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在監獄裏張張牙舞爪的劉憶惜,她臉上的暴戾之氣尤其明顯,此刻的她,像一隻揮舞著鉗子和腿、隨時準備攻擊人的螃蟹。
我突然聲音就大了,我對著電話吼道:劉憶惜,你真的想知道憑什麽?好,那我就告訴你憑什麽!憑我易之之活了三十年,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一個人!憑我活了三十年,都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了過來!憑我雖然學曆不高,但是我做生意完全秒殺你!憑我雖然有個比你爹有錢很多的爹,但是我卻沒依附過他半分!憑我從很小起就自己賺錢養自己,憑我愛過付出過卻從來沒有怨恨過!我今天的幸福,都是我自己一點點努力得到的!別問我什麽每個人都愛我,因為我值得他們愛!我易之之,他媽是個值得男人去愛的女人!
我吼完,一屋子的人都看著我,戴翔威目瞪口呆地緩緩舉起了大拇指,我有點兒喘,按理說這種時候應該撩一下秀發表現瀟灑的,不過我卻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噴嚏,還不小心噴了點兒鼻涕,哎,失策啊。
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淡然自若地擦了下之後,我坐了下來,看著已經呆了的劉憶惜,繼續說:再來說說你,劉憶惜。你珍惜過你的幸福麽?珍惜過別人對你的愛麽?辰溪那麽愛你,你卻在他破產後立馬轉嫁他人?陶曉彬那麽愛你,你呢,讓別人去幫你做替死鬼!知道你人生的路為什麽越走越窄麽?因為你的眼裏隻看到自己看不到任何人!可憐你走到今天還沒醒悟,還在這裏怨天尤人!劉憶惜,你沒有資格!別人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怨天尤人,可你曾經得過我這個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你卻從沒有珍惜!所以,你連怨恨蒼天的資格都沒有!上帝都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你好好醒悟吧,看看這些年你做錯了多少事,辜負了多少人!
我居然把劉憶惜說哭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她哭,梨花帶雨地著實淒涼,她嚶嚶地說:易之之,可是我什麽都沒做啊,為什麽我好好地突然就坐牢了呢,我什麽也沒幹啊,我不過貪玩了些,不過貪婪了些,不過任性了些而已。
我說:一個人身處多高的位置,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你一直是溫室裏的花朵,從小到大都受人保護,你的人生順風順水,你本來可以繼續過這樣的生活,可是你卻自不量力去當什麽高氏集團的總裁,尋常人用腳想,都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就攬多大的責任。可是你的,把一切想的那麽簡單,你以為總裁就意味著風光而已麽?我告訴你劉憶惜,當你這麽想的時候,你已經注定了這樣的結局。事到如今,沒什麽好說的了,你的重罪任何人都拯救不了你,你好好看看你哥給你帶來的書,多反省下自己,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兒出來吧。
她的那股戾氣漸漸被我壓製了下去,她喃喃地說:辰溪成了歌星了,陶曉彬被槍決了,所有愛我的人都離開了,沒有人救我了,沒有人愛我了……
她的樣子著實可憐巴巴,戴翔威從我手裏拿過話筒,然後對著劉憶惜說:小憶,好好改造,我們會想辦法看看盡量早點兒讓你出來。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戴翔威說:哥,你還會心疼我嗎?你還會像小時候那樣對我好嗎?常常來看我好麽?
戴翔威有些不忍心地說:小憶,我會的,有時間我就會來看你。
然後,劉憶惜大概又說了些什麽,戴翔威把話筒遞給了我,我接了過來,劉憶惜說:“易之之,我其實很喜歡我表哥。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默默地喜歡他,我小時候還說長大了要嫁給他。可是漸漸長大,我才發現表哥隻是把我當妹妹。我從小到大都有很多的男生喜歡,他們都愛圍著我轉,把我當寶貝一樣捧著,可是隻有表哥,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喜歡我,隻是把我當成妹妹而已。
易之之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渴望就是表哥會愛上我,哪怕是一點點。可是,表哥卻對你動了心。我搶了你的初戀,你也奪走了我表哥的心,也許命運就這麽公平。嗬嗬,現在,辰溪也不理會我了,我給他寫了很長很長的信,但是他沒有回,他成了大歌星,現在應該有很多的女人喜歡他吧?他從前那麽愛我,可是如今我這副田地,他都沒有過來看看我。男人的心呐,變了就是變了……”
已到窮途末路的她,或許有了傾訴的願望吧,我靜靜地聽著,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了她,我說:劉憶惜,你又錯了。任何一個男人對愛的付出都是有限的,不可能無窮無盡無私地愛一個女人,你不珍惜,自有他人會珍惜。他如今這麽對你,你沒有資格說什麽,是你錯在先。
我說完,她眼裏的淚又落了下來,她說:我之所以和陶曉彬在一起,是因為他長得好像我表哥,有時候說話的語調都一樣。我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把他當成我表哥。隻是沒想到,我害了他,沒想到他那麽好,替我攬了那麽多罪,寧願代替我去死。易之之,好歹我也被一個人這麽深愛過,不是麽?不是隻有你,才有那麽完美的愛情。你看,我也有,一個男人甘願為我去死呢,你說是不是?
我無言了,事到如今,她還是陶醉在自我的世界裏,覺得一個男人為她去死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我說:劉憶惜,你不覺得沉重麽?這樣的愛就是你要的?一個男人為你飛蛾撲火地付出,就是你渴望得到的?我覺得你他媽真傻,你根本不懂生活的真諦,你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生活,罷了,我不想和你多說下去,我覺得你已經無藥可救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如此生氣,或許在我的世界觀裏,我接受不了任何不對等的愛情,接收不了任何一個人因為愛去做一些飛蛾撲火的事情。大概是因為我曾經那樣的卑微過,所以我如今這樣的同情那些為愛甘願付出的傻子。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我把話筒遞給了戴翔威,我說:你來說吧,我出去外麵等你。
他見我情緒有些波動,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把話筒接了過去。我走了出去,徑直走出了監獄的大門,一想到這裏麵關著的,都是各種各樣在生活中犯了錯的女人們,我就覺得窒息。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覺到,人生真的如履薄冰,很多時候走了一點點彎路,就會萬劫不複。
我拿出了香煙,好久沒抽了,忍不住找了個角落點了一根。這青山傍水的地方,囚禁得卻是一個個女人們原本繽紛多姿的人生,太特麽諷刺了。
戴翔威沒過多久也出來了,環顧了一圈沒找到我,我看到了他,朝著他招了招手,他走了過來,很不客氣地從我褲子口袋掏出我的香煙,然後叼在嘴裏,示意我替他點上。
我不情不願地把打火機甩給了他,他罵罵咧咧地說:死女人,點個煙會怎麽樣。
我不屑地說:自己沒手啊,我可不是伺候你的菲傭。
他把煙點上了,把香煙和打火機都扔到了我的手裏,然後說:女式香煙吸著真沒勁道。之之,你有沒有覺得很壓抑,我覺得來這種地方特別的壓抑。
我點了點頭,吐了個煙圈,我說:是啊,在這裏,罪惡和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他說: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看到我表妹那樣,我心裏特別難受。
我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連我這個她素日的宿敵,看到她這樣都格外不忍心。
他說:不過你那些話說得很讚,也讓我有所頓悟,人果然要每日三省居安思危,不然就很有可能萬劫不複啊。
我說:是啊,特別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尤其得慎重啊。
他瞪了我一眼,他說:薇安的去世,憶惜的鋃鐺入獄,讓我瞬間對人生都有所懷疑了。
我這才意識到,他還沒有完全從這些悲痛中走出來。是啊,這麽短的時間裏,薇安離開了,劉憶惜被囚禁了,我們這些一路同行的人,誰知道哪天會突然就少了誰。
我主動伸手擁抱了一下他,我說:無論如何,我都會在你身邊,以友情的名義陪著你。
他緊緊擁抱了我一下,然後說:之之,還好有你。當我回國的第一瞬間,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也隻有你。
我頓時一陣心悸,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們走吧。我想薇安在天之靈,也希望我們每個人都過得好。
在車上,我把薇安托夢給我的事情告訴他了,我說:我覺得薇安真的是一個天使,或許她來到凡間,真的有她獨特的使命。
他點了點頭,他說:我也常常夢到她,夢到她甜甜的笑,每一次夢,她都是在重複她最後的那一句,不要等我了。我每次夢到她,起來抱著她的照片,就忍不住流淚。她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我有時候真的好想她,好想她靜靜地呆在我的身邊。
他的車裏放著許嵩的《清明雨上》,那也是我一直都很喜歡的一首歌,歌詞裏有著對已逝之人的濃濃思念。我們聽著歌,一路感傷,到家的時候情緒都非常低落,他把我送到樓下就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我想,我能做什麽,讓他更開心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