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一絲曙光劃破天際,長街上清冷無行人,連早點攤子的小販都還沒有起來為清晨的生意做準備。
樂明砂奄奄一息的掛在城牆上,宮泠羽竟然拉開了射日神弓,這讓她萬分意外……
她以為,那把弓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沒有人能夠拉得開……
卻沒有想到,原來宮泠羽也可以!
但很快,樂明砂的眼睛裏便呈現出一種死灰的顏色,生氣全無。
她想到了這把射日神弓的來曆。
當年,燕傾將這把弓箭送給全盛時期的世子妃宮泠羽作為生日的禮物,後麵她慢慢的取得了宮泠羽的信任,與她成為了“好”姐妹,宮泠羽見她沒有合適的兵器,便將這把弓箭送給了她,並且說,這什麽破弓她根本都拉不動。
自那以後,樂明砂便一直在私下潛心研究這把弓箭。過了很久很久,她終於能夠拉開這把絕世神弓了。明明知道這把弓箭是燕傾送給宮泠羽的,可她寧願自欺欺人到底,不斷的對自己說,這是燕傾送給你的……
她催眠自己,後來,她便真的以為這就是燕傾送給她的了。
所以她幾乎忘記了,這把弓箭最開始的主人是宮泠羽,燕傾送她的東西,她怎麽會用不得?隻是當時圍繞著她打轉兒的稀罕玩意兒太多了,全盛時期的宮泠羽,恨不得整個世界都在圍繞著她,她根本無暇顧及這把拉不開的弓箭……
所以宮泠羽能來開這把尋常人拉不開的弓,她早該想得到的……
“唔……”身上無一處不在的疼痛,撕心裂肺,要將她整個人都劈開才算罷休,巨大的疼痛召回樂明砂的遊思,她的處境危險萬分,可她竟然還有心思去回憶過去……
此時的樂明砂,像一隻狼狽的刺蝟——懸在城牆上,四肢都被銀色的小箭死死釘住,很多支箭,她也數不過來也多少了。她整個人根本動彈不得,過去,她用這些小箭不知結果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她竟然也要死在這些冰冷的箭矢上麽。
樂明砂不甘心。
尤其是死在宮泠羽的手上,她一萬個心有不甘!
燕傾人在哪裏?!
他不是說要用她做誘餌,就為了引宮泠羽這個女人出來麽?!
可是眼下,清冷的大地上沒有一個人,宮泠羽不見了,燕傾也沒有來,長長的街道上飄動著白色的晨霧,將四周那些房屋民舍全部籠罩的虛幻無比。
沒有一個人……
天都快亮了,怎麽會沒有一個人……
樂明砂從未如此期盼過在街上能看到一個人的出現,哪怕是一個醃臢的乞丐也可以……
她要告訴他,她乃南詔堂堂世子妃,隻要他送她到世子府,她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他!
樂明砂全身都在叫囂著疼痛,她一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幹了,那些從傷口裏流出來的殷紅液體,凝固在了寒冷的風中。
每一秒的時間都被拉得無限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樂明砂隻覺得似身在地獄般煎熬,她用力抬了抬眼皮,竟然發現前方的薄霧中似乎有一抹身影。
緊接著,那抹修長身影的後方,出現了一排甲胄兵士。
這是……燕傾!
燕傾頗有些意外的看著被掛在城牆上的女子,眼中沒有一絲的憐憫、留戀甚至看不到一點的情感。
任誰也無法想象,一個男人,在麵對與自己同床共枕六年的“妻子”時,會露出這樣與己無關的神情。
可燕傾就是沒有。
此時此刻,他看著樂明砂的表情,就如同看著他征戰沙場的那匹駿馬一般,沒什麽區別的。
樂明砂的心沉到了海底。
燕傾收斂起自己眸底的那一絲意外,他原以為,等找到樂明砂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可是,宮泠羽竟然沒有殺她。這真的,讓他有些摸不透她心裏在算計著些什麽了。
眸見露出一抹玩味,燕傾上前了一些。
今日的太陽似乎出來得比平時晚了些,曙光還是那些曙光,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似乎過了這麽久也沒什麽變化,樂明砂這個時候失去了時間的觀念,她覺得自己好似被掛在這裏折磨了很久很久……
“殿,殿下……”
樂明砂一開口,聲音嘶啞如老嫗。
燕傾慢慢踱步,一直走到了城牆下麵,她正對著的地方,他對樂明砂開口叫他的話恍如未覺,左右環視了一下,已經見不到半個人影。
果然如他所料,他一旦找到這裏來,宮泠羽便已經跑了。
這個讓他頭疼無比的小丫頭,似乎比以前還更能鬧了?
她以前就已經夠野了,這下……更夠味了。
燕傾的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樂明砂又叫了他一聲,他這才抬頭去看她,眼神沒有任何的溫度。
“殿下,救救樂樂……”樂明砂求救的聲音越來越小,尤其是在對上燕傾那雙沉澱著萬千情緒的眼眸時,她忽然很心虛……
自己和容笙做了那種事情,給他戴了綠帽子不說,還有臉在這裏求她?
就算她不要臉,好意思開這個口,可燕傾也不會管她的啊!
果然,燕傾看她,隻是因為沒有搜尋到宮泠羽的影子,開口問她道:“她何時走的,去的哪個方向?”
樂明砂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他嘴裏的“她”指的又是誰。
一股惱火驀地從心底爆發出來,樂明砂頭發蓬亂,眼神更如厲鬼一般,嗓子都要喊破了:“我,我不知道!你不要再來問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她固然生氣,即使在生死關頭也不敢開口跟燕傾叫板。
她懦弱,她害怕燕傾,打心眼兒裏的害怕。
可是,她說的也是實話。
她隻記得昨夜月光下宮泠羽冰冷的臉,那些銀箭流星一樣,美則美矣,卻是衝著她的性命來的……
後麵她就疼得昏了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等醒過來時,天空就出現了一絲曙光,眼前除了街道,房屋,晨霧,便一道人影也沒有了……
在燕傾的心裏,宮泠羽如同一尾狡猾的魚兒,明明已經落到了他的天羅地網裏,卻在他想要抓起的那一刻,突然滑溜溜的跑了……
這樣的感覺……
燕傾真的是又氣又笑,能讓他這樣頭疼的女人,也隻有宮泠羽了。
既然宮泠羽已經不在這裏了,想必又是逃到什麽他找不到的地方藏了起來,燕傾便打算抬步回去,樂明砂見他腳下挪動,似要回城,心裏一陣著急,話沒能出來,一口血就直接噴了出來。
可燕傾看也不看她,轉身便要走,他根本不是為了她來的,他隻是為了見到宮泠羽。
既然宮泠羽不在,他還在這裏站著做什麽?
可變故往往發生的非常突然,就在燕傾走了沒幾步的時候,他隱約間聽到了有人叫他。
這並不是幻覺,因為樂明砂和留在不遠處的那一行甲胄長槍的神策衛軍也都聽到了。
那聲音起初還有些縹緲,但很快便清晰起來,樂明砂別著身子,扯到了腿上的一支箭,她原以為自己已經沒有血可以流了,可發黑的暗色血液還是水一樣的汩汩往外冒著……
燕傾抬步走向一個方向。
身後的神策衛軍欲要跟上,被燕傾揮手製止。
他走到了一棵光禿禿的柳樹下,便瞧見一身黑色寬大鬥篷的宮泠羽站在對麵的河塘上看著他。
她的手中還拿著一支長鞭……
忽然,燕傾的眼眸一豎,她手裏拿著的,那根本不是長鞭,那是……一根繩子!
就在燕傾看清楚宮泠羽手中之物時,臉色陡然一變,身子便要向上掠起,可宮泠羽哪肯給他這個機會?她猛然一扯手中長繩,隻聽轟然一聲巨響,無數青磚揭地飛起,劈裏啪啦飛濺的到處都是。
塵土滿天飛揚。
這爆炸聲音不小,連帶著地皮子似乎都被掀動了,大地在劇烈的震動著,城牆上的樂明砂隻覺得整片城牆都有要倒下的趨勢,而要命的是,在這巨大的顫抖下,她身上紮著的那些利箭也在飛快的顫動著,每一下都撕扯得她眼皮一翻……
宮泠羽在方才燕傾站著的地方埋了炸藥,連帶著他身後的那一小隊神策衛軍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大片飛揚的塵土中,原本平坦的大道瞬間成為了廢墟,柳樹也不見了,……燕傾也沒了人影!
燕傾不知所蹤,很明顯並不是因為屍體被炸成了碎片,宮泠羽的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意外,畢竟她沒有指望這一次突襲能夠要了燕傾的命。
就在燕傾發現宮泠羽手裏拿的不是長鞭,而是一根引爆炸藥的機關索時,他人便已經騰空而起,隻是被爆炸的衝擊波傷到了,現在人就靠在不遠處的一口水井後麵。
他唇角掛著血漬,臉上竟然浮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來。
這笑,三分慘然,七分玩味。
他以為,宮泠羽猜到他遲早會來,所以會殺了樂明砂,然後趁他沒趕到之前,逃跑,不給他抓她的機會。
可是,她不僅沒有跑,還出現了。然後一個字也沒有說,直接想炸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