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一身是血的衝進來,要不是相處多年,宮泠羽險些都不認不出來那是他!
“怎麽回事?”宮泠羽一個箭步上前,扶住忘川,警惕的看向他的身後。
忘川並未言語,宮泠羽見他身後無人追來,便將房門關上,扶著他坐到了床上,臉色微變:“到底怎麽回事?誰傷的你?”
“呃。”忘川難受的呻吟出聲,宮泠羽便不再追問,絲毫不避讓男女之嫌,迅速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還好,並無致命的傷,傷口大多集中在前胸和手臂上,有的傷口很深,露出了森白的骨頭,流的血自然就多了些,但好在沒有傷及性命。
隔空取出消毒水、金瘡藥、紗布、剪刀等物,宮泠羽褪下忘川的上衣,用幹淨的布擦幹他身上的血跡。這些傷口一看就很痛,可忘川除了剛開始那聲沒有忍住的叫痛,後來便一直在沉默,極力的忍耐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宮泠羽和忘川,兩個人在給對方上藥的方式和手法上都十分熟悉,一個小時快過去了,忘川前胸的傷口才處理的差不多。這時,忘川低垂的目光忽而望向窗外。
窗外秋陽高照,風和天都很高,碧藍如洗的天空下,站著長身玉立的白衣少年。
雲憶寒鮮少穿白衣,可他,穿什麽都好看。
宮泠羽一門心思都放在忘川的傷口上,也看出來這是劍傷,但劍法似乎頗為詭異,淺的地方極淺,深的地方又幾乎就貼到了骨頭上,但偏偏還差了那麽微妙的一毫米。
在宮泠羽看不到的陰影下,忘川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得意,他忽然抬起手臂抱住了宮泠羽,宮泠羽低頭柔聲問道:“怎麽了,傷口很疼是不是?”
原來她還是心疼他的。
忘川的目光柔和了一些,隨即看到窗外那抹白影生氣的離開。
忘川放開宮泠羽,強顏歡笑道:“沒事,已經不疼了。”
宮泠羽嘀咕道:“胡說什麽,傷成這樣還能不疼?”
“小羽,你還在關心我是麽。”
宮泠羽動作一滯,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剪去多餘的紗布,神情卻冷淡了下來:“忘川,我對你的關心,並沒有兒女情長在裏麵。”
“我知道。”
“……”宮泠羽沉默的望向忘川,沒有想到他這次沒有不依不饒的質問下去。
忘川也抬起頭,四目相對,他眼中的溫柔仍在,卻不似過去那般明烈了,“小羽,我的傷不要緊,剩下的我自己可以處理。”
“好。”宮泠羽倒也痛快:“那你告訴我,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她說過,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忘川。
忘川的目光移向別處,有些為難,良久,道:“我還沒有死,誰傷的我已經不重要了。”
他越是這麽說,宮泠羽便越是不放過:“你不說我也會查出來的。”
忘川轉而抓住了她的手,語氣微急:“小羽,不要查,好麽。”
宮泠羽心中疑雲更重,表麵上卻是笑道:“你為什麽不讓我查?忘川,你在害怕什麽?”
忘川低歎了一聲,眼睫輕垂,緩緩吐出四個字:“是雲憶寒。”
宮泠羽臉上的笑容僵住。
——原來竟然是雲憶寒!
難怪忘川從一開始就支支吾吾的不肯道出傷他那人的名字,因為他是雲憶寒!
好一個雲憶寒,吃醋就罷了,竟然還動了忘川?!
是可忍孰不可忍,宮泠羽當即便沒有說一個字,立刻出去了。
她出去後,忘川移動著身子,慢悠悠的湊到了窗邊,將窗子開得大了些,陽光照射進來的麵積也隨之放大了。
從窗台上,忘川目送宮泠羽氣勢洶洶的去找雲憶寒算賬。
他的唇邊,綻出妖嬈的一抹笑,妖性完全暴露無遺。
宮泠羽是在繁華深處找到雲憶寒的。
彼時他正輕扶衣袖,折下一束枯萎的紅花,指尖輕抖,那朵枯掉的花便重新有了生命,姿然的綻放開來。
雲憶寒聽到身後的動靜,也沒有轉身,直起身子,道:“你來了。”
宮泠羽開門見山沒好氣道:“你不打算解釋麽?打了忘川算怎麽回事?”
平日裏拌嘴互相傷害也就罷了,她想不到雲憶寒真的會把忘川傷成那樣。
“嗬。”雲憶寒一聲嗤笑,語氣冷冷的 :“我打誰是我的自由,要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很想殺了他。”
這個女人,就那麽深信忘川麽。她平日裏耍小機靈腦袋不是轉的很快麽?她就不知道,他從來不用劍麽。
一聽他還要殺忘川,宮泠羽就更急了:“你很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忘川對我的感情,豈非一朝一夕就能忘記的?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
“這麽多年。”雲憶寒笑著打斷她的話,回眸看她,眼角笑意漸濃:“你和那頭狐狸在一起很多年了。”
宮泠羽心中咯噔一下,自己差點就說漏嘴了,她嘴硬道:“就是很多年,你比不了的。”
你比不了的。
雲憶寒神情冷下來,周圍的空氣也隨之降溫,兩邊掛著碧葉的繁花,竟然都迅速爬上了一層冰霜。
這樣不動神色不發怒不罵人不傲嬌的雲憶寒很讓人害怕,宮泠羽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望定他:“雲憶寒,我不準你傷害忘川,你若是想殺他,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我說到做到。”
語落,宮泠羽不敢再原地久留,轉身就要離開,雲憶寒卻在這時候開口叫住了她:“你就那麽信任那頭狐狸?”
“我們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種,但卻比什麽都重要。雲憶寒,你是……我的愛人,忘川是我的家人。”宮泠羽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說出來自己有些後悔,不等雲憶寒說什麽,她便快速跑掉了。
睨著她跑開的身影,雲憶寒身上的冷凝之氣一點一點散開。
那些覆在繁花碧葉上的冰霜也褪去。
——她剛剛說了什麽?
——他是她的愛人?
雲憶寒唇角彎起滿足的弧度,盡管忘川那隻死狐狸陷害自己,盡管他剛剛看到他們抱在一起,連她的質問都懶得再解釋。可是他卻聽到了她說,他是她的愛人。
林許,你終於肯承認我了。
雲憶寒微微抬起頭,迎上頭頂一片熾烈的陽光。
光芒固然刺目,他卻覺得比往日舒適太多,連同身邊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因為他雀躍的心情而變得可愛起來。
林許,他怎麽就越來越喜歡她了呢?
深秋,白晝開始變短,一天很快便又過去,晚飯前聽說雲憶寒出去了,宮泠羽也沒有問他去做什麽了,若水雖然沒有說話,卻覺得氣氛有些不一樣。
吃過晚飯,今天輪到若水洗碗,他端著一木盆的碟子盤子和碗筷去了湖邊,冰魄半路殺出來,臉上還覆著半張紗布,上次世子偷襲祭司院,冰魄的臉受了傷,很久沒有出來見人了。
冰魄一言不發的接過他手裏的物件,若水道:“不必了,我來便行。”
冰魄沒搭理他伸過來的手:“哪兒有大男人洗洗刷刷這些東西的?”
若水便沒再吱聲,跟著她一道在湖邊蹲下。
夜晚的湖邊有些微冷,暗色的湖水無聲的漾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洗碗期間冰魄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若水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麽,這麽些年,冰魄對他的心思他都明白,可惜,他隻把她當朋友,當妹妹。
他對她,甚至從未有過當初對女裝忘川的那種怦然心動。
因了忘川受傷的原因,宮泠羽便讓他回到戒指空間去休養,忘川不同意,還是想和以前那樣,他睡在外間。念在他是傷者的份上,宮泠羽也就同意了。
宮泠羽取出一根銀針,挑了挑紗燈的燈芯,房門開著,她的目光一直望著對麵的房間。
忘川知道,雲憶寒沒有回來。
小羽在擔心。
沉默的氣氛下,忘川開口道:“小羽,你若是擔心便出去看看吧。”
“你還替他說話?”宮泠羽語氣雖然在教訓,卻並不嚴厲,甚至可以聽得出她故意放輕柔了幾分:“忘川,雲憶寒傷你,你……你就咬回去啊,他那人就是這樣,動起手來才不管對方是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為什麽不還手?”
“小羽,你喜歡他。”
啪嗒。
忘川的話驚擾到了宮泠羽,她挑燈芯的手不小心把燈芯都戳斷了,屋子裏的光線頓時昏暗下去。
忘川歎道:“小羽,你喜歡他,我不想還手。”
宮泠羽久久沒有出聲。
幾分鍾後,她手掌虛浮著微弱的火苗,慢慢向上扶,火苗重新燃了起來,房間變得亮堂。
宮泠羽心中煩躁,疾步走了出去,空靈的腳步聲消失在過道的盡頭,她上了樓去。
閣樓之上,宮泠羽坐在欄杆上,吹著秋天夜晚習習的微風。
長發被風撩起,衣裙被風揚起,烈烈的響。
她的手中,掛著一隻錦囊。
懷真留給她最後的東西,她終於想要打開了。
深吸一口氣,一種無法言喻的心情湧上心頭,宮泠羽緩緩扯開了錦囊的絲線。
裏麵一張紙條,一行小字:忘川不可信。