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暑假,羽禾回了家。
我們已經很生分了。
羽禾從父母車上下來的時候,我正和漫妮、仟伊坐在門口的葡萄架下,邊蕩著秋千邊聊天。炎熱的夏季,她們兩都穿著超短群,風一吹就能看到底褲的邊角。隻有我,依舊穿著背帶的短褲,一副無法長大的清純模樣。
漫妮看著羽禾的眼睛亮了一下,漫妮說:薇安,這就是你那個撿來的哥哥?
“撿來的”三個字特別敏感,羽禾當時就看著漫妮,眼裏發出那種怒視的光。他還是從前那個愛發光的他,一點兒都沒有變。
漫妮有些害怕,躲在我背後小聲地說:薇安,你哥哥生氣了?
我笑著迎了上去,我已經不叫他羽禾了,改口稱哥,看似熟稔,其實是生分了,我說:哥,你回來了。
他點了點頭,仟伊和漫妮迎了上來,仟伊是個單純的小丫頭,喜形都愛露於色,她誇張地說:哇哦,你哥哥好像韓國的那個明星玄彬噢。
仟伊愛看什麽《男生女生》、什麽《煙火》之類的,喜歡活在yy的世界中。羽禾,符合了那裏麵型男的樣子,穿著一身紅色的運動服,上衣的拉鏈隻拉了一點點,露出了健壯的腹肌,胸前戴著一個狼圖騰的吊墜,袖口挽得高高的,耳朵不知道什麽時候打起了耳釘,身材高高大大的,看上去孔武有力又帥氣。
仟伊這麽說,遭到了漫妮的鄙視,漫妮說:你看你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學校裏這樣的男生多的去了。
我拉扯了一下漫妮的衣袖,羽禾再次看了漫妮一眼,目光格外地冷。他像從前那樣想撫摸我的頭發,我不知道怎麽的,下意識躲開了,他的手騰在半空中,有些尷尬。
他說:我先上樓了,薇安。
他的聲音完全變了,不再夾雜著童稚,反而略帶些嘶啞的磁性。他一把提起包,走路時候的肩膀一甩一甩的,帶著一種獨特的律動,看上去酷極了。
我心想,他怎麽也學那些俗氣的男孩子一樣,開始扮酷了。
可是仟伊很吃這一套,仟伊幾乎流著口水看著羽禾的遠去,仟伊說:哇塞,你哥哥太酷了,傳說中的肌肉型男,我喜歡!
仟伊兩眼冒金光,一點兒都不誇張。漫妮很不屑地鄙視仟伊,然後說:有什麽帥的,還不如我男人陶斌然呢。
仟伊不服氣地說:你那是"qingren"眼裏出西施。依我看,薇安的哥哥快和校草曹健有一拚了,你們說他兩打籃球誰更厲害?薇安,你哥哥會轉學到我們學校麽?會麽會麽?
仟伊的眼裏充滿了期待,我狡黠地說:你給我們兩一人買一根香草冰欺淩,我就告訴你,怎麽樣?
仟伊屁顛屁顛地就去了,漫妮笑得特別誇張,她說:仟伊真的很好哄很好騙,這麽下去,chu女什麽時候丟都不知道。
我看了一眼漫妮,漫不經心地說:你自己的不是早丟了麽,還說仟伊。
我說話一向直接,我總是不太喜歡她欺負仟伊的模樣。她瞬間滿臉通紅,那時候我們才17歲,這是她的秘密,隻有我知道。
漫妮說:我跟她是不同的,陶斌然是真的喜歡我。她肯定是會被哪個男孩子哄去的。
仟伊拿著四個冰欺淩興奮地跑了回來,她大喊:薇安!漫妮!你們的都是香草味的!我和薇安哥哥的,是藍莓味的噢!
漫妮再次和我對視了一眼,眼神裏還是帶著鄙夷,看得我有點兒不爽,但是沒有說出來。
我小口小口地舔著冰欺淩,仟伊已經舉著另一支藍莓口味的,一口氣跑去了樓上。一分鍾後,她興高采烈地跑下來對我說:薇安!他接了他接了!他還對我說謝謝呢!
仟伊總是這麽容易滿足。
我和她們玩到了下午四點鍾,她們都各自騎著車回家去了。我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遲遲不敢進屋。心,有些亂亂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長大後的羽禾。
未曾想,他見他們走後,居然走了出來。他走到我的身邊,我的心砰砰地跳,他說:薇安,你朋友挺可愛的,冰欺淩也很好吃。
我有些緊張,我說:喔門口拐個彎,對麵的那個超市就有的賣。
他笑了,他說:我不是說這個,我就是覺得,你朋友聽可愛的。
我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我說:那你可以轉學到我們學校來,有很多像她這麽可愛的女生。
他饒有趣味地看著我,似笑非笑的,他說:好,那我跟爸媽說。到時候,我又可以做你的保鏢了。
我勉強笑了笑,我說:好像快下雨了,我們進屋吧。
他點了點頭,我們一起走進了裏屋,他的個頭比我高了半個頭,走路的時候邁的步子很寬,少數民族的粗狂氣質在他身上已經初現雛形。仟伊說得對,他真的變得好帥了。隻是我覺得,一點兒都不像玄彬。
晚上吃飯的時候,父親心情特別地好,他說:羽禾,放暑假了,敢不敢陪爸爸喝一杯?
羽禾的嗓門已經很大了,說起話裏,可以聽到喉嚨裏那種空空的響聲,仿佛山穀的回聲一般,他說:好,爸爸,我陪你喝。
父親很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父親說:薇安,你和媽媽就喝玉米汁。爸爸今天很開心,我們一家人又在一起了,大家一起喝一杯。
我和媽媽都很配合地舉杯,羽禾拿起酒杯一樣而盡,父親開心地當即拍桌子叫好,父親說:嗯,果然很有康巴漢子的樣子。
我不解,我問父親:什麽是康巴漢子?
父親笑笑地看了羽禾一眼,然後說:羽禾是康巴人,。康巴漢子剽悍好鬥,天性喜愛流浪,被人稱為西藏的“吉卜賽人”。你爸爸我很欣賞這一族的族人,所以願意把羽禾收為養子,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父親對他的期望。
我至今不明白父親對他的期望是什麽。父親說這些的時候,羽禾的臉上沒有表情,我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內心的壓抑,那種無法言說的壓抑。
飯後,我找了個機會,我對羽禾說:你如果不想,要趁早和爸爸說。你如果想回去西藏,也要和爸爸說。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他說:不,薇安。我不想回去了。
我很疑惑,我說:為什麽,這不是你最大的願望麽?
他搖了搖頭,他說:不,現在不是了。
我噢了一聲,轉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我們已經不能住一起了,他有他的世界,我也有我的。
他在背後叫我,他說:薇安,你還畫畫麽?
我轉身,燦爛地一笑,我說:血紅的心髒麽?很久不畫了,我現在都在學油畫。
他噢了一聲,他又說:我還在畫。
我居然笑了,有些嘲諷地笑著說:還是那兩隻綠綠的眼睛麽?
那一瞬間,我覺得有什麽被我生生掐斷了似的。他原本發亮的眼睛又一次隱匿在黑暗中,他受傷了。
我快速走進了房門,關上了門,心卻慌得很。
我坐在了電腦前,漫妮又把她和陶斌然的大頭照在閨蜜群裏使勁得瑟,漫妮說:你們兩個死女人,再不找老公,就沒人要了。
她喜歡把陶斌然叫做老公,她說,她這一輩子注定是要嫁給陶斌然的,生是陶斌然的妻,死是陶斌然的魂。
仟伊還是那副弱智加白癡的模樣,滿臉豔羨地在群裏發了一通會員表情,然後打出一行字:薇安,我看上你哥哥了。
漫妮總是這樣,一邊極度地鄙視著仟伊的幼稚,一邊又深度陶醉在仟伊真誠的奉承中,我劈裏啪啦拍著鍵盤,我說:明天,我幫你問qq號。
仟伊又是在群裏一陣感恩戴德,漫妮說:不如晚上把你哥哥拉出來,我們一起去吃冷飲吧?
這天,真的是挺悶熱的。我不喜歡開空調,喜歡自然風吹進窗戶的感覺。可是今天,風不來。
我遲疑了一會兒,我說:好,我去問問。
說完,我去敲了敲他的門。他很快開了門,大概也是熱了,光著膀子,下麵就穿了一條有蠟筆小新圖案的褲衩。他的胳膊真的很粗,肌肉線條特別明顯,胸膛也很寬大,黝黑黝黑的,在昏黃的燈光下發著金黃色的光,我一時看入迷了。
他勾了勾我的鼻子,他說:薇安,什麽事?
我才反應過來,臉瞬間燙了起來,我說:那什麽,仟伊他們叫著喝冷飲,你去不去?
他把門全打開了,我看到他床邊的書桌上一大摞的書,我說:都什麽書呢? :\\、半@浮¥生\//
他說,無非是些處世哲學、詩歌之類的,你們女孩子不會喜歡。
我喔了一聲,我的電話接著就響了,是仟伊的。她已經迫不及待了,我揚了揚手裏的電話,我說:走吧,那個可愛的女生很希望你去呢。
他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他說:好,你等著,我穿衣服。
我把門合上了,回到了房間,也換了身衣服。是媽媽給我買的裙子,白的底色,上麵開著大朵大朵的紅色花朵,不是玫瑰,也不是薔薇,是那種繡花式樣的那種花朵,綻放得極美,領口是仿旗袍設計的那種領口,衣領很高,胸口卻開得極低,裙擺很大很寬,腰間有一根淡綠色的綢帶輕輕係上。
我穿上之後,站在鏡子前端詳了自己很久,我頭發還是齊耳的短發,我突然有了打扮的興致,擦了點媽媽從法國帶回來的麵霜,在劉海上別了一個羽毛形狀的發卡。
這時候,羽禾已經輕輕地叩響了門扉,他輕聲在外麵問:薇安,好了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然後,換上了一雙平底的白色如膠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