雪公主啊?看我們婉兮白白的皮膚,漂亮的臉蛋,烏黑的大眼睛,可比白雪公主要漂亮多了。”
婉兮護著頭發,生氣的說:“我就要做白雪公主!”
鄭野將工具箱放下,朝婉兮走去,手伸出去,喚了女兒第一聲:“兮兒……”
“不要!”婉兮第一反應竟然是頭一偏,身子躲開,嫌棄的目光斜睨著鄭野的手,“你是壞叔叔,要剪掉我的頭發。我不喜歡你!”
“……”鄭野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